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閑平地起風波

等閑平地起風波

大祈九年開春,上京就發生了一件公案。

紅火戲花旦朱碧與另一名小花旦下了戲后,被幾位紈絝子弟拉扯去喝酒。小花旦被灌得不省人事,朱碧留了個心眼,拚命保持了幾分清醒。隨後二人又遭到調戲侮辱,她性子剛烈,誓死不從,從二樓窗戶跳下,折斷了雙腿。

因事發鬧市,無從遮掩,迅速傳遍了上京,一時間民憤極大。未幾日,那位小花旦后又因醉酒及被辱而不救身亡。崑崙班一時折損兩員大將,損失不小,班主魏謙直鬧著要告御狀打官司。

此案簡單明了,並無爭議,只是涉案之人多為當今高官之子,牽涉甚廣,故京兆尹滑頭得很,念茲事體大,請刑部派人會審。刑部推脫不過,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了年輕的丘原,美其名曰是為歷練。

丘原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欲以此案為進身之階,化會審為主審。而且他並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覺悟,將當日的紈絝子弟全下了大獄,似乎要替□□道,再塑一個青天。

崑崙班主魏謙固當向池鹿鳴求告,寶慶王妃既然奉旨捧南戲,理當要過問。但此事牽涉甚廣,是故池鹿鳴分外謹慎,並不與魏謙多言,也不輕易表明態度,僅讓何從去慰問了朱碧,並賞賜了許多藥材。

私下裡,池鹿只認錢對朱碧的堅貞不屈也極是欽佩與訝異,這個年輕的女孩確是品性高潔,出淤泥而不染!或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她心中有人,故而更為堅守?

涉入此案的幾位公子皆是名門之後,其中還有一位竟是徐來。徐清風心焦不已,當下讓傅執玉求見徐妃,卻連連未允。執玉幾次三番被拒,面子上掛不住不說,還如無頭蒼蠅一般亂撞,轉而去了寶慶王府。

池鹿鳴剛用了早膳,聽了通傳,雖有些詫異,但大約也知道她所為何事而來,遂去見她。

看茶后,池鹿鳴打量執玉,她身著素色衣裳,池鹿鳴記得她從前最愛鮮艷之色,極不喜寡淡,自傅家舅舅逝后,她便全改了。念及此,鹿鳴心下亦不免為故人黯然。

未待她同情泛濫,瞧見執玉臉上依然一幅倨傲,即使今日來求人。鹿鳴搖搖頭,真真是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傅執玉並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徐妃不願見我。「

池鹿鳴啞然失笑,道:「她是你的小姑,我能奈何?「

傅執玉白了她一眼道:「你跟她是妯娌。「

池鹿鳴心內笑道,那她的妯娌也忒多了,嘴上卻說道:「可不敢與各位貴人相提並論。」

傅執玉最恨池鹿鳴這種虛偽作派,又翻了幾個白眼,本想再回她幾句,眼見她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她忽然醒悟過來,不與她逞口舌之快,直接說明來意:「你能見上她,你是我妹妹,必要替我走這一遭!」

她這麼直白,池鹿鳴倒無言以拒,況且她的確應該伸以援手。不說她與執玉之親緣,當年徐來也真誠地幫助過她。滴水恩當湧泉報,何況如今不過是讓她傳話而已。

兩人不再像孩提時一樣鬥嘴,細細議事。傅執玉雖經歷舊京之亂與父親之喪,但她最終都得到收留,始終被供養得極好,於外事上頗為單純。

譬如此事,在執玉看來,男人們出外找戲子或狎妓頗為尋常,現下鬧出人命固是麻煩,但也並非大罪。而池鹿鳴想得更深些,徐妃為何不肯見執玉?不肯見本身就是一種態度,直覺告訴她,此事可能難以善了。

次日,池鹿鳴尋了個由頭進宮,她首先拜會了鄭皇后,略坐了坐,便告辭出來,再去拜見徐妃。

徐一往在自己宮裡賞花,氣定神閑,心情似乎並未受兄弟之事影響。池鹿鳴一時有些恍惚,或許此事並不如自己想的那麼糟糕,莫非徐妃已從祈元帝那得到了承諾而一片成竹在胸?

徐一往招呼她到亭子里賞花,池鹿鳴沒有耐性陪她周旋,見亭子人少正好話事,索性開門見山道自己受人所託來拜會她。

徐一往收斂了笑容,冷冷道:「不見她,正是要避開,偏不懂事,要沒完沒了。「

池鹿鳴亦知她在宮中需要避諱,煞是理解,但此事終要與她商議,軟語道:「此事還需娘娘發句話,討個主意,徐大人才得安心。」

或許是提及父親,徐一往再不耐煩也要面對。她摘了一朵花,慢慢地撕著花瓣,直至全部扯完,黯然道:「事可大可小,後宮不得干政,非我可以左右,聽天由命吧。「

池鹿鳴見她如是說,想來她必是去皇帝面前探過口風了。她斟酌再三,追問道:「可是還有其他內情?」

徐一往搖搖頭表示不知,池鹿鳴想她素日於情愛上極通,確實也不長於政事,不好追問,此行全無收穫,怏怏而歸。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池鹿鳴無法向徐家交差,想想還是去寶慶王那探聽消息。

聽聞來意,寶慶王便嘲笑道:「王妃好生忙碌。」池鹿鳴也懊悔接了這檔子事,任他譏諷了幾句,並不回嘴。

寶慶王見她不似往日如刺蝟般與自己抬杠,反失了趣味,問她意欲何為?池鹿鳴小聲問:「是否可著人去打聽一下審案的進程?」

寶慶王盯著她許久,冷笑道:「縣官不如現管,眼下這事倒是你的故舊在審,你去找丘大人正好。」說完,饒有興趣地看著池鹿鳴。

池鹿鳴先是詫異,不知丘原為何又攪入其中,還真動了尋他問個一二的念頭,但當她對上寶慶王探究的眼神時,霎時清醒過來,迅速收回了思緒。

寶慶王又道:「徐來親姐妹都不管的事,你何必如此上心?「

池鹿鳴啞口無言,半響才道:「我是為著傅家姐姐。」

寶慶王批評徐來:「素日不修身養性,才招來禍事。」

「徐來自小就是這個樣子。「池鹿鳴苦笑道:「就事論事,也該結案了。」

寶慶王道:「拖延正是因為尚在搏弈中。」他啜了口茶,又悠悠道:「只是不知丘大人於此搏弈中所求什麼?「

池鹿鳴也為丘原擔著一片心,京兆尹都往外推的案子,他攬在身上,欲要何為?她不慣寶慶王此語,忍不住回道:「可惜世人大多命運不濟,非生而富貴,多是要自謀前程。「

寶慶王斜了她一眼,罕見地沒有針鋒相對,不再言語。

又一日,傅執玉上門來探聽消息。池鹿鳴將徐妃聽天由命的意思委婉說了,執玉聽后臉色煞白,恨道:「她最是這般自私,只求自保。」

池鹿鳴正色道:「她此時自保方為上策,必不可累及於她,否則來日更是無望。」

傅執玉一向於後宅養尊處優,不知世事艱難,只道徐一往是生性涼薄,憤然而去。

徐清風聽聞后,默坐良久,竟也是束手無策,只得以不變應萬變,暫且收了四處奔走之心,祈禱事態逐漸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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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幾度隔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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