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塵第八章再回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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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塵第八章再回到從前

老兵走了,也帶走了「突突」的魂。wenxuemi。com

一連幾天它都爬在窩裡不願意出來,甚至連陽光也懶得見。它躺在窩裡,眼神充滿了哀怨與思念。

炊事班變著方的給它做好吃的,牛肉、羊肉、午餐肉,還有水果。可是它只在餓急了的時候,勉強吃上一些。飯盆拿來了又倒掉,水換過了又潑去。「突突」思念它的主人,它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它從未與主人分別,然而離別的痛苦與寂寞卻在它心上抹不掉、揮不去。它畢竟只有孩童般的智力,很多東西它根本不會掩飾。

而我呢,到了新單位雖然突然一下子,生活變得輕鬆起來。但心兒卻象斷了線的風箏,心裡空空蕩蕩的找不著北。

早上起床,新兵們已經在操場上等待。而老兵們一點緊迫感也沒有,他們脖子上掛著腰帶,懶洋洋的晃悠到操場上,嘟嘟囔囔的抱怨著。

那名上士就是我們的班長叫於慶,是油料員。下士叫姜建陽是洛陽本地兵。志願兵叫邢衛東是我們這的司機。其餘還有幾個老兵,有的回家探親了。然後就是我們六個新兵。

春寒料峭的早晨,空氣中有花草與泥土的芬芳。

「快點,快點。站好隊。」班長於慶站在隊列前,哆哆嗦嗦的搓著手說。

「你催什麼呀?昨晚我兩點才睡覺。」邢衛東不滿的說。

「你幹啥了?」

「看電視唄。」

「有啥好看的?」

「一堆破電視劇,看完這台看那台,哪個也沒記住。」

「那有啥看頭?」

「睡不著,耗著唄。」

姜建陽站在隊列中問:「想啥了老邢,又想你媳婦了吧?」

「我想你媳婦了。」

「好了,集合。隊列中不許講話。老同志了給新同志做個榜樣。」班長說。

「老於你別裝了嘿,趕緊的吧。我兒凍著哪。」邢衛東說。

「老兵你看看人家新兵啊,你看誰說話了?老同志了,站直嘍!」

「哎呀,去逑吧。太冷了,快跑吧。」姜建陽說。

「稍息。立正。向右看齊。」班長按程序進行著隊列要求。

「別貧啦!跑吧。」邢衛東說。

「行,向右轉,跑步走。」

我們跟著老兵一起跑起來。一開始打頭的姜建陽拔足狂奔,跑得還挺快。新兵們也精精神神的緊跟著。

「嘿,跑慢點,我這早飯還沒吃呢。」邢衛東落在後面喊。

新兵們覺得好笑,這樣的連隊,這樣的紀律,感覺上比我們上學的時候還差勁。老兵們就像學校班級里的壞孩子,總喜歡耍耍貧嘴,逗逗悶子。

跑出軍營沒有500米,姜建陽就折返了。這讓我們這些新兵感覺跟沒跑一樣。

邢衛東在半路上遇到我們就問姜建陽:「這就回去啦,跑啊繼續跑啊!你不挺能折騰嗎。」

班長沖他調侃道:「你別偷懶啊,你跑到折返點再回來。」

「行,你們頭裡走,我去喝碗胡辣湯去。」說著邢衛東獨自跑去吃早點了。

會議室里李群對士兵們說:「新同志來了。啊。又充實了咱們油庫的隊伍,下面按油庫工作需要,做如下人事調整。」

新兵們規規矩矩的坐著,翹著首等待著新任務。

「賴川—。」

「到。」我起立響亮的回答。

「坐下,不用起來。」

「賴川,阮得勝,陳續亮去警衛班當戰士。賈軍,張寶才去油料班學習油料技術。胡來任油庫通信員。原通信員劉思農調警衛班當戰士,警衛班戰士姜建陽任警衛班班長。任命油料班班長於慶兼任油庫代理排長。」

