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塵第九章它瘋了
戰塵第九章它瘋了
黎明前,天空雖依然黑暗,月兒卻在悄悄的隱退;大地雖依然沉寂,花兒卻在靜靜的綻放。.
急促而令人熟悉的緊急集合哨子突然在油庫響起。
「緊急集合。」李群叫道。
「誰啊?這是……讓不讓人睡覺了?」油料班宿舍里邢衛東躺在被窩裡抱怨著。
「建陽你夢遊了吧?」警衛班宿舍里賈興旺欠起身子問。
「哎呀,老刑不是我,主任吹的。你快點吧!」於慶不緊不慢的打著背包。
「興旺我不去啊,昨天跳牆俺把腳崴了。」姜建陽請假。
新兵們還算利落第一批跑出去站隊。老兵除了於慶之外,個個磨蹭的要死。
李群不耐煩的站在那裡等。
好一會人才陸陸續續到齊。其中姜建陽還沒打背包。
李群打量著他這些熊兵說:「看看你們還像個軍人嗎?稀稀拉拉,新兵都讓你們帶壞了。」
他忽然發現姜建陽沒帶任何裝具就問:「姜建陽你的背包呢?不想幹了是吧?」
「報告,我腳扭傷了。」
「你幹啥去了?」
「他上樹夠風箏,跳下來把腳崴了。」賈興旺揭發。
李群聽了鼻子都氣歪了:「無法無天了吧?於慶你排長是咋當的?我讓你放羊哪?我是不是該送你到基層連隊取取經啊?」
「報告主任,我不想。」要說於慶這個人,在油料業務上是把好手。可要是論到管理,卻夠窩囊的。一方面說他能力差,但另一方面也是後勤單位本身就缺乏嚴格的約束所造成的。
老兵們偷偷的笑。
「現在誰的崗?庫區怎麼沒人?」
「報告,是賈興旺。」姜建陽立即報復。
「賈興旺啊賈興旺。從你來,我這油庫就沒興旺過。那全是假的!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你們是為我當兵的嗎?一個個都是兵了,想想你們將來,部隊都混不出息,回地方能混成啥樣?早知道當初我就不該要你。」
我想:我就是一個最不該要的。
「那個,春天來了啊,你們也該活動活動了。姜建陽去站崗,其餘都有向右轉。」
「不跑到天亮都別給我回來!右轉彎跑步走。」
春暖花開,庫區里的小草也長出來了。它們把根結實的扎在地上,把嫩綠的草葉茁壯的抽出根莖。在雨露陽光的滋潤下,油庫里的小草和這裡的兵一樣把根留下。
油庫的兵們一個個蹲在地上,埋頭拔著不該作客的小草。油庫防火重地,寸草不能生。這既是日常庫區維護的科目,也是油庫主任李群給兵們的處罰。
我們的工具比較齊全,油庫里就是不缺傢伙。手套、大剪子、小鏟子、還有改錐,幹活的東西特別齊。但還是手最管用。
「哎,我都出汗了,老於咱們歇一會吧。」賈興旺說。
「我們早就出汗了,一看你就沒使勁兒。」我說。
於慶沒好氣的對賈興旺說:「別人能休息就你不能。我們都是替你受過。你脫崗不是一次啦!」
「你個二球,你看看大家陪你受累。有杴不叫使,可把老子累壞個球了。」姜建陽用河南話罵。
「那怪我啊?你們不也老脫崗嗎?」
「俺們都沒讓主任逮住,你個二球一回來就出事。」
「行啦,咱們現在就開個班務會。講一下:以後無論老兵新兵誰都不許再脫崗啦。每天就這麼點事都做不好,我們還叫啥當兵。」於慶在大家蹲著拔草的同時,召開班務會,這在我軍尚不多見。
「你管好你自己吧。俺替你站過好幾班崗了。」姜建陽把矛頭指向於慶。
「你別老假正經啦,你以為你站豬身上你就白了?」賈興旺說。
「對了,興旺這回你必須請客,要不是我和老於給你說情,處分你就挨定了。」邢衛東說。
