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筆

薛南喬說到做到，接下來的每一天他真的都會帶著方思一起回家。

周晨驍被他的變化驚掉了下巴，剛開始還以為薛南喬是頭腦發熱，後來才發現這人竟然把「帶方思回家」當成跟吃飯、睡覺一樣每天固定要做的事。

這還是以前那個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薛南喬嗎？想想都覺得匪夷所思。

方思很少來游泳館等薛南喬，偶爾幾次也只是站在大門口，給薛南喬發一條「我在門口」的消息，然後借著燈光看書。

游泳館的守門大爺天天面對的都是皮猴子一樣的體育生，看見方思這樣文文靜靜的樣子就心生喜歡，每次方思來了還會特意給他找個凳子，讓他坐在門衛室里寫作業，然後等薛南喬訓練完了，再像領寄存物品似的把方思領走。

更多時候方思喜歡在書店等他，對於成績好的學生來說，一本練習冊里值得做的題目不多，買太多佔空間還浪費，方思很小的時候就學會在書店裡看題，一般書店都不允許帶筆紙抄寫，於是方思練就了心算神功，再複雜的大題他也能不用動筆，就在腦袋裡完全呈現解答步驟，然後等出了書店，再把題目和解題方法默寫在本子上。

所以薛南喬總是能在書店看見捧著書站在角落、閉著眼睛像夢遊似的方思。

起初薛南喬還以為他有什麼站著睡覺的特殊技巧，後來才知道他是在解題，而且默背能力很強，基本回到家都能完完整整再寫一遍。

薛南喬拿著他的本子看過幾遍，還真的在周考的時候遇上過同類型的難題。

他感慨這小孩子自學能力還真是強，也願意每天陪方思在書店多站一會，只是提出要給方思買書的時候都會被拒絕，理由是「沒必要。」

日子就在教室、書店和家之間走到了年末，高二上學期最後一場考試即將來臨，1班的吊車尾們在瘋狂抱佛腳期望不要被2班的人頂下去，2班的尖子生們鉚足了勁要飛上1班當鳳凰，兩個班的人互看不順眼，局勢緊張到連課間上個廁所都不會選擇臨近的蹲位，生怕沾上了對方的晦氣。

而8班的人在提前歡度春節。

安琳已經準備好了要去海島過一個溫暖的年，連給她那一籮筐男神買什麼紀念品當禮物都查好了，只是同一個班的男神們不能收到重複的禮物，可好看的紀念品又只有那幾種，這道排列組合題困擾了她好幾天，硬是把送禮物弄成了買彩票選號碼。

陸陽準備回老家，他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聽說他遭了火災，心疼的都差點打飛的來越江看他，和安琳一樣，他也在盤算過年收到的巨額壓歲錢該怎麼花。

人人都好像在期盼過年，只有方思不想。

他甚至有點逃避。

從前是逃避過年時冷冷清清的家，現在是逃避過年時去陌生人的家。

薛紹就是那個陌生人。

但時間不會因為一個人懼怕就停滯不前，期末考試還是如期而至。

大概是想給考生一個美麗的應考心情，考試這天太陽特別大，方思之前沒有參加過實驗一中的考試，被順位排在了最後一個考場靠走廊這一列的最後一個。

坐他前面的哥們也來自8班，期中考的一塌糊塗，兩門掛零蛋，進到考場就往最後一個座位去，一看到方思坐在那，瞬間覺得自己中了頭彩，翻身有望。

他趴在方思桌上，雙手合十作揖，哀求：「方哥！大神！給我傳個選擇填空唄。」

方思這個位置正在教室後門邊上，一個考場兩個監考老師，牆上還有攝像頭，開著的後門隨時會有巡考員進來，傳答案等於找死，而且實驗一中規定考試作弊的學生永遠不能進入1班，於是他搖了搖頭：「傳紙條不行，我把卷子放桌角，你找機會自己看，能抄多少都是你的。」

前座千恩萬謝，終於把頭轉過去了，現在是冬天，但方思被太陽曬的有點熱，他又沒有帶水，剛想下樓去買，預備鈴聲卻打響了，監考老師走進來開始宣讀考試紀律規範，他只能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還不到髮捲子的時間，外面一些遲到的學生撒開腿往考場跑，方思望著門外，突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薛南喬腿長不用跑，他穿著白色羽絨服走在走廊上，一樣沒有拉拉鏈，今天氣溫高，他裡面居然只穿了件短袖，正拿著瓶冰水打電話。

