第8章 羊馗
望府台炮樓上的偽軍小隊長於大川，有個綽號叫「十全蠍子」。
哪十全？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
這傢伙本是個盜匪出身，後來投靠了漢奸宋子榆，靠著投機鑽營當上了警備隊小隊長，派到望府台駐守。這裡離著迷谷鎮有十五里地，因為青昌公路從穿村而過，地勢頗為重要。
炮樓里沒多少兵，有個胖豬似的鬼子曹長，叫酒井，帶著五名日本兵，其餘就是兩個班的偽軍。加在一起不到三十個人。
話說於蠍子本就是個「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傢伙，派駐外埠，更加肆無忌憚，三天兩頭到附近村裡搜刮搶掠，欺男霸女，弄得怨聲載道，老百姓都對他恨之入骨。
這天，望府台村外來了兩個挑柴的漢子。
他們是區小隊員羊二栓和老十九，化裝成賣柴的，去「八號聯絡站」取情況。
走到望府台村口，看見牆上貼著一張大紙布告。
湊近了看，布告上寫著幾行大字：懸賞緝拿。有捉獲土八路黃有財來獻者，賞錢五百元。另請眾百姓轉告黃有財，有膽量，到望府台來露一露頭，跟於某較量較量。
羊二栓念了一遍，心頭有氣。
「他奶奶的，這於蠍子真猖狂。」
老十九氣憤憤地說：「這不光是布告，是明著下戰書，咱們不能服這個軟。二栓，你給他添上幾句，咱們應戰。」
「好！」
兩個年輕人一拍即合，也沒多想，立刻用燒過的柴炭頭，在布告的空白處寫了一句話：於蠍子，別吹牛，你敢露一露頭，我就一槍楔了你。
二栓扭頭問：「老十九，落款寫什麼？」
「什麼叫落款？」
「嗨，就是誰回應的挑戰，寫咱們黃隊長？」
老十九躊躇了一下，「老黃……他這個人蔫啦巴嘰的，趴著拉屎——沒勁，不一定願意。乾脆，就寫你，羊二栓。」
二栓想了想，寫上了「羊馗」兩個字。
老十九問：「你寫的這什麼玩兒？」
二栓得意洋洋地說：「我新起的名字，馗，就是鍾馗，捉鬼的神仙，大鬼小鬼都害怕……」
「鬼見愁！」
「就是這個意思，哈哈，多威風的名兒，比甚嘛『二栓』響亮多了，拿出去鎮一溜衚衕。」
「沒錯，這名兒……蓋了！」
寫完了，兩人挑起柴捆進入村內，在崗哨那裡驗過了「良民證」，順利來到村頭一戶破舊的獨立院落。這是秘密「抗屬」孫老太太的家，也是安在敵人眼皮底下的「八號聯絡站」。
家中只有兩口人，孫老太太和膝下一個八歲的小孫子，叫小根。
「二栓叔，十九叔，」小根歡天喜地，蹦蹦跳跳撲上來。
「嘿，小根，看看，好東西，」老十九從懷裡掏出幾隻野山雀蛋，塞到小根手裡，「讓奶奶給煮煮吃，噴噴香，比雞蛋香一百套。」
孫老太太把倆人讓進屋內，高興地說：「十九娃，二栓子，好久沒見你們來了，前兩天，你們扮戲團殺了山本鬼子，鄉親們都樂壞了，都悄悄誇咱們區小隊呢。」
「於蠍子怎麼樣？」
「哼，別提了，這小子，比日本鬼子還壞，滿世界叫開號了，讓黃有財跟他較量較量，那一副豪橫樣兒，你們可沒看見，青榆縣都容不下他了。」
「哼，早晚一槍楔了他。」
「那敢情好，老百姓得放鞭炮。」
孫老太太從炕洞里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羊二栓，「給，這是從城裡傳出來的情報。」
二栓打開紙包，只見上面寫著幾句不明不白的話：「二十里鋪大集豆餅漲價，黃腳螞蟻咬糧食囤，打雀的彈弓子收拾好了不用捕魚帶掛子的網。」
暗語。
地下鬥爭就是這樣，情報，怕萬一落入敵人手裡，就得用特定的暗號。只有讀情報的人，才能明白什麼意思。這種最原始的信息傳遞方式，其實比任何密電碼都安全。
二栓把情報揣起來。
孫老太太又絮叨：「於蠍子這兩天又流壞水，說是據點裡蓋房子，讓每戶捐十元錢聯合票，大伙兒都氣得夠嗆，家家青黃不接，飯都吃不上，哪裡來的錢？於蠍子說了，誰家不交錢，就抓進據點裡做苦工……」
「狗日的，」老十九罵道：「敲了一個山本，於蠍子倒更蹦得歡了，非楔了他不可，要不老百姓沒活路了。」
「可不是，要說於蠍子，比日本鬼子還壞。」
倆人在孫老太太家喝了一碗高粱粥，罵了半天於蠍子，留下幾十塊錢的聯合票，然後匆匆告辭。
小根自然捨不得他倆，纏著不讓走，老十九許願：「小根，下回叔叔給你抓幾隻野竄雞，放灶膛里燒著吃，又肥又香。」
……
此時，黃有財和雷大嘴、泥鰍等人，正在神劍峰雲霧寺。
從前，雲霧寺是個香火鼎盛的大寺廟，有十幾個僧人，自從鬼子佔了冀東，寺廟也敗落了，僧人星散，只剩下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勉強維持。
黃有財先搜索了寺廟周圍，未見異常，然後布置其他人站崗，自己走進破敗的山門。
迎面碰到了骨瘦如柴的小和尚。
「阿彌陀佛，」黃有財煞有介事地雙手合什，「小師父，我捐香油錢來了。」
「謝謝施主。」
「小師父，寺里可有掛單的客人？」
「有一個。南方來的，甄先生。」
黃有財眼前一亮，掏出兩塊錢聯合票遞給小和尚，小和尚見錢少，有些不悅。黃有財趕緊說：「小師父，等我辦完了事情，還有更多捐贈，你先帶我去見那位甄先生。」
「好吧。」
在偏殿里，黃有財見到了一名四方臉的中年人，身穿青布長衫，商人打扮，一臉儒雅之氣。
「甄先生，您好。」
打拱，見禮，客客氣氣。
等小和尚走了之後，甄先生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抓住黃有財的手，興奮地說：「你們可來了，我是十六軍分區派來的青昌區特派員，甄維仁……」
黃有財微微一笑，「聽說雲南的一品毛尖降了兩塊錢？」
他緊盯著甄維仁的眼睛。
甄維仁愣了一下，顯然，黃有財說的這句話是接頭暗語。
他的四方大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之色，說道：「這個……是這樣，我接到了緊急通知，聯絡暗號改了，接頭地點也改了，命令我到雲霧寺等候，可能是遇到了特殊情況。同志，非常時期，這也是沒辦法。」
「嗯嗯，是的。」
黃有財握著甄維仁的手，微笑道：「特派員，沒關係，我代表迷谷區小隊，歡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