「你別豬八戒打發要飯的假充善人,我要是挨處分,你早轟到813啦。」
「813是哪啊?班長。」我好奇的問。
「全軍第一批師改旅的試點單位,現歸咱們師建制,快反部隊。苦極了!」
「好啊,我就喜歡去苦地兒。那才叫當兵呢。」我盤算著要是能去那支部隊該多好,「快速反應部隊」多誘人的稱謂啊,透著時刻要打仗的兵味兒。
「813咱先甭談,你不是想吃苦嗎?來你先幫我把這塊地給平了吧。」興旺揮著小鏟沖我說。
「行,等弄完我這邊,我就幫你去。這啃地皮也叫吃苦?」
「小賴你可別盼著去,到那你可真受不了。」排長善意的奉勸到。
姜建陽插口道:「別聽他的,他以為軍隊他們家開的,他想調哪調哪啊?再說那813不是廢品收購站,咱想去人家還看不上呢。」
「嘿,我還就非叫這勁了,哥們兒非去不可。」我賣力下手連續的拔起草,恨恨的說;「有什麼呀?不就是當兵嗎。在哪都一樣!」
「行,小夥子有點骨氣,你要是能從這調走,我們就天天跑五公里。」老於的話也不知道是激勵,還是諷刺。
「成,我就跟你打這個賭。」我不服氣的說。
「那你輸了呢?」
我想說我輸了,我不幹了成嗎?回家不也這樣嗎?但是不能再冒失了,我想想說:「我天天請你們喝酒,我灌死你們這幫老兵油子!」
「哎呀,老於你跟他賭啥咧你說?他家北京的,萬一托上啥關係調走了咋辦?他是新兵白紙一張,去813比老兵油子容易得很!」姜建陽不滿的說。
「放著好好的油庫不呆,瘋子才會這麼想!」興旺最後評價說。
「對他肯定是瘋子!」姜建陽笑著接到。
他的話倒指點了我,我想我一會就往家裡寫信,讓媽媽託人給我辦調動。
中午,我給媽媽寫了信。除了進一步敘述了這裡的情況外,我還表了準備吃苦的決心。最後點著名要去813或者去別的野戰部隊。我估計憑他們的社會關係,應該問題不大。
封好信,我將信送到油庫值班室。
賈軍正在那悶著頭看書。
「看什麼呢?古龍還是金庸?」我說。
他翻過書給我看封皮。是一本《高中政治經濟學》,那是我最不愛看的。滿篇咬文嚼字,我就沒看明白過。
「得了,你給我歇菜,你這都是我上學玩剩下的,小說外邊粘一政經書皮兒,老師還真誇過我呢!」
「真是,我騙你幹嘛?自己看。」他翻著說拿給我。
我一看,還真是。
「賈軍你都寂寞到這種程度了?也對哈,天天瞎玩,也挺沒勁的。玩假深沉這也是一活法。恩格斯批評什麼來著對形而上學。」
「我爸讓我複習準備考軍校。」
「你爸不是大校嗎?怎麼不給你弄一好點兒的連隊啊?」
「我看這就挺好,沒什麼訓練,還挺安靜。正好適合複習。」
「這兒再呆下去哥們都傻了,哪是家,哪是部隊我現在都快分不清了。哎你不覺的煩嗎?」
「不煩,沒事複習,看書。」
「你想考哪啊?」
「我爸讓我考通信兵。」
「我說你這孩子,學通信有什麼勁哪?不就爬爬電線杆子,接接電話線頭什麼的嗎?領一群小女兵,除了搞對象方便,能混出什麼啊?」
「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嗎,未來戰爭首先就是從通信對抗,開始進入交戰狀態的。戰鬥打擊的第一序列就是通信系統!」
「我就知道,手裡要是能端上支槍,那當兵才是真格的。」
「你這就是形而上學東西,當兵就一定要拿槍嗎?拿槍就一定能打贏嗎?戰爭一定要用槍來達到目地嗎?槍就一定是解決矛盾本身的作用嗎?我們是來當兵的但並非是因為存在而存在的表象;就是軍人載體中體現事實的唯一方式。屬性所系的個體事物是真實的實體,而軍隊實體中闡述制勝的核心意義並非……」
