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他的心，是他的

看著哭得不能自已的男人，以及男人身旁無論如何都無法觸碰到他、只能無助的跪蹲在地，虛無擁抱著他的梁正。高木子的腦子裡突然嗡的一下閃過一道極其模糊的身影，在漆黑無光的天地里，裹著一道光縱身躍下。

高木子用力搖了搖頭，試圖甩去腦中的嗡鳴以及心底溢出的酸澀。可等她收拾起心緒回頭想來，剛才腦海中顯現的一切卻像是被海水沖刷后的沙灘一般，早沒了任何的痕迹。

無奈搖頭一笑，悄悄走到朱洪身旁，悄聲問道：

「哎，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和他又是怎麼回事？他就是你剛才說的梁成吧？那這個人呢？」

對於一人一鬼這兩個男人，高木子其實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但她不明白的是，兩個勇敢突破世俗走到一起的人，為什麼最後卻又是生死兩相隔的結局？

「這個人叫季偉，是死去梁成的摯愛。他們從高中時期就開始了懵懂的曖昧，但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小，一是害怕說出來失去彼此；二來也是擔心家裡和學校還有其他人的眼光。高三畢業那年，他們趁著離別宴的酒醉，最終走到了一起。

儘管在那之後，他們一個在國內、一個在國外，兩人異地了整整五年。無論是梁成還是季偉，身邊從來都不乏追求者，男的、女的，都不少。可他們還是堅定的守著對彼此的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

看著此刻生死兩相隔，一個能看見卻碰不到，一個既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的兩個人，高木子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被狠狠的剖了出來，一刀一刀的被生了銹的鐵鋸給划著，鈍鈍澀澀的疼了起來。

這樣彼此相愛的兩個人，命運，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那他，為什麼卻又死了？」

「季偉的家裡，按照你們這個世界古派點的說辭，算是個簪纓鼎食的世族大家。那樣的家庭里，是絕對不允許這樣有違世間倫理的所謂不肖子弟出現的。以前都還是學生的時候，他們家裡當他只是孩子心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玩。沒人相信他會把一份感情視作珍寶的珍藏了那麼多年。

等到留學歸國，他們家裡就為他安排好了一個門當戶對的聯姻對象。季偉不肯，和家裡大鬧了幾場。禁閉、絕食。鬧到最後，他們家裡見季偉死都不願放棄，沒辦法，就找到了梁成，希望他能夠知難而退。」

「看這個樣子，梁成，應該也是死也不會答應的吧？」

「師姐聰慧！」

對著同樣看過來的高木子微微一笑，朱洪幽幽嘆了口氣，繼續道：

「金錢收買、暴力威脅，梁成都不曾有過絲毫的動搖。他堅信季偉對他的愛，堅信著，彼此雙方的承諾。只可惜，天命難違，他們終究還是敵不過宿命的安排。」

朱洪的話音剛落，與地平線膠著的太陽終於還是跳出了海平面，開始像這世間鋪灑溫暖。身為鬼魂的梁成不得不躲進幽暗裡，逃避著光的追殺。

已經陷入昏迷的季偉脆弱的像個新生的嬰兒，即使在睡夢裡也緊緊皺著眉頭，眼角的淚珠，晃晃悠悠的掛著，顫顫巍巍的，順著臉頰滑落。

「師弟，他的心跳聲好弱。」

看著季偉眼角的那滴淚滑落，高木子瞥了眼亮起的天空，聽著耳畔那虛弱的心跳聲，聲音幽幽的。

剛才不自覺鈍痛不已的心，此刻卻有些遲疑，有些茫然。她突然之間，有些不知道該拿這個幾乎已經算是一隻腳踏進死亡領域的男人怎麼辦？

救他嗎？何必呢？那麼想死的一個人。

「他不會死的。最愛人的生命換來的一次生機，他，不捨得。他也，不會讓他死的。」

「最愛人的生命換來的生機？什麼意思？」

「那顆心，是梁成的。」

意識到朱洪話里的意思代表著什麼，高木子詫異盯著蜷縮成一團的季偉，那顆陷入深淵的心，再一次跌進了酸楚的泥潭。

最愛人的心臟此刻正在自己的胸腔里跳動，無論他再如何錐心蝕骨的思念，再如何不顧一切的尋找，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裡，都不可能再有自己愛人的身影。

一輩子的時間儘管不知還剩多久，可沒有那個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挫骨揚灰般的煎熬。那種思念一個人到極致卻明知永遠無法再見的無助和荒蕪，那般真切的湧上心來，像激越的洪流，沖刷著高木子早已緊繃的神經。

「你說的為他而死，是這個意思~~」

「自從家族開始干預他們之後，季偉就一直被禁足在家，直到訂婚宴的當天，在他被逼著完成了訂婚儀式之後，才在鬆懈下來的防備下找到機會逃了出去。為了甩掉緊隨其後追出來的人，他不顧一切的飆車、超速，最後，在即將抵達梁成公寓的前一個紅綠燈路口，終於還是發生了嚴重的車禍。」

不用想也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會是什麼？高木子也終於明白，這個言語不多的傢伙，為什麼總是喜歡一聲不吭的跟在自己身邊。

他老早的預料到了這一天，老早，就在準備著季偉醒來后做出如此不理智選擇的后招。他為他準備了一切，，卻始終將他自己忘了個乾淨。

「所以，梁成一直流連這世間遲遲不肯離開，是為了想要確認季偉的安全！他想知道自己給他的那顆心臟，有沒有很好的替他維序著生命？想確認自己的愛人是否有在很好的、幸福的活著？這個傻子，這個傻子，他根本從頭到尾都忘了他自己！他們，他們甚至連一個正式的告別都沒有......」

高木子不明白為什麼會為他們那麼心痛？可那些酸楚，就像是自己冒出來似的，如何也止不住。

「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了些時日，大多見到的人都是些攻於算計或是精於計算的。大多數人口中所謂的情與愛，在我看來更像是場金錢與情慾的交易。他們，是我在這個世界所見極少的情種。他很幸運，有一個人，願意為了他放棄自己的性命。他也很不幸，這一輩子，他都只能活在空虛的追憶里。」

「師弟，我想送他們一場夢。至少，給他們一個離別的機會。好嗎？」

對著滿面淚痕的高木子點了點頭，朱洪沒有說話，徑直將昏迷倒地的季偉抱起。三人一個閃身，下一秒已經消失在了樓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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