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鐵骨金心問貪狼 第十一回 將軍嘆長恨在懷

第一卷 鐵骨金心問貪狼 第十一回 將軍嘆長恨在懷

正當左右侍衛領命上前,欲擒拿裴元問罪之時,不想那裴元竟在大殿之上,扯斷衣袖,掙脫束縛,仰天大笑起來,指著滿朝文武肆意譏諷道:「今日裴元寧做孤魂野鬼,也不想如爾等待山河破碎之時,做他人階下之囚!」

說罷,便轉身低頭,快步朝那殿中九龍紅柱奔去,滿朝文武鴉雀無聲,但聞一聲清脆的顱骨碎裂之聲,不少文官都倒吸一口涼氣,閉眼迴避,即便是久經沙場的武將,也難不動容。

那寧折不彎的裴元竟撞碎頭顱,以示高潔,震驚朝野。眼睜睜的望著那滿頭鮮血的屍首,甚至能望見白森森的骨骼與猩紅的腦漿,叫人著實反胃。甚至有不少文臣竟不顧禮節,忍耐不住,乾嘔起來。倒是那曹庚,孟克等輩,不為所動。

尹溫烈見此一幕,滿臉悲愴,心中酸楚更無法言說,可縱然心中驚濤駭浪,也不敢表現出來,亦不敢為那因他而死的忠烈之士說一句肺腑之言。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奈,只得垂下頭去,靜候處置。

誰知那奉乾帝哪裡見得如此場景,本就大病在身,受了這等驚嚇,自然驚出一身冷汗,連連擺手,仇宗業心領神會,便吩咐左右將裴元的屍首脫出殿外,懸於正陽門,以儆效尤。目的便是叫滿朝上下心有不服,欲為尹溫烈申辯者閉嘴。而奉乾帝趕忙退朝,回宮休息,自此也是大病不起,再難親理朝政。只得將朝中大小事務,託付於宰輔曹庚與親信狄挽鳳。

至於那尹溫烈,自然是遵照聖旨,抄家貶職,一無所有。只得狼狽的被手執金戟的衛士趕出皇宮,回到將軍府草草收拾一番行囊,將幾件舊衣衫打包,用銀槍挑了,扛在肩頭,牽著似乎與尹溫烈心意相通,也無精打採的玉龍,搖搖晃晃的低著頭往承天府外走去。

「我本是卧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爺下南陽御駕三請,算就了漢家業鼎足三分。官封到武鄉侯執掌帥印,東西戰南北剿博古通今。周文王訪姜尚周室大振,漢諸葛怎比得前輩的先生。閑無事在敵樓我亮一亮琴音,哈哈哈,我面前缺少個知音的人......」

尹溫烈萬念俱灰,十年來的努力化為泡影,心血皆成灰燼,可他卻不為自己而悲,而是為那大姜的國運與多少年來掩埋於邊塞黃沙之下的將士而悲。乾笑三聲,苦笑三聲,嚎哭三聲,搖了搖頭。如今他已是一介布衣,再談不得甚麼報國之志,建功立業,滿懷悲苦,無人訴說,終是只能翻身上馬,出了南門,絕塵而去。

殘陽如血,一人一馬,孤身難下,卻不知幾時再提兵馬,出征北伐?

世間萬般無定數,誰也說不準。

說巧不巧,且說那陳兵的龍口驛的莫然見尹溫烈久不歸營,只當他還滯留宮中,竟置軍令於不顧,單槍匹馬便要往宮中闖。誰知這大膽的小子還未來得及接近正陽門,便被御林軍阻攔在外,只說未得詔令,擅闖皇宮,形同造反。莫然只得作罷,但他仍心有不甘,實在擔心尹溫烈的安危,便在距離正陽門三十多丈的距離之外徘徊不去。

直至日落西山,仍不見尹溫烈的蹤跡。只能隱隱約約望見正陽門樓上高懸著一具血淋淋的屍首,思來想去,擔心久離軍營軍心不穩,只得折返。心中卻始終記掛著尹溫烈,三步一回頭,直至回到軍營之中。

這一夜,莫然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滿懷惆悵,不知何來,自始至終,惴惴不安,似乎已然預料到了甚麼。但苦等一夜,既未得到尹溫烈的消息,也無有入宮的詔令,叫他左右為難,心急如焚。正當他心煩意亂之時,宮中卻傳來旨意,賜封他為護軍將軍,回邊塞重整人馬,抵抗北軍。

不知昨日宮中之事的莫然大為震驚,滿頭霧水,既不解尹溫烈的去向,亦不解朝廷為何封賜他如此要職。便詢問來使緣由及尹溫烈的消息,誰知那來使卻推脫不知,反而催促莫然莫要多問不該問之事,儘快整軍重返貪狼關,以防北軍趁虛而入。

莫然雖仍在擔心尹溫烈的安危,但他畢竟是尹溫烈一手提拔,尹溫烈素來教導他軍令如山,國家為重。事到如今,他大任在肩,任重道遠,也只得將心中所系之事暫且擱在一旁,披掛上馬,重整部隊,向貪狼關進發。但他從未放棄尹溫烈之事,不時派出使者回京打探他的消息,卻始終是石沉大海,不了了之。但機敏的莫然很快便感受到,定是其中有人千方百計的阻撓,否則活生生一個人,怎會憑空消失,音信全無?

