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無能力
第七章
等待回答的慈郎,看到伊集院舉起酒杯啜飲,冰球撞上杯壁,發出細微又清脆的聲響。
慈郎並不喜歡喝酒,以前在職場上,為了配合氣氛不得不喝,即使酒量不好,上司也不會放他一馬。職場規則本身就是如此,極端情況下,應酬喝酒喝到凌晨兩三點、早上五點多又要起床趕地鐵的可憐社畜也大有人在。相對而言,那時慈郎畢竟就職於一流公司,雖然不得不喝,卻也沒到職場霸凌的地步。
不過,慈郎當時的上司和同事都是相當有心機的人,跟他們喝酒比工作還累,每次都得繃緊神經,但因為慈郎酒後也很謹慎,就算他們說誰壞話,慈郎不去附和也不會泄露出去,反而讓慈郎得到了「靠得住」「是個正直的傢伙」之類的好評價。
然而,大學時還不介意跟朋友們喝兩杯的慈郎,從此對喜歡喝酒的人完全沒好感。一提到酒,腦子裡就浮現出上司那種醉醺醺、吵吵鬧鬧的中年男人醜態。
眼前自斟自飲的伊集院,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無心欣賞的慈郎,都不得不注意到這個男人的成熟魅力。
看向慈郎的伊集院依然是那副冷淡神情,酒杯在修長手指的控制下輕輕晃動,冰球和杯壁叮叮噹噹地連觸,慈郎總感覺自己沒判斷錯,伊集院就是似乎心情很好。
總算開口的伊集院,說出的卻是反問:「你想簽嗎?」
誰會想簽賣身契!
慈郎低頭寫:【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吧?】
伊集院的回答近乎殘酷:「現在的你,沒有簽署任何合同的資格。意思無能力者的簽名是無效的。」
意思無能力者,就是不具備民事行為能力的人。指:未成年人、不能辨別自己行為性質和後果的精神病人。
筆劃破了質地優秀的紙張,慈郎憤怒地寫出反駁:【雖然我是前科犯,可我不是精神病人!】
面對慈郎的瞪視,伊集院平靜地回復:「確實,雖然我姑且是個醫生,你到底算不算醫學定義上的病人,在沒有精神科醫師專業診斷的情況下,爭執是無謂的。但即使如此,你自己也應該明白,現在的你,無法為你自己負責。讓這個狀態的你做出未來選擇,就是在趁人之危。跟我鬧彆扭也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原來伊集院是這個意思。
慈郎無法為自己辯駁,因為伊集院所說的都是實情。可以說,伊集院這番話,是相當體察公正的,如果要強行辯駁,反而是他不知好歹了。
不過,伊集院說他「鬧彆扭」,用詞好奇怪,搞得像是說小孩子任性一樣,雖然是一場誤會,但慈郎剛才是真的憤怒。再說了,慈郎也不覺得自己跟伊集院的關係有鬧彆扭的資格,儘管沒有第三個人在,可這個用詞也太讓人誤會了。
慈郎喝了一大口冰茶混酒,在手帳上寫:【抱歉,是我誤會了你的意思。但我並不是在鬧別】
他還沒寫完,就聽伊集院用他那冷漠的語調,慢條斯理地說:「不過,話說在前面,雖然和趁人之危讓你簽那種東西是兩回事,但我的確不會放過你。」
沒寫完的字劃出一道長線。
慈郎看著伊集院,他該感謝伊集院的誠實,還是該憤怒伊集院說出這句話的從容態度?但好像這兩種情緒,他都沒有。
其實,現在欠下的恩情,足以讓慈郎餘生都待在伊集院身邊。
看到那份合同還會生氣,只是因為近似賣身契的侮辱意味,而不是還沒認命。
——就算伊集院和那份合同一樣,將他當作一個無自我的抱枕工具,他也沒有立場拒絕。因為如果不是伊集院及時出現,他要墮入的黑暗境地,可比當抱枕還要悲慘得多啊!
慈郎喝完酒杯里的冰冷液體,翻過一頁,寫:【「不會放過我」是什麼意思?和那份合同有什麼區別嗎?】
伊集院和之前一樣,在慈郎的酒杯里依次倒入酒和冰茶,然後才回答:「你可以當作得到一份高薪水的夜班工作。」
夜班工作?
慈郎沒從這個角度想過。
當成一份夜班工作,確實更容易接受,真這麼簡單就好了。
【其他限制?】
伊集院冷淡地說:「現在說再多,都是無意義的空談。你恢復之後,在保證夜班工作的前提下,你未來還想做什麼、人生安排甚至親密關係,都必須以我的時間表為中心慢慢磨合。」
明明是這麼不客氣的話,卻讓慈郎看到了希望。
伊集院沒有把他的餘生完全束縛成一個抱枕工具的意思。
如果證明自己恢復了的話,是不是伊集院可能允許他白天出門打工呢?
