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馬瓊扯著嗓子大罵：「你們這些人，少看一眼都不行是不是？！一點都不知道自覺的是不是？！」

馬瓊不帶氣喘地罵：「結個婚要請兩個月的長假，生個娃豈不是要請兩年的長假了？！簡直就是荒謬！你們知道每年有多少從名牌大學畢業的大學生想要來榮盛銀行工作嗎？！你們知道你們能夠在榮盛銀行工作是多大的榮耀嗎？！」

馬瓊更加大聲地罵：「如果你們真的不想干就趕緊辭職趕緊滾！少在這裡拿著工資不幹活，占著茅坑不拉屎！」

馬瓊繼續大聲地罵：「你們的手腳都給我麻利點！趕緊把排隊的遠程授權業務統統處理好！趕緊的！趕緊的！」

程淡茉一邊被馬瓊的聲音轟炸著，一邊被轟得手忙腳亂地看著系統隨機分派過來的、一名名為「方曉嫵」的客戶資料——

看著系統上的客戶頭像，程淡茉不禁在心中稱讚：喲！75歲的老人家了，頭髮都全白了，居然還穿著這麼優雅的小香套裝，梳著這麼好看的中捲髮？簡直跟西方老電影裡面的名門淑女一樣……

猛然！

馬瓊像是踩到炸雷似地大叫一聲：「你們到底有沒有在好好乾活？！你們都在對著電腦屏幕神遊是不是？！」

程淡茉嚇得在座位上跳了一跳。

馬瓊更加炸裂地罵：「你們有沒有聽見？！又提示『遠程授權排隊』！我不要聽到系統提示『遠程授權排隊！』你們所有人都給我麻利點！快點！趕緊的！」

程淡茉被馬瓊轟炸得不敢再稱讚方曉嫵。

22秒。

方曉嫵那筆相對簡單的存入業務審核完畢。

程淡茉才剛點下系統的「通過」鍵，系統就無縫連接地又給程淡茉分派了一筆開戶的遠程授權業務——只要不按下系統的「暫停」鍵、只要不將系統的接收小燈泡點暗、這些遠程授權業務絕對可以在整個工作時段裡面不間斷地、不間歇地、源源不斷地、絡繹不絕地分派到授權人員的電腦前面。

只要不是真心想死，上吊都要透透氣啊！

正是因為不想死……

看電腦屏幕看得實在是眼花繚亂、暈頭轉向、飛蚊症直犯的時候，授權人員偷偷將系統的接收小燈泡點暗、偷懶閑聊幾分鐘、順道給乾澀不堪的眼睛休息一下……一點都不過分吧？

然而……

過分！

很過分！

十分過分！

在馬瓊的眼裡，遠程授權人員只要不做遠程授權業務就是絕對的過分！

就如現在——

馬瓊在一個又一個的「王」字之間來回巡邏，換著各種押韻的不押韻的、不好聽的更加不好聽的的話，瞪著一個又一個的遠程授權人員，向所有遠程授權人員無差別地破口大罵。

馬瓊是吃什麼長大的，至今仍然是一個迷！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才能夠中氣十足地罵人罵這麼久……還不帶喘氣的？

大概是□□□□炸彈甚至核武器之類的吧？

此時……

馬瓊的手機響起。

馬瓊不得不暫時停下罵聲，接通電話——馬瓊氣噴噴地轉身，大步走回主管辦公室——馬瓊的工作其實也是很忙的。

然而。

隔三差五衝到遠程授權辦公室大聲「督促」遠程授權人員加快速度工作，恐怕就是馬瓊緩解工作壓力的最有效方式了——卻也不管會不會將壓力轉移到他人身上。

程淡茉實在是被馬瓊罵怕了，就連倒茶、喝水、甚至上廁所都不敢去，只敢打起十二分精神盯著電腦屏幕，幻想自己是六指琴魔地快速處理系統分派過來的、絡繹不斷的、分明想要累死人的業務。

