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掰掰手指頭算算,阮雲今父母已經分居十多年了。
按道理來說,夫妻應感情不和分居兩年,期間必須連續,兩年到了去民政局補手續,這個算自動離婚,何況是這種十年往上數的。
阮雲今父母要是開誠布公地說要重歸於好,沒人不樂見其成這種事。
可偏生不是。
「我之前意外看到過他們來往,一開始以為只是偶然,但不巧,我這人好奇心忒重,跟蹤他們,發現這倆人寧願偷偷摸摸在一塊,去外面住酒店,也不打算回家。」
記憶觸及第一次在酒店見到他們夫妻倆,阮雲今嘴角不可控地溢出一聲嗤笑,道:「他們想怎麼樣我們做小輩的確實管不了,但我就是覺得偷偷摸摸地很噁心。」
這種感覺在外人眼中看來怕是很奇怪,按理說父母分分合合,好不容易才決定重新在一起,做兒女的總該支持才是。
可阮雲今卻不願意見到那種可能的存在。
「他們想離開就離開,想在一起又在一起,走的時候沒考慮過我們會怎麼想,以後沒有母親以後該怎麼辦,若是覺得折騰到現在這個年紀已經差不多了,該回來了,該一家團聚兒孫繞膝共享天倫之樂了,那很抱歉,我不配合。」
她臉上沒什麼太大的表情,說著這話也是漫不經心的,可語氣堅決,毅然果斷,讓人覺得她絕對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含糊。
「分開那麼多年,我都已經習慣了沒那個人,現在兩夫妻想明白了,要在一起,可以,隨他們。但想要讓我認她,不可能的。」
阮雲今看了眼對面微微失神的人,淡笑道:「這只是我的看法,我怎麼想的都該是我的事,你怎麼想也是你的事,我不會因為你認她就不認你這個弟弟的。」
阮雲鶴冷不丁白了她一眼:「少來。」
從小到大,自己那樣不敢不聽她的。
就是買奶茶,也都會專挑她喜歡的那家買,而且還就非珍珠不要。
她不會承認那個人,剛好,與自己的想法正不謀而合。
在他心目中,家人的定義本身就沒那麼寬泛。
······
阮建輝確定好房子戶型后好些日子但始終沒有下緒,銷售便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催著打款,說什麼這房子的市場瞬息萬變,現在這個價,下一秒保不準就變化到哪去了。
收到催房款的信息時,阮雲今姐弟倆對視一眼,涼薄的唇角輕啟。
「看吧,說好的是一半,現在自己看的那個房子就超出預知,肯定不是他一個人住的。」
一想到他們一家其樂融融,越發顯得他們姐弟倆就像是地里的大白菜,爛在地里沒人收拾就只能往豬圈裡扔去。
未免太可憐了。
真的以為孩子大了就能理解父母,或許他們當初有分開的理由,不得不拋下他們的苦衷。
釘子拔出牆面,還是會留下不可修復的痕迹。
阮雲今很早很早以前就於心底警告自己,不是他們不要她,是她決定不要他們了。
阮雲鶴緊緊抿了下唇,「那還給嗎?我也有點不太甘心了。」
其實問出這句話他自己就有些反悔了,能不給嗎,不給以後有的是時間和精力跟你鬧。
阮雲今毫不留戀地擲下手中的果核,哂笑出聲:「給啊,不給怎麼行,只是未免以後房子再以什麼理由沒了,不能就這樣乾脆利落地給。」
······
阮建輝千防萬防也沒想到會被親兒子給坑了去。
「說好自己拿錢買房怎麼如今就變成拆遷補償的房子了?房子還是記在他名下,這怎麼可以?當初不是說好的是給你的房子,給你的補償,這下怎麼就變成他的?」
面對妻子無來由的指責,阮建輝只能無可奈何地給出合理的解釋。
「買新房子,那筆賠償款根本不夠,如果是補償的房子,那就是一套現房,交通地段也不錯,關鍵是裝修都弄好的,只剩下傢具沒搬。」
「至於名字,你也知道我身上還有好幾個官司,戶口都被凍結了,是不能以我的名義買房的,未免房子將來出點什麼事,記在雲鶴名下是最好的。」
「我也不是說記在雲鶴名下不好,只是擔心日後......「她抿了抿唇,擔憂道:「房子是他的,他隨時隨地都可以趕我們走。」
「就算記你名下不可以,但你怎麼就不想著記雲帆的名?雲帆也是你親兒子。」
阮建輝皺了下眉頭,不由想到今早阮雲鶴就曾說過這麼一句,跟她現在說的簡直一模一樣。
都已經分開這麼多年,有想過她為什麼在這種節骨眼上忽然就同意和好?
