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六章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春回大明朝
馬六甲城。
穿著一身紅色官袍的南洋經略使葉向高，帶著滿臉滄桑漫步於硝煙瀰漫的廢墟中……
他的確飽經滄桑。
最初他一直在弘光朝，但因為是福建人，在湖廣江西兩省大臣控制下的朝廷也屬於邊緣人，就是當些學士之類閑散官職，然後作為福建系在弘光朝的聯絡員，在弘光朝覆滅之後他就流亡到了四川，畢竟他參與過京城之變，也算是逆黨核心了。
不過皇帝陛下很快因為太後到奉天而大赦天下。
包括他這樣的。
之後他就回到了福建。
又因為黃克纘舉薦重新得到皇帝陛下的任用。
現在是南洋經略使。
也算不上重用，畢竟這純粹是個來受苦的差事，說是南洋經略使，但手中就一個龍牙門城，還是他自己修的，修城時候因為毒蛇遍地，還差點被毒蛇咬死，另外節制南洋的那些藩屬國和宣慰使宣撫使，為朝廷開拓南洋。
因為水土不服，已經兩次生病差點死在龍牙門。
福建人也不行啊！
這可是正牌的熱帶啊！
這裡的氣候完全不是福建能比的。
也幸虧葉經略是福建人，換個北方人過來當經略，估計這時候已經把棺材抬回去了。
不過幸好不辱使命，他終究還是用重炮轟開了這座要塞。
此刻他周圍的廢墟中，收尾的戰鬥依然在繼續，槍聲不時響起，火光中不斷有敵軍被發現，然後在御營的圍攻中慘叫著倒下，甚至還有女人被拖出，在掙扎中被捆綁起來，準備送到軍營等著出售……
士兵們的最愛。
皇帝陛下為了激勵士兵們在異域的開拓，完全放縱了他們。
而國內對奴婢的需求旺盛，所以明軍無論到了哪裡。最愛乾的就是這種搶掠人口，男人女人都要，不過最受歡迎的還是女人。這也是目前的國際慣例，無論哪個國家，這時候在外面都喜歡干這個，葡萄牙人在非洲販賣黑奴，奧斯曼人在販賣白奴。西班牙人在販賣倭奴，大明的商人們也在搜羅一切可以做奴婢的，需要花錢收購的就花點不值錢的東西，在倭國一袋白糖就能換一個少女。
說不定還是貴族。
野豬皮的布武天下，讓一大堆貴族女人淪為奴婢。
有機會白嫖的當然也不會錯過。
比爛的世界里沒必要做聖人，同流合污才是最大快樂。
葉經略無視這一切，在全副武裝的衛兵保護中，就像帶來死亡的魔神般踏過一具具殘破的死屍……
持續的重炮轟擊，讓這座城市能殘破的都殘破了，用雞蛋混合石子泥土修築的，可以屹立到現代的城牆也擋不住二十四磅攻城炮，城牆更阻斷不住重型臼炮的開花彈和重火箭。這不是李成梁的雜牌軍，葉向高帶著的是正牌御營，裝備水平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尤其是海岸也不存在運輸的限制。
「總共陣亡一千，加上因病和毒蟲咬死的，咱們此戰死亡三千。」
贊畫黃道周匆忙走來說道。
現在廣州朝廷裡面閩粵系又開始復甦，畢竟兩地也算是朝廷統治的核心了，哪怕有之前的事情，最後萬曆還是免不了要用他們，無非就是清洗一部分舊世家，然後起用些新的士紳而已。黃道周剛剛中進士，現在朝廷的進士都要扔到地方，尤其是那些相對艱苦的地方，給那些地方官做佐貳官。
然後根據情況升遷。
黃道周就被扔到南洋跟著葉向高做贊畫了。
不過這樣的經歷也容易更快升遷。
「披荊斬棘就是如此，開拓異域終究要死人的。」
葉向高緩緩說道。
當然，他知道皇帝陛下不會在乎這個數字的。
皇帝陛下對南洋志在必得。
其實也不僅僅是皇帝，朝廷大臣們同樣也是如此，畢竟現在的大明全靠海外貿易支撐，馬六甲又是海外貿易的咽喉，這種地方不可能讓別人控制的。
死人算什麼？
死三千多人而已。
還不到龍牙門駐軍的三成，這年頭披荊斬棘，哪個不得死三成？
