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背朝大山 葉舞秋濃
所謂嶺豸殿,是位於山陰之面的一座宮殿,裡面供的是一隻黑色的貓首狼身的怪獸。由於山的陰面更容易滋養黑暗與不潔之物,便有了將一隻嶺豸鎮守在這裡的傳統。而且,嶺豸殿是不接受人們拜祭的,只是藏於深暗之處默默守山。
「所以,這裡是個清凈之地,正適合練功。」聽完汪鶴聲的介紹,韓掖看著殿中央台座上那個奇怪的黑色神獸說道。
這宮殿內的擺設果然也是極其簡單,嶺豸神像前有張木桌,但上面並沒有貢品,只放了一根蠟燭。兩側牆壁前還各有一排空空的木架,除此之外便再無它物。
宮殿後方側面有一隔間,內有一張床鋪和一個衣櫃,衣櫃內有一套洗過的做工還算不錯的被褥,牆角有火把掃帚和木桶抹布。隔間外有個搭著草棚的半露天的灶台,灶上有鍋,旁邊牆上有鐵鏟和木勺。這些便是前任值守留給韓掖的所有財產了。哦,還有,不遠處的兩棵樹之間還栓著跟晾衣繩。
這一圈看下來,韓掖只有一個感受,就是自己的穿越生活實在是太寒酸了……接下來還要自己掃地洗衣,劈柴做飯,這是什麼?吃苦秋令營嗎?
唯一比較欣慰的,就是身邊還有一位前輩在。
「汪叔,你怎麼知道我要來這裡的?」
「我聽見了你們在泰山派大門前的對話了。」
「哇,當時你也在?你輕功很厲害啊,我們竟然都沒發現。」
「我的輕功比老郭差遠了。」
「迅鷹郭叔?這麼說的話,那呂擎山真是強的可怕。」
「你天資不錯,又有強大根基,加以訓練,將來說不定有機會能趕超他。」汪鶴聲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本泛黃的書冊,「內法通籍我也買了,跟我到外面來吧。」
「剛搬完家,你不得讓我收拾下……好吧,也沒什麼可收拾的。」韓掖甩了甩袖子,跟著汪鶴聲走出殿門,來到樹蔭下的一塊空地上坐了下來,「唉,我何時才能去泰山縣城裡玩玩……」
「待你輕功有小成時,便可從這裡直接下山去村落里買些雜物。至於縣城,在我同意之前都不許去!」
「我這是在江湖也給自己找了個家長啊……」
「不許抱怨,專心練功。」汪鶴聲說著,也坐了下來,「我都幫你尋清楚了,用水,這附近有一頂方存水處向下流淌形成的水簾。吃飯,我會教你製作些野菜野味。」
「那也不能頓頓吃野生的吧?」
「我天黑前會去給你買些東西先用著。除了食物,還有蠟燭火油,糧油調料,火石齒粉,蟲香草……」
「汪叔,看你外表不羈,沒想到是這麼細緻的人。當然了,你的髮型還是很英俊的。」看到以殘忍著稱的垛山烈鷹竟在認真數著柴米油鹽,韓掖忍不住感慨了起來,「哎呀,江湖人為俠義,所有人為存活啊。」
「說什麼呢!」
「沒什麼,汪叔,你其實挺想收徒弟的吧?」
「你不是我徒弟。」
「是是,我知道,你只是在與呂擎山比試。汪叔,加油啊!」
「奇奇怪怪的鬼話可真多!」汪鶴聲將手中書冊扔給了韓掖,繼續說道,「抽空把這本內法通籍背下來,裡面講了經脈穴道及通用的運氣之法,還有些簡單的招式和輕功運用。從這本書里你要領會兩點,一,力由筋骨皮肉而發,氣由經脈穴道運轉,內力是所有的根基。二,所有武功都是內力、招式及身法這三者的組合。」
「啊,我大概能理解了,內力是加成,招式是物理攻擊,身法就是敏捷和命中率的問題了,對吧?」
「你的用詞總是很怪,不過這次說得不無道理。」汪鶴聲皺了皺眉,繼續說道,「總之,這內法通籍雖是江湖中人人可練的基礎武功,但空有內力卻完全沒有任何基礎的你還是要從這裡開始練起。」
「明白!」
「我先來口述教你書中的內功修鍊之法。聽好了,內功修鍊有三個境界,一為築氣,通過日積月累的靜坐運氣,將真氣一點一點築入丹田之內,打牢根基。二為御氣,這一層就已經很考驗悟性,不同的武功有不同的內力使用方式,除非內力相差太多,一般的比武中就看誰能將內力更好地用於招式及身法,也就是更好地御氣,這也就是所謂武功之精妙所在。然後……」汪鶴聲停了片刻,繼續說道,「三為瀑氣,真氣時刻存流於全身,並與周圍真氣自由交匯流淌,無需由丹田發力,便可隨時取用。而且,這種運用真氣的方式還不會對身體造成負擔,可謂神仙之境界。」
韓掖仔細聽著汪鶴聲的描述,心中總結道:「第一層築氣就是地基、或者所基本功唄。第二層御氣,也好說,只要是同一重量級的比試,就看誰技能運用得好。這第三層……我怎麼聽著感覺這麼熟悉?這不就是最近互聯網總吵吵的去中心化嗎?哇,我真是太聰明了!」
想到這裡,韓掖覺得完全通透了,說道:「這第三層瀑氣,一聽就很強!」
