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百解

郁林郡，廣信縣。

道邊的田壟上，一個死不瞑目的男子仰面倒地，身上身下是一灘發黑血跡，無神雙眼仰對天空，彷彿在控訴著上天不公。

看穿著，他是個普通農人，而黧黑的皮膚，則昭示著他烏滸蠻人的身份。

就在男子的屍體旁，回蕩著女子的尖叫和哭泣，還有幾名男子的猖狂大笑。

一名約莫十七八的蠻人女子雙腳亂踢，拚命地掙扎著，卻被那幾名五大三粗的男子按住，動彈不得。

「這蠻人女子黑是黑了些，皮膚也糙，可身姿浮凸有致，也頗有些滋味的。」一名疤臉男子滿臉獰笑，去撕那蠻女的衣服，「你男人都死了，你就從了我吧……」

其餘幾人也在大笑，有一人道：「你動作快些，我也從未試過蠻女的滋味呢！」

尖嘯如雷！

嗡~~

一桿亮銀槍橫空而至，如游龍似驚鴻，更是力藏萬鈞，竟將那疤臉男子當胸刺穿，釘在了地上。

「啊~~」

蠻女被濺了一身血，不由放聲尖叫，其餘幾人則呆若木雞，恐懼望向長槍飛來的方向。

那裡，是一名白袍銀甲的俊朗少年，其人濃眉大眼，英氣勃勃，正是面沉如水的趙雲。

趙雲的身後，一騎騎正緩緩行來，個個龍精虎猛，渾身天然地溢散著凜冽殺機，如狼似虎，氣勢滔天。

幾人見狀，都面露震恐，臉色蒼白如紙。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其中一人色厲內苒，顫聲道，「我等是朱刺史麾下的義軍，來此是剿匪的，你們是想與朱刺史為敵么？」