那些歐洲商船從歐洲過來，往返一趟就有可能死三成水手，說到底開拓異域就是要用命填的。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如今屬下也算真正明白了唐人邊塞詩的意義，這三千御營後面還不知有多少是春閨夢裡人，這些葡萄牙人也一樣，南洋腐草中爛為白骨的他們，又多少也是故鄉春閨夢裡人。」
黃道周感慨著。
葉向高拍了拍他肩膀，然後踏過前面的死屍……
「砰！」
驀然間槍聲響起。
葉經略愕然抬起頭，看著對面廢墟底下一個冒煙的槍口，那裡一個葡萄牙少年正拿著冒煙的短槍，用仇恨的目光看著他。
葉向高隨即低下頭，看著胸前擴散的鮮血……
「我感覺有些冷。」
他說道。
然後他緊接著倒下。
「快，經略遇襲！」
黃道周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抱住倒下的葉經略。
而那些衛兵也紛紛扣動扳機，那個之前應該躲在地下室，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出來的葡萄牙少年，立刻在密集的子彈中沒了反應。不過這時候葉經略也咽氣了，子彈打的太准，正好穿透他心臟，葉經略走的很安詳，絲毫沒有痛苦。
當然，這只是個小小的意外。
馬六甲城終究攻克。
大明完成了對南洋的真正控制了。
而就在葉向高捐軀馬六甲城的同一天，遙遠的倭國戰場上，野豬皮也完成了自己征服倭國的最後一戰……
他攻陷了大阪。
寧寧在不久前淀夫人自殺的天守閣廢墟中，又給自己也點了把火，也算用這種方式，結束了她和那個狐狸精的糾纏，神原康政切腹，守衛大阪的四萬德川軍有一萬戰死，剩下最終選擇了投降。緊接著他們被野豬皮繳械並押往京都獻俘，不過在淀川邊全部坑殺，淀川的河水都被染紅，很久以後還能在魚肚子里吃出屬於他們身體的零部件。而伊達政宗為首的東北大名們，在德川家康被野豬皮斬殺后不久就痛快的投降，這種偏安一隅的小軍閥才不在乎投降呢！
至於剃髮……
剃唄！
不就是金錢鼠尾嘛，也不比月代頭難看多少。
就這樣野豬皮正式完成他的布武天下，並選擇在江戶建立幕府，那裡更容易控制北方，至於大阪和名古屋交給兒子就行，雖然他是天皇陛下養子，但都到這時候了也不需要這個東西了。
而他之前領地是清洲藩，所以乾脆以清為姓。
單字姓而已。
倭國本來就一堆單字姓。
倭國就這樣正式進入清幕府的統治時代。
而野豬皮也沒改變倭國制度，還是天皇，幕府將軍，大名體制，事實上他也改不了，畢竟他手下的八旗將領們也需要這種分封制。至於那些依附他的大明流亡士紳們，絕大多數也得到了封地，只不過需要剃髮，不剃髮的沒有封地。但沒有封地歸沒有封地，依然的以客卿身份，在清幕府受重用，甚至比有封地的更有權勢，相當於清氏的家臣，由將軍為他們提供祿米並控制工商業。
而完成天下布武的清將軍忠義立刻下令閉關鎖國……
也不全封閉。
只是保留長崎和福岡用於同外界的貿易，但兩地全是他的領地，所以相當於獨享海外貿易的利潤。
而西班牙人慘遭卸磨殺驢。
因為長崎水軍那些信徒在戰爭中表現出的英勇，野豬皮立刻清醒的認識到這些傢伙的危害，完成一統的他立刻食言，並調集精銳進攻長崎，在持續三個月的血戰之後，長崎的信徒被清理一空。
全城一片屍山血海。
可憐他們剛剛為清將軍的天下布武立下赫赫戰功啊！
結果清將軍反手把他們滅了。
而之前一直幫助清將軍的毛文龍獲得第一張朱印狀，可以自由往返倭國和大明貿易……
應天。
「相國，各地海商都頗有不滿，畢竟過去隨便哪個倭國港口都是可以貿易的，就是伊達家的仙台也行，可如今野豬皮鎖國，除了長崎和福岡，其他都不能去了。一些海商甚至準備組織起來，過去逼著他開關，至少也得多開幾個港口，尤其是大阪，名古屋，江戶這些。」