「你不用想那麼遠,能達到這一層的人,江湖中寥寥無幾,那都是最接近武林霸主的人。」
「哦!都有誰啊?」就算根本沒聽說過多少武林人士的名號,韓掖還是興緻勃勃地問道。
「比如……泰山派厲天雷,伏虎千庄最有勢力的莊主金漫舟……」
「哇,泰山派掌門果然厲害!」
「這些天賦異稟之人能到達瀑氣之層,有的是靠自身參透,有的靠修習極為難練的秘籍,比如少林的純一心法,流傳於江湖的風魔大法等。雖然只是內功境界,但若能達成,可令所有武功精進,那是我們絕大多數江湖人士苦練幾百年都達不到的高度。」說完,汪鶴聲將目光聚到了韓掖身上,「順便,再說一句打擊你的話,之前也告訴過你,你的內力屬陰柔一類,不適合修習盪山掌法,若不能調合內力,你很難說服厲天雷收你。」
「調合內力?怎麼調合?」
「達到瀑氣境界即可。」
「……」
「所以,我已在此處挖好三座墳墓,其中兩個葬了老石和老郭。待你出局那天,順手將我也埋了就好。」
「這個……」
「說了很多廢話,開始練習築氣之法吧。」汪鶴聲昂起頭,片片銀髮偶爾被光線照到,愈顯蒼老了。接著他深呼一口氣,雙腿盤起,雙手放於膝上,放緩了語速說道,「跟著我做。神起遮目,念起身浮。真氣清濁由它,自取天精地華。借一呼一吸,漸沉入丹田。時同臟腑微染抵流,手足亦似生羽。如此往複,待及滿盈,調八脈,沖正經,如是……」
汪鶴聲字字緩慢地念著築氣口訣,韓掖雖耳朵里聽得一知半解,身體卻很神奇地照著口訣在運行真氣。剛開始的感覺是清冷之氣不斷往腹部聚集,可沒過多久,那氣流好像打開了一個八面通達的缺口,向全身各處涌去。似是一片混亂,但仔細感受便知,各脈路真氣都形成了自己的周轉之勢。
韓掖從未有過這樣的體會,彷彿身游虛無之境一般,雖閉著眼睛,卻目明神清。同時間,真氣帶動周遭氣流呼嘯,直吹的身上衣裳呼呼作響,頭髮豎起,連地上樹葉都被卷著飛舞起來。
「停!」
聽到汪鶴聲的喝止聲,韓掖心念一松,停止了體內真氣的運轉,心裡奇怪為何才練了這麼一會兒就停了,於是睜開眼睛問道:「怎麼了汪叔?我練的有什麼不對嗎?」
「倒不是不對。」汪鶴聲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說道,「築氣方法我沒什麼可教你的了,你現在先好好練練內力的控制吧,一上來就運轉十成內力,我都快被你震傷了。」
司空塵落的一成功力竟然真的這麼厲害!
韓掖看著自己的雙手,雖然知道這種不勞而獲的方式有些不厚道,但考慮到自己來這江湖畢竟也是擔了風險,所以下一秒也就想通了。而且能夠這麼短時間就激發了如此強大的功力,內心必然還是十分欣喜的,。
汪鶴聲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繼續說道:「銀子拿來,我要下山了,你自己練會兒吧。」
「果然還是要用我的錢啊……」韓掖從兜里摸出些銀兩給了汪鶴聲,然後看著他往山下而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其實心裡明白,由於自己進步太快,令這位老師尷尬了。
「好,繼續吧。」正練在興頭上,韓掖可沒打算休息,又按汪鶴聲說的練了一會兒內力的控制,覺得熟練了不少,便打開那本內法通籍翻看起來,「嗯,築氣部分跟汪叔剛才口述的基本沒什麼區別,看看後面吧。」
韓掖繼續向後翻動,發現接下來的章節講的是一些最簡單的御氣之法,也就是如何將內力應用於普通拳腳攻擊及輕功技巧上。
要說這本內法通籍雖是武林中最普通最初級的功夫書冊,卻也是做的圖文並茂,全程都有標註著經脈及穴道的人體繪圖對晦澀的文字進行註解。韓掖慢慢運起真氣,並讓其按著書里人體圖上畫出的路線在體內遊走,立刻覺得學起來容易多了,力量也瞬間湧上了手臂。
韓掖急忙站起身,再次按著書中方法,將內力運至右臂,接著一個直拳打出,但聽得破空之聲呼嘯而過,吹的前方兩三米外的樹葉都晃動起來。
「哇,這戰鬥力,去玩遊樂場的拳擊遊戲設備絕對輕鬆破紀錄啊!」也不知是書冊里的圖畫講解的太過清晰易懂,還是這些招式太粗淺,韓掖只是看了一遍就學會了,而且也能很熟練地控制力道,於是急忙又繼續將那書冊向後翻到了講解輕功的地方,「只有最簡單的縱身之術啊……我試試……嗯,力固由地起,后銜於俞關督脈,上陰下陽,一承一摜。然氣無具向,浮沉由心,若能存力於瞬息運轉之中……」
韓掖一邊念著書中口訣,一邊提著真氣原地一躍,只覺得周遭地面和樹木都突然向下沉去,再抬眼時,視線竟已與身邊幾顆小樹的樹頂平齊!