我覺得好在服役中還有「警衛」兩字。單從字面上看,感覺還像那麼回事。

所謂的警衛班執勤,就是倆人坐在油庫值班室呆半天兒,半天兒一換崗。我因為有「突突」無非多了幾趟庫區巡邏的任務。

上崗的第一天我還煞有介事的別著一根橡膠棍子,牽著「突突」在油庫大門前標準的站著軍姿。

站了沒多久,姜建陽就溜達過來。他好奇的問我:「喂,小賴,你站這幹嘛?進屋吧,跟我聊會兒天。」

「班長我在站崗。」我說。

「不用站著,警衛班就是庫區溜達溜達,沒啥事就在屋裡坐著。」

「班長我在新兵連站習慣了。」

「好吧,你站著吧。」他走進值班室無聊的翻看著軍報。

我依然挺立在門口,象一棵松。

「哎,行了吧,一上午呢,你都這麼站著?」他不耐煩的說。

我想了想也對,就帶著「突突」進了值班室。

「你只要把突突照顧好就行啦,別傻站著。新兵連對你來說已經結束了。」

是啊,新兵連結束了。沒人管了,我也就失落了。

我給媽媽寫信:親愛的母親,我已經結束了新兵連的訓練,下了連隊。這沒勁透了。我的任務就是養好一條名叫「突突」的軍犬。每天別個破棍子坐在油庫值班室要麼發獃,要麼胡侃。我想我曾經美好憧憬的軍營生活,就是這樣嗎?沒有艱苦卓絕的歷練;沒有催人奮進的號角;沒有槍林彈雨的暢快;沒有……我感覺我雖然穿著軍裝,但是卻像哪個破工廠的門房。枯燥乏味的工作使我喪失了作為軍人勇氣;無聊嬉戲的生活使我感受不到作為軍人的自豪。有時候我問自己: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

娛樂室里我叼著煙,揮著撞球杆,「唏哩嘩啦」的捅著撞球。案子不怎樣,很多設計好的球路,都被不平整的檯面滾丟了球。我索性胡亂「噼噼啪啪」的爆著桿。打折了為止。

「一個人玩呢?來咱倆過兩招。」於班長張羅著。

「沒勁,破案子。你自己玩吧。」

我走到門口,沖樓上喊:「通信員!胡來!」

小胡跑下來問:「幹啥?」

「把遊戲機給我打開。調一百次。」

「好嘞。」

遊戲機打開,那是一種**的遊戲。古老極了。**著手柄胡亂的玩著,打沒兩關死了。再重來……

晚飯後我喂「突突」,挺好吃的東西它聞了聞,就把頭轉過去。

我也不管它回宿舍打牌。

贏了幾把牌,我回到犬舍。「突突」站起來,沖我搖著尾巴。

我看到它沒吃多少,還剩了大半盆,不禁為自己的付出的辛勞而不悅。但我還是耐著性子蹲下來,抓了一把摻著肉的飯送到它嘴邊說:「突突乖,快吃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來吃一口。」

它還是躲避。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我「啪」地抽了它一個嘴巴怒道:「他回不來了。他已經走了,你和我一樣都沒得選擇。」

「突突」轉過身委屈的躲進窩裡。

我怒不可遏的拉著它的鎖鏈將它拽出來狠狠地用腳踢著。它哀嚎了一聲,夾起尾巴想要逃避。可是我還是拽著它的鎖鏈無休止的踢打它。

我們班回家探親的賈興旺回來了。穿著一身不協調的便裝,吹著小分頭,提著一個大編織袋,咧著大嘴傻了吧唧的和大夥打招呼:「呦新戰友到了,來吃蘋果。」他從編織袋裡掏出蘋果一個個丟著。

「興旺這回你得請喝酒啦。」姜建陽詭秘的說。

「咋啦?」

「他陞官兒啦!」於班長拍著姜建陽的肩膀高興的講。

「升啥官兒,當油庫主任啦?哎呀那我得燒高香啦!我那團組織問題還沒解決呢首長。」

「報告賈班長,主任任命姜建陽為我們警衛班的班長了。」我有板有眼的報告著。

「你坐下,你坐下。別嚇著我。」他將我按著坐下。

「咋樣,請客吧!」姜建陽催促著。

「你當班長憑啥我請客?」

「你得拍新領導的馬屁呀,積極向上級靠攏。」姜建陽得意的說。

「我呸,你不請我喝酒工作還想搞上去啊?」賈興旺說。

「要不老於請客,他當排長了。」姜建陽說。

「他當排長啦?誰批准的?經過我同意了嗎?」賈興旺不滿的說。

「咦—你看你那個信逑樣,咋跟排長說話咧?老於俺先替你教訓他。」說著姜建陽和賈興旺打鬧起來。

夜晚我站第一班崗。披星戴月的盯了兩小時。我留下「突突」回去叫人接崗。

我摸黑回到宿舍推著死豬似的賈興旺:「賈興旺,賈興旺。」

「嗯?幹啥?」他迷迷糊糊的說。

「醒醒,醒醒。該你站崗了。」

「嗯,知道了,一會就去。」

我躡手躡腳的出了宿舍,回去等。

春的夜有春泥的芬芳,大地復甦。春夜微寒,星雲倒比冬季寬廣許多。「兔兔」就卧在我的腳邊上酣睡。最近它總是無精打採的,有限的食量勉強維持著它的體能。它比我剛見的的時候,瘦了許多,皮毛也少了光澤!