「剿匪？你們就是這麼剿匪的？」趙雲聞言大怒，指著那具屍身道，「此人分明只是一名農人。」

「這位大人說笑了，」那人強辯道，「你仔細看，他不過是一名烏滸蠻人……」

「哦？」楊信策馬而來，似恍然地點頭，「因為他們只是烏滸蠻人，所以就能隨便殺了？那你們都只是道邊的賊人，我也能隨便殺了？」

幾人聞言，面色大變，就想要逃跑。

沒等他們跑出幾步，只聽楊信冷冷道：「留一個回去報信，其他的，都殺了！」

「是！」

趙雲早已按捺不住，一騎絕塵向前，順勢抽出那具屍體中的亮銀槍，接著長槍舞弄，似化作翻江的蛟龍，槍影閃爍浮動，將那幾人一一刺死。

很快，只剩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渾身僵硬，不敢再動。

「回去告訴朱校尉，讓他好好約束部下，莫要在發生類似的事情了……」楊信揮了揮手，一臉憎惡。

那人想要問來者姓名，卻根本不敢，連滾帶爬地逃走。

「大人，為何不將他們擒了，交由朱文瑞處置？」趙戩有些緊張，「我們不告而殺，殺了他的部下，朱符或許會認為我們是在挑釁。」

楊信則恍若未聞，對太史慈囑咐道：「子義，你給這女子一些錢糧，就算作賠償吧……」

「是！」太史慈策馬向前。

等做完這一切，楊信才轉向趙戩，淡然道：「心中不平，我就殺了。」

「只是因為心中不平？」趙戩聞言，不由一怔。

「平亂，平亂，」楊信面色一沉，惡狠狠道，「我們要平的，是亂！烏滸蠻作亂，我自平之，但若漢人生亂，我一樣平之！若不能一碗水端平，這亂象何時能平？」

趙雲長槍橫揮，甩凈了槍上血跡。不過，看著那衣不蔽體的女子，看著那橫屍路邊的男子，他卻覺得，槍上的斑斑血跡總是甩不幹凈。

他沉默許久，喃喃自語道：「我有一桿亮銀槍，只願掃平世上不平之事，還天下太平。」

……

啪~~

一個茶碗被扔在地上。

「豎子！」朱符暴跳如雷，咬牙切齒道，「這楊子誓分明是在給我難堪，是想給我個下馬威么？」

「大人還請慎言，」營帳內，董虎趕忙勸道，「我問過了，那幾人殺良冒功，又意欲強暴蠻人女子，這才激怒楊府君，將之斬殺的。」

「哼！即便他們有錯，也不該不告而殺！」朱符怒哼一聲，「蠻人女子向來不重貞節，強暴個蠻人女子又如何？再說了，烏滸蠻人本就是亂軍主力，他們殺幾個蠻人，又有何不妥？」

他神情陰鷙，冷著臉道：「我看，這楊子誓分明是小題大做，想藉機奪了我的指揮權。」

董虎神情遲疑，還是忍不住勸道：「大人，這些時日來，那些新投的士卒的確紀律渙散，有些太不像話了……」

他才剛開口，朱符已經不耐煩了，擺擺手道：「一點小事罷了，何足掛齒？若能滅了梁龍，交州能少多少禍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與大局相比，這點小事根本微不足道。」

