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周城西三百公里---洛城---老君山上...
三月末的豫州大地上早已一副河冰解凍、柳枝吐牙的春暖氣象。
此時的老君山上，竟然飄起了雪花。
不得不說，這不期而至的雪景，讓遊人們倍感喜悅。
眺望著金碧輝煌的老君金殿、觀賞著雲霧繚繞的伏牛雲海、再加上這翩翩而落的晶瑩雪花，整個人宛如身在天宮，身心有說不出來的愜意。
....
山腰一處小巧的涼亭中...
一名身材微微肥諛的美艷婦人氣得差點將手機摔了，高聳飽滿的胸脯隨著情緒上下起伏著。
也難怪她如此生氣，一家四口好不容易出來遊玩一次。
按照計劃，先到老君山上欣賞雲海金殿，再去品嘗一下洛城聞名遐邇的醬肘子。
突然，一個突兀且帶有一絲悲傷的消息和這漫天的雪花同時飄來。
好心情瞬間蕩然無存...
現在看雪花都覺得是灰色的，更別提有吃醬肘子的胃口了。
你說糟不糟心啊！
以前給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多管閑事，不要沒事找事。
你偏不聽，這下好了，把命都搭進去了！
關鍵是你這命一毛錢的價值都沒有啊！
嬸嬸我將你拉扯這麼大容易嗎？好不容易看你進了空雲學院，眼見就要有盼頭了，你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死了。
你對得起嬸嬸我嗎？
對得起對你抱有重大期望的二叔嗎？
對得起為你花的那些錢嗎？
早知道你的命運逃不開黑水河，你小時候跳河那次就不應該攔住你，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年的糧食！
....
「媽！你能不能別發牢騷了，吵得我頭疼！」
說話的是一位二八年華的少女，標準的鵝蛋臉型，柳眉杏眼，鼻樑高挺，樣貌極是靚麗。
一身潔白的羽絨服與亭外的雪花相得映彰。
她正是李靚仔的堂妹李菲。
此時的李菲眉頭微蹙，似是有心結擰在眉間，聽到媽媽嘮叨個沒完，不由出聲制止。
嬸嬸見女兒發話，立馬止住話語，強顏笑道：
「我知道靚仔去了，你們都不好受，媽的心裡也不好受啊，可再不好受，靚仔他也活不過來啊，剛花好幾百塊錢的門票，這路程連一半沒走完呢！」
靚麗的女兒是她登臨富貴的第二希望，原本進入空雲學院的李靚仔是第一希望，不過現在李靚仔死了，女兒自然成了嬸嬸唯一的希望了。
女兒的話自然是要聽的。
李菲沒有神采地掃了母親一眼，不再言語，怔怔地望著飄零的雪花。
「媽你能不能別老是錢啊錢啊的，多俗氣啊！」
說話的這位小帥哥是李菲的孿生弟弟---李現...小名李發財。
李靚仔雖然命運多舛，不過樣貌倒是越長越帥，頭髮長見識短的嬸嬸，固執的認為是名字佔了先天優勢的緣故。
所以，她將畢生的願望都壓在了兒子的名字上。
後來又擔心兒子會像李靚仔那樣抗拒這個俗氣的名字，出於保險，又起了李現這個名字作為備用。
怎麼著也是兩百年前的大帥哥，這你總不能不喜歡吧。
長大后的李發財果真抗拒這個俗不可耐的名字，幾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沒辦法，嬸嬸只得將發財作廢，備胎轉正。
她也一直將不能暴富的原因歸結於此。
....
看到李發財沖自己嚷嚷，本就怒火無處發泄的嬸嬸立馬朝其開炮。
閨女不敢惹，你這個臭小子老娘我還是敢動動的。
上去就是一巴掌，叱道：
「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我叫板了，沒錢你能吃得這麼膘肥體壯嗎？
沒錢你能穿著名牌球鞋跟同學攀比嗎？
沒錢我們能到這老君山來遊玩嗎？
還我老是錢啊錢啊的...」
...
