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下輩子,不見了
「我把掙得所有錢都取了出來,一半給了雙兒,另外一半,被我一張一張、一張一張的全都燒掉了!呵呵呵呵~~」
於爽笑著,臉上帶著報復后的快意和無法掩飾的憎惡:
「高燒四十度差點昏死過去也只能自己撐著去醫院的時候;每天跑堂端盤子端碗到半夜,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的時候;腳崴了腫的完全走不了路,沒吃的沒喝的、連口乾凈的水都喝不到的時候;那個時候怎麼不見他們來找我?
在我咬碎了牙一個人死撐著好不容易把日子過得像個人的時候;在我終於可以顫顫巍巍鼓足勇氣走進陽光里的時候;在他需要錢、需要免費肝臟的時候,他終於想起這世上還有我這麼個女兒了,還有這份親情了?憑什麼?
他,那個我生物學上的父親。他的親情,他的父愛,廉價到只需要吸我的血、啖我的肉;廉價到,不需要任何的情感或是金錢的付出,只需要完成一個小小的受精卵,就可以隨意揮霍那個有血有肉的、所謂的』女兒』的一生!在他們的眼裡,女兒嘛,哪裡有兒子重要?更何況還是個從小就賤養的雜種。可憑什麼?他們,憑什麼?
那些以過來人自居的聖母們嘴裡說著:天下無不是之父母,說著什麼血濃於水,說著所謂的孝道、仁義。呵~可笑的是,他們嘴裡的所謂正義,都是以踐踏著我的血肉尊嚴為前提的。對我,他們為什麼想不到那些所謂的道義和仁慈?呵呵呵~~一群偽善的垃圾!
這個世界,冰冷的叫人絕望,骯髒的讓人噁心,冷漠的、冷漠的叫人齒寒。可面對這個世界的不公,我能豁出去的,似乎,也只剩這條命而已!」
女人的悲傷溢滿了整個世界,甚至鋪滿了整個天空,黑沉沉的壓抑著,讓人只覺得呼吸都是那般的艱難。高木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只是那悲傷不知怎的,就像是決了堤的一般,翻滾著夾雜著憤怒的不甘,洶湧著宣洩而下。
一步、一步,高木子堅定地、用力的走向女孩兒,大力將女孩抱入懷中,緊緊地、用力的抱著。身體顫抖著,哭得像個傻子:
「不痛了~咱不痛了~不冷了,不冷了!別怕,別怕,別怕~~」
「嗚嗚嗚嗚~~~我只是想要一份純粹的愛,只是簡單的想要一份純粹的愛而已啊!為什麼,為什麼卻這樣難?為什麼,越是努力活得善良,卻越是容易被欺負?就因為欺負良善的人不必付出什麼代價嗎?就因為,欺負良善的人不必擔心被報復被傷害嗎?可是,善良有什麼錯?為什麼……」
嗚嗚咽咽的哭泣被天台冰冷的風吹進耳朵,澀澀麻麻的、又似刀割似的疼。一點一點,切割著神經。
「如果只有做一個冰冷的人才可以好好活著,那我不介意,殺死自己的心,甚至,殺死我自己。」
懷裡的觸感虛無且冰冷,絲絲縷縷的寒意鑽進皮膚,一點一點,侵蝕著心臟的溫度。除了用力的抱緊她,高木子不知道,自己還能為她做些什麼?太晚了,已經,太晚了。
這個傻丫頭,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冰冷,從來不是冷漠,從來,不是死亡。她渴望被愛,渴望被在乎,渴望像別人一樣獲得簡簡單單的幸福。可天知道,一個從小被忽視、被遺棄,在冰冷和黑暗中掙扎著走出來的孩子,得要拼盡多少的努力、耗盡多少的勇氣,才敢、才能,走進她期待已久的陽光里?
被冰凍住的生命,在冰層融化的最初該有多痛?只有被冰寒冷凍過的人才會明白。可就在她不顧一切走進陽光下想要融化周身冰塊的時候,那些讓她全身裹滿冰塊的人,卻帶著一幫打手,硬生生舉起鎚子,將她砸了個粉碎!是啊,他們,憑什麼?
拉起女孩兒毫無溫度、觸感虛無的手,高木子努力扯起一抹笑:
「走,我帶你去找他!我,替你去問他。好不好?」
女孩兒不知道高木子說的他到底是誰?直到看到那個孤零零跪坐在她遺像前的消瘦身影,直到,看到他憔悴的彷彿一夜間蒼老了十幾歲的容顏,女孩兒這才明白,那個他,正是她口中那個生物學上的父親。
「逼死她,你很得意么?帶著一群人逼死她,你很得意么?就那樣逼死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逼得她走投無路最後不得不投江自殺,你很得意是么?」
於爽看著高木子咄咄逼人、一步一步將那個面容蒼老的男人逼到牆角,看著男人哆哆嗦嗦的只知道不停問著「是人是鬼?」,眼神渙散,精神也幾近崩潰,渾身顫抖不已的身體,還是忍不住站在了男人和高木子之間,對著高木子用力搖了搖頭:
「不要!不要這麼對他。他~~他~~」
看了女孩兒一眼,高木子轉而將視線投向男人,眼裡的淚珠再也壓抑不住,手指著於爽所站的位置,對著男人幾乎快要咬碎了滿口牙齒:
「你知道她現在就站在這裡嗎?你知道她就算到了現在,就算是被你親手逼死了,她依然見不得你被人欺負嗎?可你怎麼捨得,你怎麼捨得讓你唯一的女兒變成別人嘴裡喪盡天良、忘恩負義的混賬?你怎麼捨得,讓你唯一的女兒在承受了那麼多她本不該承受的一切之後,又將她用命掙來的最後一絲希望生生碾碎?你怎麼捨得,讓她在那麼小的年紀,承受那麼多凄風苦雨之後,堂而皇之的想要跑來侵佔她辛辛苦苦拿命搏來的那一點成果?
你不是她的父親嗎?你不是應該,不是應該站出來為她遮風擋雨、為她在這險惡的人世里撐起一片天地嗎?為什麼,最後為她招來這世間險惡的人卻是那個最最應該保護她的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對她?你憑什麼這麼對她?憑什麼?」
帶著回聲的憤怒質問在沒有生機的空間里不停地嗡鳴著。男人無神的眼睛在聽到女兒就站在這裡時微微動了動,盯著高木子手指的位置,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身體軟軟的跪了下去:
「啊哈~~~啊~~~爽兒啊~~~爸爸的乖女兒,爸爸對不起你啊~~對不起你……」
就在那一聲聲的抱歉聲里,於爽的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天灰暗色的羊腸小路,彎彎曲曲,一直延伸到高木子也看不清的地方。
抬起的右腳遲疑著踏上了那如同暗灰色畫卷里的羊腸羊腸小道,於爽最後回頭對著高木子微微一笑,抬起左腳的瞬間,隨即消失在了眼前。
「謝謝你,請你幫我最後告訴他,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怪他、不怨他了。但,下輩子,我再也不要見到他。永遠~~」
這是於爽留給這個世間的最後一句話。而自始至終,她的目光也沒有投向過那個哭倒在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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