毛文龍小心翼翼地說道。
「他又不是不讓你們做生意，再說這時候倭國也沒多少銀子了。」
楊豐說道。
「相國明鑒，他們正在佐渡島採金子，那裡有一座很大的金山，野豬皮已經控制在手，他們手中銀子可能越來越少，但金子會越來越多，過去葡萄牙人就是靠大明和倭國金銀價格不同賺錢。」
毛文龍趕緊說道。
「這樣啊，不過我還是不支持你們去揍他，他鎖國目的其實不是為了生意，而是怕其他各家從咱們手中購買軍火威脅他，他的旗本這時候應該也不多了。他也怕貿易放開后，各地大名都獲得咱們的武器，然後威脅到他的統治，這種鎖國弱民是必然，那些咱們這裡跑過去的人可以為他製造軍火，再堵住咱們的輸入，以後那些大名也就沒有槍炮了。
他趕走西班牙人也是為了這個。
但這也可以理解，總之沒有必要為此去揍他，不過讓他多開一個關倒是有必要。
你去跟他說。
就說是我讓你轉告的。
第一，蝦夷人的地方與他無關，那裡是大明的，第二，琉球也是大明的，第三，對馬島也是大明的，第四，他要在江戶一帶給大明一塊租借地，具體位置由他定，但要適合做海港，附近有足夠補給。」
楊豐說道。
「呃，小的不明白？」
毛文龍疑惑的說道。
「那裡以後要有大用的。」
楊豐說道。
野豬皮閉關鎖國是好事。
他就是為了阻斷那些大名獲得大明的軍火而已，然後把軍火製造壟斷在他自己手中，等時間久了，那些大名手中武器不堪用之後，就只能退回冷兵器了。
甚至就算不退回冷兵器，因為不能接觸外面的新技術，也就逐漸距離軍事發展越來越遠，而野豬皮卻可以通過對長崎這些港口的控制，繼續保持與新技術的交流。這樣一個被阻斷髮展甚至倒退，一個卻依然緊跟時代潮流，雙方差距越來越大，就算有大名想造反，也不可能拿著武士刀和鐵炮對他構成威脅。
說到底野豬皮的族人太少。
要以那一起逃到倭國的幾千族人想控制倭國，就必然最大限度愚民弱民才行。
就像他曾孫自己玩燧發槍，卻把戴梓流放寧古塔，自己學西方科技卻把明朝世界地圖鎖在瀋陽，本質都是一個思路而已。
小族凌大族。
都必須愚民弱民。
但這對大明來說並非壞事，不怕倭國一直維持這種狀態。
但江戶一帶的這個租借地還是必不可少的，畢竟以後要去美洲，必須走黑潮這條捷徑，這樣江戶這個中途補給站必不可少，至於北海道這個肯定要控制在手。
從大明到北海道現在已經有暢通的水路。
從釜山起航就行。
然後乘著對馬暖流一直到北海道。
這條路線對於經營北方，甚至比從遼東陸路更便捷，陸路需要跋山涉水，但走這條坐上船就能一直被暖流推到北海道去，然後再向北到庫頁島就很簡單了。所以這條線路也是必須要拿下的，但倭國三島丟給野豬皮繼續閉關鎖國就行，唯一的遺憾就是倭奴貿易要受影響了。
不過這是小事。
畢竟很快就有阿三們可以替代。
毛文龍趕緊返回倭國，去向野豬皮轉達相國的意思，後者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一切。
租借地好說。
千葉半島劃一塊地方，他以倭國官方和大明貿易，為大明商船提供一切所需，但其他倭國人禁止和大明海船接觸。
琉球本來就是大明的，此前薩摩藩的確入侵過，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北海道本就是蝦夷地，大明討伐蝦夷就是大明的，對馬島割讓大明。但野豬皮也有要求，就是希望楊相國約束大明海商，不要在倭國沿海搞大規模走私，畢竟他知道這些海商的路子。
楊相國爽快的答應。
就這樣倭國正式開始了閉關鎖國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