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她知道,林溪這是躁了,煩了,急了,不順了,估計也受氣了,所以才不經大腦的向警察叔叔表示不滿。
江綰懶得去想她這氣從何而來,上了車,繫上安全帶,自顧自的閉目假寐,林溪居然也好心的不再「打擾」她。
「到了。」
江綰睜開眼,嗬,藏樂坊。這地方她和靜宜曾為鵝肝慕名而來,腐敗過一次,之後又和易尚曉來過兩次,算是老客戶了,前幾次的心情歡暢,這一次卻是大大的不同。
法國梧桐掩映下的上海小馬路一向是藏龍卧虎之地,藏樂坊就是「藏」在長樂路上的「世外桃源」。這棟經典的英式別墅有著毫不張揚的氣質,保持著初建時的樣貌,看似老舊,陰暗,大門處也絲毫不見別墅該有的大氣磅礴,可走到裡面才能發現,這竟然是一棟將近一千平米的豪宅。
老木料鋪就的地板,走上去噔噔的空響,典型的舊上海花園洋房的風貌。
江綰只來過一次就愛上了這裡。
「坐窗邊嗎?」林溪看江綰一眼不眨的盯著外面偌大的草坪,問。
「坐沙發吧。」單薄的椅子雖然配著海綿墊,可跟沙發比起來總顯得有些孤單、瘦弱,缺了些慵懶。江綰可沒忘記正事,待會兒是要開戰的,控制不了心情,那就控制外在環境,整舒適了,才有精力應對接下來的硬戰。
「雷鳴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林溪開門見山,又有些黯然,像是把江綰當做自己的知心好友一樣。
「那是你們之間的問題,跟我沒關係。」江綰撥弄著桌面上燈型的裝飾品,毫不在意地隨口答道。
「或者可以說,他心情不好,所以有些心猿意馬了。」說到此,林溪笑了:「我倒希望真的跟你沒關係。」
「看來你們還沒達成共識,」江綰靠向沙發背,「我建議你跟雷鳴再好好的溝通一下,他是聰明人,也很識時務,你稍許『點撥』,他會明白的。」
「你還是對當初雷鳴選擇了事業而拋棄了你感到耿耿於懷。」林溪直接用肯定句。
「打住。」江綰伸手制止,「一句話出口前最好在大腦里過一遍,深思熟慮后再說也不遲。我不想每次都糾正你的措辭,你要搞清楚,現在『耿耿於懷』的好像並不是我。」
林溪是真的有點兒亂了,一上來就掀了自己的底牌。她知道,惹怒了江綰,這場談話勢必進行不下去,但這次的話題本身就是個爆破點,選對了位置,之後的路將通暢無比,炸錯了,又將是一堆爛攤子。
她深吸了口氣,讓自己放鬆下來。
「你的眼光很好。」
江綰笑笑:「你易哥的確是比雷鳴要好太多了。」
林溪皺了皺眉,她能說雷鳴不好嗎?那不間接說明她自己的眼光不好?可她又哪能不承認易尚曉的優秀?江綰這話聽似平常,還偏就讓她無法擊破。吃了個啞巴虧,林溪索性放棄這個問題。
「他待你好嗎?」
「這個問題已經偏離了我們最初的話題。」
「呵呵,」林溪以為自己猜對了,「你連易哥對你的好都不屑一提?我替他感到悲哀。」
「你又錯了。就像過度自信就是自卑一樣,真正恩愛的人是不會拿自己的甜蜜時時出來招搖顯擺的,因為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們的愛也不會消失。你能說穿名牌的人都是有錢人嗎?有的只不過是為了那丁丁點兒的面子自我武裝罷了,實際她的內心呢,」江綰哼笑出聲,「渺小無比。」
林溪望著自己的手出神,不知過了多久,她抬頭看向江綰:「我曾經很嫉妒你,現在則是羨慕。」
江綰挑眉,卻不意外,索性不說話。
「不管環境如何的變化,你永遠處於最前方,我們所有人都追隨著你。」隨著林溪低頭的動作,肩頭的捲髮滑落下來,遮住臉頰,顯得落寞孤寂,「哪怕你和雷鳴已分手,哪怕表面上我是勝利者,站在最頂端的永遠是你。」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認為。」
林溪搖頭,「哥當初為什麼離開北京,你知道嗎?」
江綰點頭。
「除了逢年過節、必要的應酬,他幾乎是盡量減少自己踏上北京土地的次數,我們都認為他是要紮根上海了,可是他遇見了你,看來心結已經解了。」林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你一定認為是運氣,其實這是命。雖然我從你身邊奪走了雷鳴,但是這第三者的罪名我要背一輩子。」
「你犯不著自責,一個巴掌拍不響,雷鳴的主動起了很關鍵的作用,如若他心如磐石,」江綰哼笑,「十個林溪勾引也沒用。」
林溪忽略江綰近乎嚴厲的嘲諷,「你恨我嗎?我奪走了你的至愛,差點兒就毀了你下半生的幸福。你應該恨死我的。」
「也許吧,時間太久,我忘記了。」江綰垂下眼帘,輕描淡寫地說。
林溪輕笑,「忘記了?你居然忘記了?那我還真替雷鳴不值了。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跟你繞彎子,自從上次在街上碰到你,雷鳴就開始不對勁,但這並不足以影響我和他的相處。他的轉變是從最近這段時間開始,他開始找借口獨處,他要求我給他一定的空間,甚至……甚至對於我們的婚期他也要求緩一緩,說要想一想。房子已經裝修了一半,親朋好友都已經通知,就差發請帖,這是說緩就能緩的?他雷鳴把婚姻當兒戲?把我當什麼了?把我們家又至於何地?這事兒我沒有告訴爸媽,我答應給他時間,其實我也是想知道到底誰的影響力如此之大?呵呵,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
