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晚上9:00。

眼前這個女人起碼有五十歲了吧？

該是去公園、小區、各大廣場跳廣場舞鍛煉身體的年紀，這個女人卻偏偏選擇在這五光十色的夜場、將臉龐畫得跟油畫似地、花枝招展得像是穿花蝴蝶般向每一個與她擦肩而過的男人拋媚眼。

拋媚眼之餘。

這個女人卻也不忘死死拉著程淡茉——哦，不，不是程淡茉，是漂亮小姐姐林風雯——這個女人死死拉著林風雯的手，快步往前走。

這個女人每走一步，躲在林風雯身體里的程淡茉都擔心：這個女人臉上的粉底，會不會像日久失修的天花板一樣，瞬間塌陷，掉下來，碎一地……那種場景，單是想象都感到震撼刺激又驚悚！

雖然程淡茉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卻也不難猜出這個女人的身份。

只因——

程淡茉一有意識，就聽見這個女人對林風雯說：「雯雯，你給我聽好了！一會兒那位鍾老闆是一位大老闆！真真正正的大老闆！要不是你今天第一天上班，鍾老闆那群朋友想要給鍾老闆一個新鮮……這天大的好事還真輪不到你！」

那一刻——

程淡茉完全明白了，眼前這個妝容畫得比油畫還更厚的女人就是這裡的媽媽桑。

媽媽桑……

呃……

反正……

大概……

好像就是這樣稱呼的吧？

程淡茉實在不敢相信，林風雯資料上寫著的「餐飲業從業人員」居然是這個意思。

林風雯——也就是媽媽桑口中的雯雯——向媽媽桑點了點頭說：「紅姐，我知道了。」

紅姐自顧自地念念叨叨：「一會兒啊，你給我機靈點！如果你把鍾老闆得罪了……哼！肯定有你好受！」

雯雯明顯有些擔憂。

感覺自己說了重話，紅姐無縫換上讓臉上的粉底幾近龜裂的「燦爛」笑容，笑著補話道：「其實你也不用這麼擔心！第一天上班，出點小岔子還是可以接受的！畢竟你這張臉蛋長得這麼好看……笑一笑，撒撒嬌……什麼事情都好說！男人嘛！你懂的！嘴巴甜點准沒錯！」

雯雯似乎有話要說。

紅姐卻已經迫不及待地推開了包廂的門——

濃濃的酒氣。

靡靡的煙圈。

昏暗而又混亂的彩燈，給包廂裡面的男男女女灑下一抹又一抹曖昧而又輕薄的色彩。

近十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和十多名身穿五顏六色緊身裙的女人，梅花間竹地坐著，一同往後靠坐著呈「L」形的真皮沙發——

有的男人一手解著勒得快要讓他們喘不過氣的領帶，一手摟住身旁衣衫清涼的女人；有的男人高高翹著二郎腿，口沫橫飛地向身旁的女人不知真假地自吹自擂……更多的男男女女抓緊時機，賣力地籠絡坐在中間的鐘老闆。

男人A說：「鍾老闆，這杯酒我敬你，希望鍾老闆以後多多關照！」

男人B說：「鍾老闆，聽聞你們公司最近又有新投資？不知道……我們公司有沒有榮幸跟鍾老闆合作？」

女人A插話：「那雯雯這麼久還不來，今晚不如讓我服務鍾老闆好了！」

女人B搶話：「鍾老闆，我給你倒酒吧！」

男人C狠狠地瞪了一眼插話搶話的女人。

那些女人當即閉上嘴巴，不敢再多說話，卻仍是一個勁地擠貼向鍾老闆。

男人C賠著笑對鍾老闆說：「我們公司可是時刻準備著跟鍾老闆合作的！如果鍾老闆願意大發慈悲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絕對不會辜負鍾老闆的信任！」

男人D：「鍾老闆……」

男人E：「鍾老闆……」

男人F：「鍾老闆……」

狗腿的七嘴八舌塞滿了整個包廂——阿諛奉承的酸臭味簡直比煙酒味還更嗆人。

被喚作鍾老闆的男子卻滿臉事不關己，稍稍往前傾著身子，慢慢拿起厚重的洋酒杯湊到嘴邊，小小喝了一口濃烈的洋酒，慢慢地聽著男男女女爭先恐後的、幾近掐架的狗腿話——鍾老闆的嘴角微微上揚著，卻不是對男男女女的狗腿話的禮貌回應，而是有錢人特有的桀驁不馴。

看著包廂裡面的情形……

雯雯往後退了一步。

紅姐卻抬手推了推雯雯的後背，直將雯雯推進那渾濁的煙味酒氣與阿諛奉承的酸臭味之中。

紅姐扯著被煙酒侵蝕了的嗓子，高聲對廂房裡面的男人說：「各位晚上好啊！讓各位久等，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聽了紅姐的話，包廂裡面所有人都扭頭看向紅姐——準確來說，是扭頭看著站在紅姐身旁的雯雯——雯雯心頭一緊，又再想要往後退。

紅姐適時抬起雙手按住雯雯的雙肩，既能不讓雯雯退縮，又能裝出一副與雯雯很熟絡很親近的樣子，笑得過分燦爛地對包廂裡面的男人說：「給各位介紹一下，這就是雯雯……怎麼樣？漂亮吧？很像清純無瑕的好姑娘吧？」

包廂裡面的所有人都笑了。

紅姐更是笑得前俯後仰地說：「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無論雯雯像不像清純無瑕的好姑娘，今天都是雯雯第一天上班！各位老闆可千萬不要趁機欺負雯雯啊！」

坐在鍾老闆右側的男人率先站起身，朝雯雯招了招手，聽似豪爽地大聲對雯雯說：「來來來！過來鍾老闆這邊坐！」

雯雯遲疑。

紅姐壓著聲音在雯雯的耳邊說：「愣著幹什麼？難道你還想要臨陣退縮？現在又不是要你幹些什麼！喝喝酒聊聊天就可以掙錢，這麼好的工作，你還能到哪裡找？好了，別愣著了，趕緊過去！」

坐在鍾老闆左側的男人也站起身來，腳步有些搖晃，聲音滿是醉意地催促雯雯：「趕緊過來！這樣磨磨蹭蹭的，還要鍾老闆等多久！」

紅姐用威脅的目光狠狠瞪著雯雯，偷偷抬手，從后推了一把雯雯發僵的後背。

雯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抬頭挺胸卻又雙腳發抖地走向鍾老闆。

鍾老闆抬目看著雯雯那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鍾老闆喝了一口洋酒，好讓濃烈的洋酒將他嘴角的笑意沖淡。

雯雯坐在鍾老闆的身旁。

原本坐在鍾老闆左右身側的人都識相地坐遠了一些，好將更多的時間和空間留給鍾老闆和雯雯。

鍾老闆扭頭看著雯雯的側臉。

雯雯沒有回看鐘老闆，而是拿起桌面那瓶洋酒往鍾老闆的杯中倒……才剛將鍾老闆的酒杯倒滿，雯雯就聽見鍾老闆問：「你第一天上班？」

「是。」雯雯沒有看鐘老闆。

鍾老闆又看了一眼雯雯。

突然。

鍾老闆拿起雯雯倒的酒，一口喝完，重重地放下酒杯對雯雯說：「走，上房。」

雯雯嚇得一愣。

被困在雯雯身體裡面的程淡茉也嚇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