「哇!這……」這一縱足有兩三米高,驚得韓掖差點忘了運氣,急忙調整呼吸,讓身體輕輕落地,才繼續感嘆道,「哇,這麼簡單就成高手了?感覺有些受之有愧啊……嗯,回去得想法讓司空大叔再傳些內力給我,哈哈!」
汪鶴聲走了不到兩刻鐘,內法通籍已經自學完,韓掖走回殿側房間,將書冊放起,又把被褥鋪上,看了看陽光角度,估計已是下午兩三點鐘,練功時沒覺得,這會兒反而更餓了。
出門,繞過一片岩石雜亂的山坡,找到汪鶴聲所說的水簾,韓掖猛灌了幾口清水,接著連頭帶臉沖了一遍,又慢悠悠逛回了剛才的練功之處。
這上山下山的路程估摸一下,再加上買東西,汪鶴聲怎麼也還得半個多時辰才能回來。為了緩解飢餓,韓掖再次盤腿坐下,運起了築氣之法。
這一次,韓掖沒了顧忌,將體內真氣徹底施展了開來。片刻之後,身體周遭氣流鼓動,竟漸漸形成強烈的旋轉之勢,彷彿一道風牆,將人嚴嚴實實護在了中間。
旋風呼鳴,但在其中的韓掖聽著那聲音卻覺得十分安詳,而且不管衣服頭髮被吹得多凶,都不會感受到寒冷或疼痛,彷彿那氣流認得自己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韓掖睜開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只覺得通體空靈,似乎已是百病不生之軀一般。
沒想到在深厚根基的基礎上再行築氣之法,對身體也仍有如此好處。
再看周圍,旋風雖已停止,但漫天黃葉仍在空中飛舞。山的陰面缺少光照,葉子枯黃地更快,令這裡已是秋意甚濃。但剛剛運轉周天的韓掖自是不會感覺到涼意,甚至大有寒暑不侵的氣勢。
「好無聊啊,要不去迎迎汪叔吧。」這一番真氣運轉雖令心境清明,卻仍是無法抵擋飢餓,於是韓掖來到崖邊,盯著山下看了幾秒,尋了條樹木密集的「路」,縱身躍了下去!
「嗚呼!」不斷踩著樹頂的枝條跳躍著,一路向下而去,雖然身形有些搖搖晃晃,卻不影響他歡呼著享受這似是飛翔而下的感覺。
「啊,汪叔!我在這裡!」果然行了片刻,就看到了在林中同樣以輕功縱躍趕路的汪鶴聲,於是韓掖也踏進了樹林里。
「你怎麼下來了?」汪鶴聲止步驚問道。
韓掖迎上前,從汪鶴聲手中接過了一個裝滿各種布袋的木桶,笑道:「餓得慌,來拿吃的。」
「功夫練得怎麼樣了?」
「內法通籍里的內容都學完了,你看。」韓掖說完,抱著那木桶一躍便穩穩站上了樹枝。
汪鶴聲盯著韓掖看了半晌,然後歪了歪頭,問道:「你會不會喝酒?」
「不會,沒喝過,好像也沒什麼興趣想喝,我喜歡汽水。」
「什麼汽什麼水,這裡可沒得賣。」汪鶴聲說著,動身繼續往山上飛去。
韓掖跟在後面問道:「汪叔,接下來幹什麼?」
「回去,吃飯,然後教你清剛碎骨指。」
「哈哈!我是不是進步太快了?」
「你這傢伙,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
「嘿,請叫我未來戰士!」
「未來……想掌控這江湖的未來,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看來在這裡我要當一個學霸了!」
學校里一直是中等成績的韓掖,在這個僻靜的後山之處,確實勤奮了起來,學了不少東西。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除了練習了烈鷹汪鶴聲的清剛碎骨指外,還學會了用火石打火,拾柴劈柴,串烤野味,野菜炒蛋……天一黑就在那小隔間里呼呼大睡,反倒是睡在樹上的汪鶴聲成了守夜人。天一亮就幹活練功,或者在山上發獃,連時間的流逝都快感受不到了。
「唉,多麼卑微的穿越啊!」
韓掖偶爾也會抱怨下這日子過得有些清凈過頭了,直到某一天,他終於滿懷感恩的意識到,他已經過上了詩人想過的生活——每日劈柴、練功,背朝大山,葉舞秋濃。
只因這天早上,天一亮就有人敲門。韓掖還在奇怪汪鶴聲怎麼突然變得有禮貌了,開門一看,門外站著的竟是那帶給他無限期待之人。
「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