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男人
整個下午陳富貴都在對著鏡子練習如何大方得體而又不失風度的微笑,但是屢屢因為內心過於激動而失敗,以至於鏡子里的那傢伙笑起來,怎麼看也有點兒甩不掉的痴獃。
這使得陳富貴很懊惱,即便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與姑娘共度良宵。
但卻是他第一次接受姑娘的邀約,而且對方似乎還不用收他的錢。
若是說他能夠像愛大花那般,憑藉自己的尊容即可在情場上大殺四方,想來就不會出現此時此刻這樣的煩惱。
不過,他已經沒有再去請教愛大花的念頭了,因為他討厭那種被別人遺棄的感覺,他看著鏡子里的那個自己,生來第一次察覺到自己可能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優秀。
很有可能,他真的就是陳有錢口中的那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而已。
他忽然間失去了對自己的信心,過去時常掛在嘴邊的夸夸其談,此刻一一迴響在耳邊,他覺得說這些話的人真的好幼稚,好想走去過抽那人一大嘴巴子,可他怔怔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卻又狠不起來。
為此,他感到十分的挫敗,甚至生出一種退縮,要不把那張卡片丟了吧...
要不就乾脆不去了吧...
你陳富貴又算哪根蔥啊,要是沒你爹陳有錢一直兜著你,要不有眾多祖先保佑...
你又算得上個啥?
憑什麼你陳富貴能去聖地當魔法師,而他李彥紅就只能留在那座鎮子里,當一輩子老實巴交的農民?
....
他越想越偏,越想越偏,甚至一度以為自己的未來已經無路可走了。
要不還是打道回府吧,安心呆在那個鎮子里,一邊等著給陳有錢送終,一邊當一個有錢的廢物好了。
可是他的自尊心又阻止了他這麼做,心裡似乎有一道聲音在不停地告誡著他,說,陳富貴啊,陳富貴啊,可萬萬不能犯慫啊,這可是你的大好機會啊。
如果你連抓住機會的勇氣都沒有,那你就是認命了啊。
你的人生就不會再有希望,而陳有錢的現在,也就是你陳富貴的未來。
你想變成陳有錢那樣的人么?
迂腐膽小,守財如命。
就連喜歡村尾的寡婦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喜歡,問他為什麼要偷偷摸摸,他就像是不認賬的老賴那樣,說什麼,她是別人用過的二手貨,而且面相還克夫,要是娶過來,極有可能會因此引來一大堆閑言細語,敗壞老陳家的門風。
而所謂的老陳家,當代的成員也就只有他陳有錢和陳富貴。
生下陳富貴的老娘早就在十幾年前的那個夜晚被一群從雲端落下的妖貓們帶走了,從此失去了所有的音信。
當時,鎮子里的巫婆是有過預言的,告訴大家,有專擄女人的妖怪要來了,大家趕緊把自己的老母和妻女帶離鎮子藏好,等那妖怪們過境之後,再喊她們回來也不遲。
可當時的陳有錢就是不聽,他是屬於贊成那巫婆完全就是在扯犢子的那一類人,認為那老太婆就是老到發傻了,做了個夢就以為夢裡的那些狗屁玩意兒會成真。
於是,當時正是年少輕狂的陳有錢就跟剛剛生下陳富貴的老婆說,這裡就是咱們的家,咱們哪也不去。
要是那妖貓敢來擄走你,老子就扒了它的皮,給咱們兒子做襪子穿。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是那樣的洶湧澎湃,威武雄壯,意氣風發,臉上凜然擺著一副『大丈夫當如是也』的表情來。
當時的陳有錢,打死也不會想到未來的某一天,同樣是在這個鎮子里,他竟然會變成『大丈夫何患無妻』的代言人。
當是時,陳富貴的老娘正抱著還是嬰兒的陳富貴,一邊露出胸懷地給孩子餵奶,一邊滿眼景仰地凝視著孩子的父親。
那個屬於她自己的男人。
那一年,她才十七歲,陳有錢也才二十歲,他們都很年輕,都以為在那並不久遠的未來里,還會藏有諸多不定的變數。
她沒有理由地覺得這個在自己生命里佔有一席地位的男人就像一頭高傲的獅子。
只需要他想,他就能在這一片廣闊的草原上做成任何的事。
因為獅子生來就是草原的王者,有著鋒利的獠牙,強大的肌腱,以及很多很多的土地、豐厚的家產、源源不斷的錢。
就這條件,在瘸子回來鎮子之前,不可謂是獨一檔的,在瘸子回來以後,也仍然是那樣的明亮照人、不可一世。
以至於,鎮子上的父母們在替自家女兒琢磨未來,物色夫婿的時候,心中的第一人選永遠離不開首富陳有錢的獨子...
他陳富貴本人是也。
可陳富貴卻從未因為他的老爹給予他如此得天獨厚的經濟條件而慶幸。
恰恰相反,他甚至還時常會忍不住埋怨自己的老爹,說就是因為陳有錢的過分自大,才把他陳富貴的老娘給弄丟的。
如果當初陳有錢肯聽取巫婆的建議,那他陳富貴的老娘就不至於被妖怪擄走,至今下落不明,是死是活也無從可知。
自從清楚自己的老娘為何丟失之後,他就越來越叛逆了,越來越任性,也越來越不喜歡聽陳有錢的話了。
他不覺得陳有錢這種連自己老婆都能弄丟的人會做出什麼正確的選擇來,所以他一直喜歡跟陳有錢反著來,陳有錢喊他去東,他就去西,陳有錢喊他去西,他就去東,陳有錢喊他不要亂來,他就要亂來。
這到這一次報名去參加魔法師培訓班,他才和陳有錢達成了一次共識。
因為他想成為魔法師,想擁有更多的威望,更多的大富大貴,而陳有錢也希望他能成為魔法師,能找回當年那幫妖怪,替他找回他的那一位名正言順的老婆。
這是陳有錢沒有跟他說過的事兒,可他卻無師自通地懂了,從遇到那位女子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懂了...
懂了一個男人可以為了一份所謂的愛,執著到了何等程度。
說來荒謬,其實他對自己的老娘根本就沒什麼印象,也就沒什麼感情可言。
可他總是恬不知恥地用這一份有名無實的感情作為借口,去攻擊、去傷害那一個真真正正為情所傷的男人。
而那男人卻從沒有遷怒於他,對他只有無限度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