阮建輝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們夫妻決定重歸於好的,慚愧不已中卻被他這句話壓去了所有羞愧不安。
他發愣,輕顫,恐懼如冰水猝不及防埋上頭頸。
最可恨的還是他殺人誅心的那一句:你這麼些年從沒養過他,他就算不養你也是情有可原,可我們卻是住在一起那麼多年了,即便你沒養過我們,但感情至少還有的,論理,我們才是你最應該親近的人。
聽到女人再度埋怨他怎麼不將房子落戶在小兒子名下,阮建輝心亂如麻,害怕事情被他所言中,一時間怒上心頭,咬牙切齒道:「放在誰名下不都一樣,我是他們的老子,你們誰都別想跟我耍心眼。」
女人微微一愣,莫名之中察覺到了一絲什麼,問起:「他們是不是知道房子買后是要讓我和雲帆住進來,他們不同意?」
阮建輝沒反駁。
女人期期艾艾地哭了出來。
她還能怎麼辦,在兒女生活中缺席多年,對他們的性情秉性一無所知,也難怪他們如今竟是對自己提防著呢。
······
房本到手后,阮雲今也沒了所謂的後顧之憂。
他們想跟阮建輝住一起,阮雲今還巴不得呢,有人能幫著他們照顧,何樂而不為?
也該讓他們清醒地意識到,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
離家多少年了,現在想要回來分家產,虧她從始至終只會自己喜歡的小兒子謀划。
「雖然說我們還要幫他們購置傢具,但總好過錢沒撈著,到最後房子卻落在別人名下的道理,到老了以後什麼都被人扒拉得一乾二淨再重新回來找我們,把我們當什麼了?我今天還跟他提醒時,你知道他怎麼說嗎,竟然還說都是一家人,還在怪我把人想得太複雜,怪我們跟他不像一家人。」
阮雲今無語地扯了下唇角:「他是真的對人毫無防備,難怪總能被人騙。」
過去說他一句蠢貨都已經夠委婉了,看來這人一上年紀,是真的會念及舊情,也想要夫妻和睦,子女孝順。
可惜,並不是誰都像他那樣迫切需要親情的灌溉。
或許她今後會後悔今日的想法,也或許她哪一天能夠理解阮建輝此時此刻的想法,但就等到她淪落到他這個年紀再說。
等到她真的需要特意去營造一種溫馨的家庭氛圍再說。
只這一刻她不眷念分毫。
······
阮建輝從妻子和小兒子那裡受了一通埋怨,沒落著一處好。
非逼著自己回來再商量一下,就算不能更改戶名,也該將小兒子的名字添上去,說是未避免將來可能會被趕走等等問題。
可阮建輝總覺得應該不至於。
在房本記誰名字上這一點,雖然他是著了阮雲鶴的道。他和大兒子關係還算可以,要不然怎麼會在自己提出要房子也要日後生活費,他沒有一句話是有在拒絕的。
可妻子這樣說了,他也不好當面拒絕,小兒子也是親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該為小的謀划謀划。
然阮雲鶴卻直接給他鬧起了失蹤,但凡他一找他問起房子多添一個名的事,他都借口不在。
阮雲今和老太太也成宿成宿地不在家,似乎就是故意躲著他。
這一鬧消失,自己連去哪裡找人都沒法。
好不容易等被他給逮著一回,可三更半夜,老太太還在睡,他也不好說話大聲,怕吵醒她,也怕吃閉門羹。
阮雲今跟他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卻是對於阮雲鶴的下落半點話風都不透露,雲淡風輕地從他跟前掠過,悶聲不提一句。
即便他再怎麼勁追問,得到的始終是不咸不淡的回答:「不回你電話難道不是在幫你們選傢具,早點弄好你們不也能早點進去住?」
語氣溫和,神色自若,輪誰都不知道她的譏諷和嘲弄在嘴角一閃而過。
既然是他自己提出要負責到底,那他也就不會上趕著去攬事討嫌,免得把人激怒了這房子傢具的問題就真是個深坑。
只是,他始終想不明白一個問題。
「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阮雲今自爺爺走後便對這人心生怨懟,若是不必要,更是一句話都懶得與他說。
可今兒卻不願再粉飾太平。
「知道什麼?知道你們夫妻倆又偷偷摸摸重新複合,知道你總算從三個早年間就與你離心的兒女中得到小兒子的原諒,知道你打算用新房子去安置你們一家三口,不,更準確地說是,祝賀你,要當爺爺了。」
阮建輝額角青筋抽動,心肝怒火大盛:「別跟我裝,那也是你親媽,還有你親弟弟,都是一家人為什麼你要算計得那麼清楚明白?雲鶴沒有那麼大的主意和心機,肯定就是你揣掇的。」
阮雲今不可置否,房本上名字一事確實是阮雲今要求他這樣做的,對於質問她也只是神色淡然地挽了下唇。
「一家人那是要住在一個屋檐下的,是你先決定另起爐灶,那就別怪我什麼都跟你們算得一清二楚。」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目無尊長,還有沒有半點將我這個父親放在眼底,都被你爺爺奶奶嬌縱成這個樣子……」
話音甫落,阮雲今聲音冷冽,怒不可抑地回斥:「你沒資格提我爺爺奶奶。」
一個傷害了她最親的人怎麼有資格繼續站在這裡大放厥詞?
她手握著門柄上擰開,讓出大門,背對屋外:「出去,奶奶現在一點也不樂意見你,這個家不歡迎你。」
她所有的底氣,她所有的毫無畏懼,她敢於違抗父權,的的確確來自二老的嬌縱。
可如今翅膀折了翼,卻是血脈上的至親,活生生給她拗斷的。
爺爺的死是一道橫亘在她心頭創傷上的逆鱗,誰也不能提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