忽有一陣疾風吹來，一瓣雪花打著旋地飄進了涼亭，似在好奇這幾人在爭吵什麼。
李菲伸出手接住了這瓣雪花，下一秒，她的手心便多了一小團水汽。
嬸嬸的情緒越發激動，好似心中憋著天大的委屈，說著說著語氣竟梗咽了起來：
「不當家不知油米貴啊，你們兩個上學要錢；你姐姐還要學舞蹈、鋼琴；你個臭小子買衣服還非名牌不要；每個月的水費、電費；街坊鄰居的份子費....」
嬸嬸好似竹筒倒豆子，滔滔埋怨個不停...
李菲那天然的柳葉眉再次微微皺起，伸出兩根白玉如蔥的手指堵住了耳朵。
李發財沒想到自己桶了馬蜂窩，臉憋得通紅，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回家！」
乾淨利索的鏗鏘一聲，打斷了婦人的嘮叨。
李二叔聽聞侄兒的噩耗之後，一直面無表情地悶頭沉思。
直到此時才抬起頭，見他神情萎靡至極，臉頰上的淚痕清晰可見，頭髮上落了薄薄一層雪白。
「你說什麼李志平？」
「我說回家，我要見靚仔最後一面！」李二叔態度堅決地回道。
「你要是敢回去，我給你沒完！」嬸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貓，怒目瞪向李二叔。
「他李靚仔生前沒為我回饋一毛錢，死了還想讓我掏錢安葬他，休想！」
被欺壓了半輩子的李志平，這一次...依舊沒能硬氣起來。
他的嘴唇微微顫動，決絕的話還是沒能說出來。
由此可見，嬸嬸的家庭地位是何等的...不可動搖。
沉默了一會，李二叔堅決的神情明顯有了鬆動，不過仍是不甘地說道：
「靚仔他是我們養大的，難道你就忍心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床上？要是大哥泉下有知，不知會怎麼埋怨我們呢！」
「要是大哥真的泉下有知，應該感謝我們將他兒子撫養這麼大，感謝我們將他培育成空雲學院的學生。」
「要埋怨應該也是埋怨他的兒子，一個旱鴨子去救一個游泳教練，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犀利的嬸嬸直懟得李二叔啞口無言、滿臉通紅。
「你..你...連官府都承認靚仔是見義勇為，你可不要亂說！」
「他見義勇為得還少嗎？如果他沒有這個臭毛病，現在也不會死了，你看他做了那麼好事，都得到過什麼回報....」
嬸嬸如數家珍地列出李靚仔平生的「壯舉」，滔滔說個不停。
...
這時亭外的雪越下越大，一眼望去，儘是白茫茫的飛絮。
「好了，你們別吵了！」李菲轉過頭，好看的柳眉快要擰結到了一塊，看著李二叔，緩緩說道：
「爸，我不想回去。」
直接給出了她的建議。
「你說什麼？」李二叔一呆，似是覺得不可思議，「你大哥可是最疼你的啊！」
李菲有著不符合她花季年齡的沉著，平靜說道：「我知道大哥最是疼我，正是如此，我才不想見到他最悲壯的樣子。」
接著又看著媽媽說道：「以後，你再也不要說大哥沒有為你回饋一毛錢了，至少他死後，為你賺了一筆喪葬費...」
嬸嬸也是一呆，沒想到女兒這麼直接地站到自己陣營。
不過，又怕她以後對自己心生怨意，試探著問道：「媽就是一時嘮叨，也沒說一定不回去，你要是覺得不妥，那..那咱們就回去？」
李發財適時補刀：「您管剛才那語氣叫『沒說不回去？』媽，你也太會演了吧！」
嬸嬸瞪了李發財一眼，又轉向女兒，似在等她最後拍板。
李菲搖搖頭：「不回去了，我想快些到金殿為大哥祈福，希望他下輩子...不要再這麼苦了」
嬸嬸鬆了口氣，輕鬆道：「那我們趕緊上山吧，趁著賞雪景...」
....
說來也怪，就在這一家四口走出涼亭后，飄雪忽然就停了。
沒有一點徵兆。
不過，天空卻沒有放晴，看起來陰仄仄的，讓人感到很是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