「嘿,賈班長,醒醒!」我又回去叫崗。

他翻了下身子,抱著被子嘟囔:「馬上,馬上……」

回到崗上我待得很無聊,守著油庫又不能抽煙。我凝視著值班室窗外的黑夜。我想這裡的兵怎麼睡的那麼踏實?心裡邊就沒一點責任感嗎?兵們一天到晚的

傻晃。打撲克,切撞球,看電視,玩遊戲,唱流行歌曲,成天在愛與不愛的問題上無病呻吟。每天的生活,除了早上象徵性的跑跑步,給本部過往的軍車加加油。剩下的事就倆字「玩兒」。

我和他們再待下去,純粹就是拿自己的青春開涮。這也叫當兵?

時間都過了一個小時了,賈興旺還是沒來。

「到點了,興旺。」我又去叫他。

「你睡吧,別管了……」他就是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心。

我想算了,再待會直接叫下班崗吧。下一班應該是賈軍。

回去以後「突突」突然吠叫起來,我立即帶它出了值班室,我放開它,想

讓它帶我去找目標。

但是它轉了兩圈撒了泡尿就爬下了。

「人懶狗也懶。」我想。

我決定帶著「突突」去巡邏一下。我看看錶,帶上手電筒就領著「突突」出發了。

我拿著手電筒,到處瞎晃著,是想提醒可能會來光顧的盜賊,我們有高度的

防範。這手電筒還不錯,是防爆的,而且照射距離超遠。足以起一定的威懾作用。

庫區相當大,巡邏一圈要十多分鐘。我的手電筒特意針對一些死角或者可能

藏人的地方照射著。

沒什麼異常,我來到油庫的後院,揀起一塊磚頭,使勁的丟出去。

「突突上。」我命令它。

它不緊不慢的踱步過去,先聞聞磚頭,再用鼻子拱拱。就蔫頭耷拉腦的走

回來。

我拾起半截磚,掰開它的嘴塞進去說:「銜。」

它叼著磚看看我「吧嗒」丟下了。

我有些不耐煩,再一次將磚塞進它的嘴裡然後,下達了隨行的口令。

「突突」無精打採的跟著我走了沒多遠,「吧嗒」又把磚吐了出來。我勃然

大怒狠狠踢了它兩腳。它疼得連忙跑開。我追上去,它畢竟是條經過訓練的犬

見我追趕,連忙乖巧的爬在地上不動彈。

「有啥樣的班長就有啥樣的兵。你和這裡的人一樣熊,對了你是狗熊。」

我拿起一塊磚頭,壓在它的背上說:「不許動。背著!」我懲罰著它。「突突」背著磚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我想它這點體力還是有的。

我又加上一塊磚,然後又是一塊。這是我發明的狗老虎凳。我為這樣的發

明感到有趣。索性再添加著磚頭,看它能扛住多少。

八塊磚依次碼在它的脊背上,它堅忍著支撐著,它的身子已經在發抖。我

知道它快堅持不住了。但是我感覺它在和我較勁,我決定要好好收拾它。於是

第九塊磚放上了。終於在我手中第十塊磚碼上的同時,「嘩啦」它背脊上重負的

磚頭落了下來。但它並沒有站起來,是不敢?還是累得爬不起來?

我將第十一塊磚重重的擲在它的身上,「咚」的一聲,那聲音象擂在鼓上。

「突突」站起來夾著尾巴跑開,我追上去揮著磚頭再砸。它再跑,我追著

他大喊:「死狗,你給我站住,大爺的回來。」

它爬下,但機敏的在磚頭落下之前,再閃開,直到我筋疲力盡……

第二天早上,我們剛集合起來。於慶對大家講:「今天內務評比,出操取消,各班好好疊被子,特別是老同志要爭口氣,別讓新同志笑話。哪個比下去了可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

「喂!就這兩個班有啥可比的?」姜建陽發著牢騷。

賈興旺卻高興的說:「老於這種對工作認真負責的精神很值得我們學習。要繼續發揚下去啊!評比貴在堅持,老出操也沒意思。今後這種活動還是要多搞啊」。他是江蘇人,濃重的南方口音,幽默起來很有趣。