一下班就回家的上班族也不是沒有,夜晚兼職的上班族也不是沒有。或許他還可以重新回到正常社會生活!
白天賺到的錢,再加上夜班工作的薪水,一起攢起來,或許有一天能夠還清伊集院,那之後,不就可以再慢慢攢錢擁有一點屬於自己的東西了嗎!
久違了的,開心到激動的強烈歡喜,像是在慈郎枯寂的內心點燃了火把。
他聽到伊集院問:「你喝醉了嗎?」
慈郎不明所以,寫到:【謝謝關心,我沒有喝醉。】
然後他聽到伊集院嘆氣:「那哭什麼?」
什麼?
慈郎伸手,還真的摸到了潮濕的淚水,太丟人,他想趕緊用手抹掉,伊集院抽了紙巾給他。
整理好自己,慈郎才不好意思地寫到:【抱歉,因為太開心了。】
他好像聽到一聲低笑,又好像是錯覺,因為他抬頭去看伊集院,伊集院的表情還是那麼冷淡。
但毫不誇張地說,此刻伊集院就算表情兇惡,在他眼裡,也會像神像一樣慈悲。
伊集院是個好人啊,慈郎暈乎乎地想。
其實仔細想想,初三午休相處時也是這樣,不管多傻的問題,伊集院都有好好回答自己,雖然有時候說話真是毫不留情。
慈郎口渴,把杯子里冰涼的液體喝完,有清爽的舒心感。他忽然想到,對了,今天還有個想不明白的問題。
他低頭寫字,寫出來的句子跟小學生日記一樣:【今天,風早婆婆說我還有很多要學,我問她要學什麼,她不告訴我,伊集院,風早婆婆說是什麼意思?】
伊集院和臣看著兩隻眼睛發亮盯著自己的望月慈郎,心想,又來了。
以前相處時就明白,在信任熟悉的人面前,望月慈郎這個人,會逐漸不自覺顯露出寵物狗般毫無防備的狀態。
溫馴又愛撒嬌,總想為主人做些什麼,忠心耿耿。
說句不好聽的,簡直類似這個社會對女性進入妻子角色的不平等馴導。
也算短暫「養」過對方的伊集院,當時事不關己地猜想過,如果遇到好主人,那倒沒什麼,如果遇到壞主人,怕是要吃盡苦頭。
後來果然如此。
以今早望月慈郎的糟糕狀況推斷,伊集院是沒想到,這麼快又能看到他這種狗狗狀態。畢竟就算是真的寵物狗,被主人出賣,受盡折磨后,也會提高心防的。何況是人。
這不能說是伊集院失算,畢竟他們認識時還未成年,所以他不可能知道,原來望月慈郎在酒後也會出現這種狀態。
跟喝醉的人有什麼好好說話的必要。
伊集院伸出手,發現慈郎的視線被手吸引,於是還故意在空中畫了一圈,果不其然,慈郎傻傻跟著手的動作轉動腦袋。
最後,修長的手指,落在手帳本上。
「不畫上金毛狗嗎?以前常畫的那個。」伊集院冷淡地說。
慈郎猶豫道:「……這本手賬,不是我的。」
伊集院:「是你的本子。所以要畫上去。」
慈郎:「是我的?」
伊集院:「嗯。」
「我的。」慈郎重複了一遍,好像有點高興,脫掉室內拖鞋,腳踩在沙發邊緣曲起長腿,把手帳本翻到第一頁,熟練地用筆畫出了一隻可愛的金毛狗狗。
然後舉給伊集院看。
伊集院:「很好。」
被稱讚的慈郎,和畫出的狗狗一樣微笑起來。
伊集院冷淡地問:「還想簽合同嗎?」
合同?慈郎迷迷糊糊,只能回想起好像伊集院之前說的內容讓他很開心。
那當然想簽啊。
慈郎點頭。
伊集院和臣平靜地指導他:「那翻到最後一頁,在第一行寫上:契約書。」
慈郎依言行動,寫完了看著伊集院。
「很好。」伊集院繼續指導他往下寫。
慈郎將伊集院所說的條款一一寫到手賬上。
伊集院和臣:「最後,在甲那行,簽上你的名字。」
慈郎簽完,連筆帶本子遞給伊集院,像想被誇獎的小孩子一樣看著他說:「合同要兩個人都簽名,對吧?」
伊集院接過本子,邊簽下自己的名字,邊用冷漠的聲線誇獎他:「真聰明。」
合同就這麼完成了。
完全沒意識到伊集院是在胡鬧的慈郎,奇異地看著手帳本。
他和伊集院,簽了一份合同。
【契約書
甲向乙承諾,在不想聽話之前,好好聽話。
甲:望月慈郎
乙:伊集院和臣】
慈郎看著上下排列的兩個簽名,又伸手去撫摸字跡,總覺得好神奇。
他抬頭想跟伊集院說什麼,才發現伊集院已經站起來,還走到了他身邊。
「該睡覺了。」伊集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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