「幫我也買支筆，黑的。」

「書包扔訓練室了，嗯，別提，趙嘉躍只有一根筆芯。」

他邁著大步子從方思身邊路過，要往樓上去，走過去的時候身上檸檬海鹽沐浴露的味道隱隱約約飄過來，考場中幾個耳朵尖的女生聽到聲音，都仰著頭往窗外看。

「等等……」

薛南喬握著電話轉身，看見方思坐在後門，單手撐在桌上看他。

「不用買了，我借到了。」

他掛了電話，站在門外伸手敲了敲方思的桌板：「同學，借支筆行嗎？」

方思握著筆袋沒撒手，指著他的手機說：「你明明可以讓人給你帶。」

他說話聲音有點模糊，仔細一看嘴裡竟然裹著顆水果糖呢。

薛南喬睜著眼說瞎話：「沒有，你聽錯了。」

方思翻了個白眼：「我要是不借呢？」

「那我只能交白卷，1班是待不下去了，來8班找你怎麼樣？」

方思發現薛南喬這個人有時候是真的挺畜生的。

他掏出筆，遞過去的時候又問：「借了有獎勵嗎？」

薛南喬嘴角一揚：「有。」

這個人，騙人也裝的一本正經。

「什麼時候兌現獎勵啊？」

手中水筆被人抽走，薛南喬的手在他蓬鬆的頭髮上揉了一把。

「過年吧。」

方思把自己摩擦生電炸成獅子頭的頭髮按下來，找他借筆的人已經跑沒了影，只是桌角上多了瓶冰水。

他收回視線，發現正在給他傳卷子的前座男生望著他,表情有些驚訝，小聲問：「你跟薛南喬關係這麼好啊？」

幸好不是問他跟薛南喬什麼時候好上的。

他接過卷子寫上大名，頭也沒抬回答他：「還行，鄰居而已。」

上午第一門是語文，下午數學，第二天上午英語，下午理綜，統共六門學科，前座的男生就抄了六門，有好幾次方思看著他在座位上把身體扭成了一個麻花，替他抽筋的眼睛感到深深擔憂。

他這樣抄的太明顯，但方思又沒有作弊行為，他只是寫完了就趴在桌上睡覺，沒聽見監考老師嘲諷他前座，倒數第二抄倒數第一、零上加零。

陸陽的成績沒有很慘，位於最後一個考場正數第二個，他在考試中睡過的時間比方思還要長，中午考完還是方思過去叫醒他一起去吃飯的。

高中部期末考試的時候初中部早就放了寒假，他們終於不用跟小不點們搶肉吃，陸陽一邊打遊戲一邊被方思帶著往前走，下樓的時候剛好遇上了從五樓下來的周晨驍他們。

周晨驍眼睛好，隔著半層樓就看見了方思，直接從樓梯上跳下來，抬手又把方思的頭髮揉炸了。

乾燥的冬天炸起來的頭髮真的很難撫平，方思扒著腦袋無比暴躁，無奈他的身高在周晨驍這個巨人面前只能算個貓崽，現在他就是個炸毛的貓崽，於是順理成章的又被掐了把臉。

「小可愛吃食堂啊？驍哥哥帶你出去吃好不好？」

陸陽被這聲「驍哥哥」嚇得放空了一個大招，被隊友群嘲。

「頭髮別給他揉亂了。」

薛南喬從樓上走下來，伸手把周晨驍的手拿開，五指微屈替方思理了理，問他：「想吃什麼？還吃孜然牛肉嗎？」

陸陽被這聲「孜然牛肉」嚇得送了波人頭，被隊友祖安問候。

方思沒注意到陸陽心中的驚濤駭浪，把薛南喬的手也擋開了：「少摸，頭頂摸多了長不高。」

周晨驍笑了起來，非要故意去揉方思的頭，打趣道：「小可愛還想長的超過你哥哥嗎？」

薛南喬居然還仔細思考了一會，才說：「據現有條件來說他應該很難超過我。」

陸陽呆住了，因為送人頭消極比賽被舉報，封號三天。

但他因此作為附屬品被一起帶著去校外餐館吃飯。

周晨驍和薛南喬坐在他對面的時候，陸陽覺得安琳要是看見這一幕，估計豁了命也要跟他魂穿一次。

薛南喬問方思想吃什麼，又把他想吃的菜一一否決了，理由是熱量太高下午考試會想睡覺，然後給方思盛了碗三鮮菌菇湯。

陸陽坐在方思旁邊不敢動，薛南喬終於記起還有一個活人，問他：「要我幫你盛嗎？」

「不不不不不！我自己來！」

要是被安琳知道他喝了薛南喬給他盛的湯，估計能打到他把湯吐出來。

苟命要緊，苟命要緊。

但他實在太想八卦方思和薛南喬他們的關係了，於是給方思發消息。

陸陽：你跟薛南喬他們到底什麼關係啊？！！！！！

陸陽：你再忽悠我我今晚就跳越江大橋！

陸陽：我保證不傳出去！

他低著頭髮消息，沒注意到方思的手機擱在桌子上，信息一條一條彈出來，全被對面的薛南喬看了個一乾二淨。

方思無比尷尬，選擇戰術性咳嗽。

他把自己咳的滿臉通紅，遲鈍的陸陽終於抬起頭問他怎麼了。

薛南喬捏著方思的手機，朝陸陽晃了晃。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方思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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