「咋說呢?你看你那個熊被子,連新兵都不如,咱班肯定輸了。」姜建陽用河南話訓斥著他。

「我素質太差,請班長體罰我一個星期不許出操。就算班長每天用豆漿灌我,用油餅抽我嘴巴。也不過分!」他調侃著。

「我給你灌胡辣湯!」

沒等賈興旺說話。志願兵邢衛東搶先說道:「警衛班管理方法新穎,我志願每天去你們班接受再教育,和賈興旺同志展開互助,一幫一一對兒紅。」

「去求吧,老子還想被體罰呢!榮譽還是留給他們新同志吧。」

老兵們在院子里耍嘴皮子的時候,主任從樓上探出頭來質問:「你們早上怎麼不出操?瞎吵吵啥呢?」

「今天您不是要評比內務嗎?」於班長說。

「評比內務和不出操有關聯嗎?」

「沒有。」

「那誰給你的權利不出操啊?」

「報告主任,我也是怕他們被新兵比下去。丟人!」

「好吧。給你們個機會。哪個被新同志比下去,罰掃一個月廁所!」

「是。」

賈興旺打掃完廁所。把我從宿舍叫出來。我看見他拎出一桿氣槍,神氣的擺弄著。

「賴川帶上突突,我帶你打鳥去。」他說。

這似曾相識的情形。令我做夢也想不到,一切真的又回到了當兵以前的樣子。在新兵連我選擇了堅持,但是現在我真的想放棄了。這還是兵嗎?

仔細問自己的心底,我現在到底在哪?在做什麼?雖然我選擇了意志的堅韌,可是挺過來的還是和從前一樣。醉卧沙場一覺醒來,終點又回到起點。我甚至懷疑,是不是依然在夢裡?新兵連多苦多難,我都義無反顧的堅持下來,那是為了做一名合格的軍人。現在軍人已經做成,卻不是我眼中的解放軍。曾經士兵的誓言哪,已成為一段詩朗誦,風過耳,念罷即忘……

我和「突突」跟在賈興旺的**後面,在營外的田野里胡轉。

此人槍發極差,百發不中。

「興旺咱們有打靶嗎?」

「咱們連就這一桿槍。你說拿什麼打?」他對著天空東張西望的回答。

「我在新兵連打靶,打了個光頭。」

「那你比我強,你還好歹能瞄對目標。我都打別人靶子上去了,最後一數我旁邊那位,九發子彈他中了十發。我們連長當時就暈了!」

「那沒讓你補射?」

「補啥?就一次機會,打歪了活該!結果連長斷定我是斜眼兒!讓那個兵去了步兵連。」

「那你後悔嗎?」

「開始後悔來著,可是分到這也挺舒服。看見那麼多人羨慕,就不惦記了。」

「步兵連是不是打槍挺多的?」

「那是,象你這樣的去了,那子彈嘩嘩的給。只要你眼睛不斜,早晚是神槍手。神槍手都是用子彈喂出來的,打得你看見槍就想吐。」他一邊說一邊到處眨巴著眼睛。好像還真有點斜眼。

這個話題卻讓我為之一振,我不由得說:「那我也想調到步兵連去。」

「那可真開眼了,前邊是坦克開路,頭上是直升機護航,坐著裝甲車。你抬頭看吧,火箭炮嗖嗖的從頭頂上飛。榴彈炮落在前面的高地上,那場面甭提多震撼了。」

「真的?」

「可不,去年演習我親眼看見的。當時我還想,要是我在那裡邊,就算明知道去死也幹了。」

「那你倒是去啊!」

「不行,我不能光看到別人風光的一面,而忽略了他的痛苦。人都羨慕那樣的兵威風。可是讓誰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誰都不幹!誰能保證腦袋不從褲腰帶上掉下來呢?」

「瞧你說的邪乎勁兒的。」

「我跟你說啊,步兵連的訓練那可真是怎一個「苦」字了得啊!摸爬滾打說的容易著呢。那是磨著皮、流著血、吃著土、就著槍子熬過來的。」

「你沒去你怎麼知道?」

「就是那個兵告訴我的。」

「那他恨透你了吧?」

「沒有,他挺知足,我也挺知足。」

「演習咱們去幹嘛?」

「野戰加油啊。」

「今年什麼時候有啊?」

「別盼著訓練累死了。天天扛著管子跑來跑去。」

「啪。」好容易他打下一隻麻雀,掉在農田裡。不等我放「突突」出擊,班副就「蹦躂,蹦躂」著,踩著莊稼跑過去。

「哎興旺不能破壞莊稼。」我大聲喊。我想起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六條不破壞莊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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