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晉寧候府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外頭還有一些春寒帶來的涼意，然而在鶯姨娘的屋子裡，只進來就讓人覺得暖意濃濃，花香四溢。
「姐姐，今日去英國公府，參加英國夫人的壽宴，」鶯姨娘頭枕在文晏臣膝蓋上，「那一身可真好看，想來竟然是熱鬧極了的場面。」
「英國公府輕易不會召開宴席，」文宴臣輕輕地撫摸著如同絲緞一般的長發，手裡拿著一本兵書，「這也是恰逢國公夫人整壽，排面自然就大些，京城裡面大多數的人家應當都是會去捧場的。」
「哦……」
鶯姨娘低低的應了一聲，興緻並不高昂的模樣，有一搭沒一搭的繞著他袖口玩。
文宴臣看她這個模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憐惜之意。
國公夫人一向是個正派的，也看不得男子三妻四妾，再加上作用是她的壽宴，京城當中大半的勛爵人家都會去，段段沒有讓一個小妾也跟著過去的道理。
只是……
文宴臣撫摸著手下心上人的頭髮，看著她這般興緻缺缺的模樣，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
雖然鶯姨娘也是清白的官宦人家出身，但是奈何家道中落，如今也已經落入了賤籍，成了妾室，這樣的場合自然是不能夠再過去了。
「我一向也不喜歡那樣的場合。」文晏臣安慰的拍了拍鶯姨娘頭頂，「與其到那樣鬧轟轟的地方去，還不如像現在一般與鶯兒你在這裡西窗夜讀呢。」
知道這人是有意哄自個兒，鶯姨娘臉頰上掙扎著開出一抹燦爛的笑，「現在外頭青天白日的，怎麼能說是西窗夜讀？爺就是打量著妾身讀書，不多亂鬨人！」
肯在開口說話就好。
文晏臣摸了摸鼻子，笑眯眯的，「是夫君不好，夫君胡言亂語了，鶯兒原諒則個吧！」
「那……」
鶯姨娘實際上也沒有多少心思玩鬧，但總不能把人的心意至於不顧。
「那爺給我念書聽吧，」鶯姨娘似乎有些睏倦，說話的聲音也慢慢的模糊起來，「我已經……好久沒有聽過爺給我念書了。」
隨著日子越來越長，太陽也越發的明媚，從糊著明紙的窗口打進來，清風吹過亭台樓閣。撫過花園池塘，帶來的塵埃也就瀰漫了些許清香，被這陽光一照，恍若金粉浮沉，彷彿眼前這人就是籠罩在一層金色的光芒之中。
這般一來，眼角的亮色便越發迷人眼，原以為是服粉時用了帶晶的粉面，如今細細一看，這才發現是晶瑩的淚水，不知何時已然順著臉龐滑落。
他當然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到底是為何會無端垂淚。
當初他們有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把頭枕在他膝上，長長的頭髮彷彿絲緞一般，迤邐而下，身子微微捲縮著，護著腹中的孩子，聽著他念書的聲音，就會慢慢的睡去。
「你想要聽什麼？」文晏臣看他的模樣也是心疼的緊，「你想聽什麼我就念什麼。」
鶯姨娘微微的翻了個身，抱住他的腰身，過了良久，聲音有些嘶啞，卻難掩其中的依賴。
「看爺吧，」鶯姨娘略微蜷縮著身子，似乎疲倦極了，「爺念什麼，我就聽什麼，左右，您也是知道我是個不學無術的。」
文晏臣輕輕地搖頭笑起來，「當年你可是蘇杭一帶有名的才女，你還說自己是不學無術的，那爺在你跟前可就更不夠看了，乖，聽什麼？」
蘇杭啊……
鶯姨娘回想起幾年前的自己，千嬌萬寵，名譽加身，所有人都覺得她會順風順水的過一生。
成為大家氏族的正頭娘子，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可是現在自己卻僅僅只是一個妾室！
「那就聽牆頭馬上吧，」鶯姨娘隨口說了，「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你就給我念這個吧，可不要唱出來哦。」
文晏臣縱容的笑了笑，這是他們初見的時候，最喜歡聽的戲本子。
青年人特有的低沉嗓音，緩緩的，就在這個花香氤氳的室內響起來。
李家千金和裴尚書之子的愛情，從最開始的轟轟烈烈，到中間的柔情蜜意，柴米油鹽，以及最後的分崩離析，慢慢的在眼前鋪就開來。
這跟自己和文晏臣何其相像啊……
自己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若是不出意外，就能夠遵循著父母的期待，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
可是偏偏，牆頭馬上遙相顧，與文晏臣一見鍾情，後來談天說地，吟詩作賦，慢慢的芳心暗許。
自己想著拿存了多年的私房錢，兩人一起安家來日，他再努力考個功名，就可以在蘇杭安安穩穩的過下去。
卻不想人家原本就是，朝廷勛爵人家之子，不過就是到蘇杭一帶遊玩罷了，恰巧遇上自己這個傻東西。
聘為妻，奔為妾，自己原本以為的兩情相悅，在所有人的眼裡，都變成了一廂情願的攀高枝。
牆頭馬上裡頭的李千金，好歹幾年時間裡孕育了一雙兒女。
可是自己的孩子，卻因為林玥這個毒婦，連世間的天日都沒有看到過！
文晏臣緩緩的念著戲摺子，只聽得原本已經沉穩緩慢的呼吸，漸漸地，變得急促起來。
自己的衣袍上，似乎也有水痕，慢慢暈染而開。
「鶯兒……」文晏臣俯下身子，像是要把人揉進自己身體里，「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和孩子，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又有什麼用？！
難道這三個字就可以換回自己的孩子嗎？
還是說，他覺得對不起自己和孩子，就可以出手狠狠的教訓那個賤人了？
不，不是的，那個賤人是尚書之女，就算是她謀害了府中妾室的孩子，最多也不過是受幾分斥責，去祠堂跪跪，再不然就是禁禁足。
可是這樣，對他而言又有什麼用？不傷筋，不動骨，不脫皮，小打小鬧罷了。
「阿臣，」鶯姨娘聲音極為平靜，沒有一絲哭腔，「你不用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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