且說那北軍大營之中,也出了變故。盧參戎本想趁著尹溫烈撤軍之際,多點進攻,一舉攻破姜軍綿延千里的北方防線,縱馬南下,直逼承天府,成就大業,不想那東狄皇宮內,亦有嫉賢妒能之人,眼看著盧參戎即將為東狄建立曠世功勛,眼紅耳熱,便急不可耐的向東狄國主進獻讒言。

那東狄國主也並非一代明君,雖說有幾分魄力,卻是個耳根子軟的主,經不住他人花言巧語,一番蠱惑,竟信以為真,認定盧參戎野心勃勃,生怕手執重兵的盧參戎攻下承天府後便會另立小朝廷,建立自己的基業,與東狄分庭抗禮,連下七道聖旨,逼盧參戎班師回朝。

在接到第一道聖旨之時,盧參戎尚且有些遲疑,眼看著勝利在望,一勞永逸之機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怎可此時撤軍?但后六道聖旨也接踵而來,足見東狄國主的急迫與重視,叫盧參戎陷入兩難之境。若是撤軍,錯失良機,不知幾時還能重回貪狼,與姜國一決雌雄。若是不撤,便是抗旨不遵,置若罔聞,只怕即便他攻下承天府,凱旋而歸,也難逃一死。

帳下將士多有不願歸朝者,皆言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此等良機,豈可放過。亦有暗藏心思者,向盧參戎講明城池破,謀臣亡,飛鳥盡,良弓藏之事。言道縱然此時班師回朝,多半也難逃一死,於其進退兩難,不如放手一搏,攻下姜國,以姜國之力與兵魁之才,定能逐鹿天下,稱王稱霸。

盧參戎聞言勃然大怒,當著眾將官之面親自將那人斬首。並非是盧參戎不覺此言有理,只是他亦是寧死不侮的忠烈之人,只不過他忠誠的,卻是他的東狄王國。盧參戎當即下令,班師回朝,只留部分兵馬防守邊關,以防姜軍偷襲。他亦將唆使他造反之人的頭顱先行一步,託人帶回朝中進獻與東狄王。此舉卻是為了表明忠心。

可自古以來,皆是功高蓋主者不賞,勇略過主者身危。大破姜軍,功勛卓著的盧參戎一回到朝中竟也被東狄王以辛勞多年為由奪去軍權。只不過比起被貶為庶民的尹溫烈,盧參戎要稍好一些,被封了個位高卻無權的逸國大夫,心中雖有諸多不服,卻無可奈何。自領下了那虛銜空職,終日賦閑在家,無所事事。期間盧參戎曾不斷通過軍中舊識打聽邊塞情形與軍情,自始至終,沒能放下他心中的大業。

此事被有心人傳與東狄王耳中。東狄王怒髮衝冠,卻礙於盧參戎在軍中威望極高,即便如今沒了軍權,若貿然殺之,只怕會引起兵變。但為了斷絕盧參戎的心思,東狄王當即下令,封自己的親弟弟,曾遊歷中原,深知中原情形的封天侯沈欽為兵魁,率軍出征貪狼關。

比起外族將領,東狄王更願意相信自家親信。即便這個看似博學多識,俊逸無比的封天侯,也許是個紙上談兵,中看不中用的銀樣鑞槍頭。

且說姜國與北五族聯軍兩家經歷諸多變故后,仍各自陳兵貪狼關南北。莫然一回到邊塞,未雨綢繆,當即下令從邊塞各處守軍處抽調人馬,聚集貪狼關,更是命人在城樓之上多樹旗幟,虛張聲勢,以便恐嚇北軍,叫其不敢輕舉妄動。

但礙於莫然年紀尚輕,雖是尹溫烈一手提拔,但畢竟威望不夠,邊塞又多老將忠臣,雖說已然經歷過尹溫烈一事,但叫他們相信莫然乃是第二個尹溫烈,也實是為難之舉。故而多有不服莫然者,暗中刁難,只肯派遣數百老弱殘兵前來支援。莫然看在眼中,卻不敢多言,只得忍氣吞聲,派人低聲下氣,好言相勸。最終只在貪狼關集結了不到兩萬人馬。好在姜軍糧草充足,莫然只得堅守孤城,避而不戰。

儘管他心中無比渴望一戰成名,樹立威信,完成尹溫烈的心愿,也不辜負自己肩頭的責任。但為了大局,他卻不敢輕舉妄動。

孤月當空,銀沙如煙,夜晚的貪狼關寒風凜冽,臨近亥時,莫然仍未休息,而是提著長槍巡視各營。站在城樓,遙望北方。還未消停幾日,北軍的軍營再一次拔地而起,莫然長嘆一聲,握緊手中長槍沉默不言。

昔日的戰友早已不在身旁,如今這偌大的貪狼關,只有他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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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辭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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