江綰不是不驚訝,她萬萬沒料到她和雷鳴見面后還有這樣的後續故事。
「他是來找過我。」
林溪忽然笑起來,聲音之大惹得周圍的客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果然!我猜得沒錯,他果然找過你!」林溪的眼角隱隱有些濕意,她止住笑,擦擦眼淚,「怎麼樣?現在知道我和他搞成這樣,是不是心裡很爽?」
江綰斂下眼,淡淡地說:「你想我如何回答?」
「實話實說。」
江綰的手指輕輕磕著桌面,「我替你感到悲哀。」
「呵,問你這個問題實在是愚蠢。」
「雖然那天我給他的刺激不小,但也僅僅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你高估我了,我還沒那麼大的魅力,也沒自戀到說你們如今的局面都是因為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會這樣嗎?就我對雷鳴的些許了解,奉勸你一句:凡事適可而止,拿捏好那個度,或許他會感激你一輩子。」
林溪不可置信地眯起眼:「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太強勢?」
江綰攤手:「我雖然對你了解有限,但,憑這僅有的幾次見面,也大致知道了你的性格。林溪,你太過處心積慮。你的外表太具迷惑性,實則你的內心並不柔弱,甚至很強大,當初你以未來為誘餌,誘惑雷鳴倒向你這一面,你贏了。現在,如果你還想以這個來作為控制他的籌碼,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
林溪終於按捺不住:「我這麼做是為他好!怎麼?他還跟你訴苦了?」
江綰輕笑:「被我說中了是不是?你看,你還是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既然這麼篤定自己的做法,那就繼續下去吧。不過,我想你很快就見識到雷鳴做出選擇時的冷酷模樣了,一如當初的我。」
林溪有些發抖:「你是說我會逼走他?真到那時他會一無所有!這些他比我更清楚。」
江綰冷冷地注視著她:「你不是自詡愛他?既然愛為什麼會讓他一無所有?你以為幫他達到事業的巔峰就可以在他面前為所欲為?跟他相處這麼久,他是怎樣的人你應該了解了,你認為他是那種為了丁點兒好處就迷失自我、卑躬屈膝的人?真要是那樣,你也看不上吧?是,現在你固然是掐著他的命門,他不敢也不能拿你怎樣,但是他有個最重要的身份你大概忘記了—你未來的丈夫!你讓他不舒服,他可以讓你一輩子不順心!林溪,不要妄圖控制男人!這是最愚蠢的想法。」
林溪抱緊雙臂,良久沒有說話,半晌才恢復最初高傲的模樣:「我不是來聽你教訓的,我和他之間如何我有分寸。」
江綰笑起來,攤手:「那你找我幹什麼?單純聊天喝茶?我們的關係還沒好的這種程度。」
「永不再見雷鳴!」
「這話你該對雷鳴說。」
「我需要你的保證。」
江綰幾乎要大笑:「說來說去你還是沒明白,雷鳴的心到底歸向何處,是你該努力的,而不是一味的指責別人。」
江綰不管不顧的繼續火上澆油:「你只需要管好你的男人即可,至於我怎麼做,會如何做,已不在你的管轄範圍內。就算是我對雷鳴余情未了,你又能耐我何?」
林溪的臉色終於不再和緩,簡直可以用發黑來形容。她難以置信,緊緊揪住桌布:「江綰,你故意的是不是?」
「反正我最近閑得很,陪你們演練下有何妨?」
林溪幾乎要放聲尖叫:「江綰,你說這些話對得起哥嗎?他真是瞎了眼,怎麼會看上你這種……」
「我這種什麼?我這種狐狸精?」江綰滿不在乎,聳聳肩。
「我會讓叔叔、阿姨認清你的真面目的。」林溪開始口不擇言。
「我是什麼人不是你說的算的。還有,你看清楚,」江綰舉起左手,「我和尚曉要結婚了,我就要成為他的妻子,我已經是他認定的人。事情已成定局,你拿什麼讓叔叔、阿姨相信?憑什麼跟我談條件?」
林溪眼眶紅了,她捂住臉:「江綰,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從你手裡搶走雷鳴,讓你遭受這麼大的痛苦。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們都用平時的心態來對待好不好?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看在我這麼愛雷鳴的份上,看在哥對你這麼真心的份上,放過我們好不好?」
江綰淡然:「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癥結不在我這裡!我和雷鳴已經分手,我即將嫁為人婦,我就會做好該做的。我和雷鳴已經說的很清楚,具體的你可以問他,至於他怎麼想,哪怕他要放棄現今的所有,都與我無關!」
「我是真的愛啊,他怎麼就不明白呢?」林溪趴在桌上,終於哭出聲。
江綰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看來這頓飯又吃不成了。就這樣吧,你好自為之。」想了想,她輕聲問:「林溪,你後悔過嗎?」
林溪抬起頭,臉上滿是倔強和義無反顧:「我心甘情願。從未後悔。」
江綰輕笑:「雷鳴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