董虎只能苦笑。

「先是那楊文泰（楊黥），又是這楊子誓！」朱符來回踱步，猶自怒氣未消，忽然問道，「楊子誓是明日到吧？」

「大人，你是想——」董虎察覺什麼，臉色大變。

「府君大人親臨，我自然要盛情迎接。」朱符冷冷一笑，神情意味深長。

「大人，萬萬不可！」董虎聽懂言下之意，趕忙勸道，「楊子誓是朝廷任命的南海郡守，可不能——」

「我知道！」朱符打斷對方，冷笑著道，「我可不會怠慢，只會以禮相迎。」

董虎一臉無奈。

……

第二日，清晨。

晨曦中，楊信徐徐策馬而來。

為示好意，他讓麾下兩千兵卒就地紮營，自己則選擇先行，只帶了田豐、趙戩、劉巴等人。

畢竟，直接帶大軍而來，就有些「以勢壓人」的意味了，楊信還不想和對方撕破臉。

只是，楊信未料到的是，對方卻主動撕破臉了！

朱符竟是全軍列陣，「隆重」相迎。

朱符立於陣前，僅董虎和幾位親信候在身旁，身後儼然是一座方形大陣，陣勢嚴謹，紀律森嚴。

「恭迎府君大人！」朱符遙遙行禮，朗聲道。

「恭迎府君大人！」

朱符的身後，那座方形大陣也同時發聲。

聲如悶雷，回蕩九霄！

被霹靂般的齊聲大吼所驚，劉巴一個哆嗦，差點從馬上跌落。

不過，如田豐、趙戩等人，卻也是隨楊信經歷過大陣仗的，對此則是處之泰然，只是面有不虞。

「下馬威嗎？」楊信愣了愣，隨即神情轉冷，又淡淡道，「不是說，他麾下有萬人之眾嗎？依我看，這裡怕還不足六千人。」

他忽然臉色一變。

朱符的正上方，一道虎視眈眈的蒼白狼影浮現，其皮毛勝雪，瞳孔則是血紅，煞意滔天。緊接著，在他的額頂處，有青煙幽幽冒起，扶搖而上，如同貫連天地，氣象磅礴。

「朱符竟也知命了？」楊信微微一怔。

「他性情剛愎，也有些暴虐，是有幾分才能的。」劉巴中肯評價道。

「他的天命為白狼，」田豐簡單道，「此天賦，則是名為『狼煙』。狼煙是三軍天賦，效果振奮三軍士氣，甚至令士卒如狼似豹，嗜血成狂。」

「狼煙？」楊信遙望朱符，竟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挑釁。

「我已知命，看你如何奪我軍權！」朱符嘴角上翹，眼神凌厲，態度不言而喻。

楊信不由笑了。

冷笑。

他本不想撕破臉皮，但既然對方不留後路，楊信也就不客氣了。

「諸位，三軍開拔，來會會咱們的『友軍』。」

借著「不挾」，楊信將指令傳達三軍。

「是！」

應和之聲不絕。

……

楊信策馬而下，但速度很慢，不徐不疾，如同在春遊踏青。

很快，一支騎兵追了上來。

自然是貔虎騎。

馬蹄隆隆，騎兵奔踏而來，即使在奔行之中，依舊陣列齊整，更是渾身透出恐怖煞氣，不似一般騎兵，更像是一群擇人慾噬的猛虎。

人數雖不多，卻有氣吞萬里之勢。

接著，選鋒部、冒刃部以及黃蓋部，一一出現在地平線。

兩千之眾，在對面三倍於己的兵力面前，似乎稍顯單薄。但是，這兩千人，卻陣列齊整，人人彪悍，更是散發著經過惡戰洗禮后，才能散發的鐵血之氣，威風凜凜。

兩者對比之下，高下立判。

咚！咚！咚！

張猛大步如雷，像是一種號令，其餘人也跟著其步伐向前，整齊的腳步聲匯聚，最後竟是仿若擂鼓，久久回蕩不止。

朱符神情凝重，而他的身後，一眾士卒都是面色發白。

就不說新加入的士卒了，就連最初跟隨朱儁的老兵，所經歷的戰事，也是不如楊信部的。孔芝畢竟只是個文弱書生，他所領的賊人，戰力著實有限。

而楊信部，可是經歷了數場惡戰，甚至還遭遇了行屍。故而，雙方所受洗禮不同，素養也大相徑庭。

朱符的身後，士卒在動搖。

唯獨狼煙筆直衝天！

朱符咬緊了牙關，這是他最後的驕傲。

他還有天命，還有天賦，即便士卒素質落於下風，他自己也不落下風。

貔虎騎在前開道，楊信緩緩前行。

狼煙短了一截。

「怎麼會——」朱符心中大駭，滿臉驚容。

他能明顯感覺到，隨著貔虎騎靠近，自己的狼煙竟明顯短了一截。

朱符可是心知肚明，那「狼煙」是天賦，根本不是真實的煙氣，又怎會無故短一截？

貔虎騎再近一步。

狼煙又短一截。

「怎麼回事？」朱符驚怒交加，滿臉難以置信。

這次，不止是他，連其餘人都注意到，朱符頭頂的狼煙，短了許多。

似乎，隨著楊信的靠近，朱符的氣勢被奪，氣焰被壓制，狼煙也是矮了一頭。

只有楊信清楚發生了什麼。

貔虎騎中，在趙雲白馬白袍，身上有麒麟般的獸影浮蕩閃爍，溢散著難以言喻的強大神威，似乎能撕碎法理，掙脫規矩，將周遭一切歸於虛無。

——辟邪！

終於，開路的貔虎騎來到朱符的跟前。

「這位大人心中似有不平啊……」趙雲居高相望，唇角含笑，「我自幫你平之！」

話音未落，辟邪現身！

巨獸氣象威嚴，和符拔、天祿有幾分相似，額生雙角，又有幾分像獅子，背後還生著雙翼，高不可攀，貴不可言。

吼~~

辟邪仰頭，發出一聲虛幻之吼，而狼煙瞬間潰散，消失無蹤。

「——嘶！」朱符身形搖晃，後退了一步，滿面驚容。

他狼狽不堪。

「拜見府君大人！」

就在這時，朱符身後的軍陣中，楊黥揚聲長喝，一揚衣袍，當即跪倒。

「拜見府君大人！」

高順、鮑出、麹義、丈八擒豹等，也是紛紛跪倒。

他們雖在朱符營中，卻是楊信的部下。

而他們本就是朱符部中的精銳，在軍中也是威望甚重，其餘人見狀，也紛紛效仿，跪倒在地。轉瞬間，下拜之勢竟如同瘟疫傳播，無數人跪下。

很快，孤零零站著的，就只剩朱符、董虎等寥寥幾人。

朱符只覺好似挨了一記響亮耳光，臉上火辣辣的。

「都起來吧~~」楊信淡淡道。

沒等朱符反應過來，眾人又紛紛起身。

朱符的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半晌，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卻明白，自己的「下馬威」，沒能打對方的臉，反倒是「啪啪啪」地被打臉了。

楊信卻懶得管他。

他更關心的，是趙雲的知命。

「剛才那天賦，就是百解了……」楊信眼神閃爍，心中大感欣喜，「這個天賦，是毫不誇張的神技！」

趙雲的「百解」，和張奐的「辟易」效果近似。但辟易的效果，是諸邪辟易，針對的是「邪」，譬如詛咒、厭勝、巫蠱、道法等。但「百解」的效果，針對的則是其他人的天賦，楊信甚至懷疑，它對「神啟」也有同樣效果。

如此天賦，毫無疑問，是其他所有天賦的天然剋星，當然是貨真價實的神技了。

「百解」的另一特點，其效果類似「領域」，領域範圍內，無論敵我，都會受到影響，距離趙雲越近，天賦則被消磨得越厲害。不過，其餘兩頭貔貅，卻不會受到半點影響。

如此一來，此消彼長之下，這支貔虎騎，幾乎可克制一切名將和精銳兵種，可稱「王牌殺手」，無往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