中午十二點。

傅曉敏軟趴趴地從程淡茉面前的磨砂玻璃爬上來，風乾了似地掛在磨砂玻璃上，有氣無力地看著程淡茉說：「哎！到點了，可以休息了，你為什麼還在做業務啊？主管又不在，你裝給誰看啊？」

「你以為我想裝啊？」程淡茉不得不繼續用發花的眼睛緊盯著電腦屏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對傅曉敏說：「剛才做業務做得頭昏腦漲，居然忘記按暫停了……」

總算把手頭上的這筆遠程授權業務審核完畢。

程淡茉在按下「通過」之前搶先將系統的接收小燈包點暗——這樣，才能確保系統不再給程淡茉分派業務——程淡茉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往後靠在辦公椅上，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渾身的骨頭都在咯吱咯吱地響。

「好累啊……」傅曉敏像是雪糕融化般趴在磨砂玻璃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今天的業務好像特別多。」程淡茉無力地喃喃。

「程小姐。」傅曉敏就連給程淡茉白眼的力氣都沒有，「請問，哪天的業務不是『特別多』？」

「也是……」程淡茉動了動脖子，又是一陣嘎嘎響。

「中午統共就只有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吃飯和午休，這種時間規定簡直就是反人類！」埋怨也沒用……傅曉敏向程淡茉揚了揚下巴，「哎，你今天中午吃什麼？」

「蛋炒飯。」

「天天都是蛋炒飯，你不膩啊？」

「哪有天天蛋炒飯？」程淡茉一臉較真，「昨天明明是西紅柿炒蛋。」

「有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了。」

「區別是什麼？」

「就是蛋炒飯和西紅柿炒雞蛋的區別。」

「我覺得沒有區別！」

「一邊去。」程淡茉瞪了瞪傅曉敏，「你有你婆婆給你做飯，當然不知道我這種獨居單身狗的苦了。」

程淡茉移了移辦公椅，俯下身，伸手打開辦公桌旁邊的側櫃。

程淡茉從側櫃裡面拿出保溫瓶——用保溫瓶裝蛋炒飯，就連排隊等微波爐加熱的時間都省了——程淡茉關上櫃門，移正椅子，一邊有氣無力地打開保溫瓶的蓋子，一邊說：「與其浪費時間準備午餐，我還不如留多點時間給自己多睡一會兒！」

「好啦，你說的也沒錯啦……」傅曉敏一副「我沒力氣跟你爭論」的樣子。

「你也趕緊吃飯吧。」程淡茉拿起跟保溫瓶配套的湯匙，「吃完飯抓緊時間睡一睡。下午的業務……肯定不會少。」

「唉……」

傅曉敏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向程淡茉投去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下午肯定累死人」的眼神。

一如所料。

下午的業務比上午的業務還更多。

高高在上的大屏幕喇叭不斷不斷地叫囂著「遠程授權業務排隊！」「遠程授權業務排隊！」「遠程授權業務排隊！」……這刺耳得讓人心驚膽顫的提示聲啊，簡直都要成為遠程授權人員工作的背景「音樂」了。

「遠程授權業務排隊！」喊久了。

馬瓊就從「百忙之間」抽空衝出主管辦公室，馳騁進授權辦公室，對著程淡茉等遠程授權人員又是一頓頓淋漓盡致的「教導」和催促。

又是刺耳得讓人心驚膽顫的「遠程授權業務排隊！」。

又是馬瓊□□炸裂般的「教導」和催促。

程淡茉等遠程授權人員簡直就是一片又一片薄薄的五花肉，弱小無助又可憐地夾在兩塊燒紅的鐵板之間，肥油瞬間給烤沒了，整片肉都給榨乾了，差點就要烤焦了。

又一筆業務彈出。

看到電腦屏幕右上方的客戶證件和客戶頭像之後，程淡茉被烤焦的眼前突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