「媽呀——這孩子瘋了!」我大叫一聲跑了開去。天知道他講的是什麼?從那以後我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獃子」。因為唐僧師徒四人中豬八戒就是那獃子。但事實上他比唐僧還貧,貧得不知道是什麼?我想他自己也不知道。
家書抵萬金,盼望已久的郵遞員終於來了。帶來軍人的家書。一封家書一份思念。在軍人們心中,一封遠方的來信,是最顯彌足珍貴的。離家千里之外的軍中,一封家書帶來了家鄉的味道,帶來了親人的聲音。
我的信呢?應是我盼望的那些與母親心靈相通的渴望;讓親人變得可觸摸;讓我調動的希望有個答案。
我迫不及待的躲到角落中,揭曉我心的答案。
答案是:「不!」母親在信中回答:咱們家沒有部隊裡面的關係,托不到可以給你辦調動的人。希望你安心服役,好好工作……
「**you」我想說。
我惱怒的將信紙團成一團狠狠丟出去。我感到絕望,難道就這樣了嗎?就應驗了張錚所說的宿命了嗎?我的天——
一直默默趴在我身邊的「突突」立即一個箭步叼住紙團,興高采烈的跑回來,一張嘴,把那封信吐在我面前,然後它歡快蹲在我面前,等著我隨後的獎勵。這是它難得好心情的一天,但是我的心情卻太糟。
「啪啪啪」我左右開弓連抽了它數個耳光,接著一腳將它踹開。被打懵了的「突突」並沒跑遠,它不滿的沖我細聲叫著。好像在說:「你幹嘛打我?你自己不高興,憑什麼沖我撒氣,我招誰惹誰啦呀我?」
我走過去惡狠狠的拉著它快步走到庫區的角落。
「卧。」我命令它。
突突遵從的照做。還輕輕搖著漂亮的尾巴。
我拿起一塊磚頭,放在它平整的背脊上說:「呆著!」
然後一塊塊磚頭,接二連三的壓上它的脊背。起先「突突」還順從的堅持著,後來它的身體在顫抖,但是它還是儘力堅忍著,不讓磚頭落下。持續了一會兒,突然在它身體肌肉劇烈的顫抖的一瞬,一塊磚頭不小心落了下來。「突突」努力的卧在那,身體僵硬的在挺著,可是失去重心的磚頭卻不爭氣的再掉下了兩塊。
「該死的!」我罵道。
我衝過去沒命的踢打它,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如此摧殘一個動物,不,是一個無言的戰友。但是我確實這樣做著,而且越發瘋狂。
在追打中,我踩到系著它脖圈的繩子,我抓住它了。
我將「突突」死死的栓在後院廢棄的水管上,繩子特意多纏了幾圈。這樣它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無處可逃了。
然後我跑出去拾了根手臂粗的棍子,再回來掄著棍子,劈頭蓋臉的朝「突突」身上死命的揍去。
「突突」在約束中躲避著,凄慘的哀鳴著。但是那一切都是徒勞的……
我近似瘋狂的掄圓了棍子。疾風暴雨般的向「突突」打著,打著……
它的嘴流血了,伴著唾液,哩哩啦啦的從嘴角淌著……
忽然我發現,它竟然不再躲避我發狂的擊打,只是堅挺著身子,一下下挨著,任憑我打在哪裡,它竟也不吭一聲。它漂亮的眼睛濕潤了,淚水和著血水,滴滴答答的流下來……
我被它的神態嚇住了,我想它一定被我打瘋了。
我喃喃的說:「它瘋了,它瘋了。」
我一步步向後退縮著,突然我丟下已經打折了的木棍,頭也不回的跑了……
我的腦袋裡不停的重複著一句話:「它瘋了……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