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宋朵朵神色平靜,只向他伸手道:「有手帕嗎?」
蕭淮北嘆了口氣:「是該好好擦擦手。」說著,從懷裡掏出帕子遞給她道:「你放心,本官回頭就帶你吃包子,想吃多少就吃——有沒有搞錯?你居然用本宮的帕子包牛糞!」
宋朵朵不但包了牛糞,還包了草料。
蕭淮北五官扭成了麻花:「你這是暴殄天物!」
宋朵朵將帕子系成了小包袱,起身看著蕭淮北問道:「你還想不想找牛?」
蕭淮北蹙眉:「牛肯定是要找的,但你……」
宋朵朵打斷他道:「那就閉嘴。」
蕭淮北:「……」
小小年紀,脾氣還挺凶。
劉農戶看起來倒是位踏實本分的農家漢,待蕭淮北態度雖然激動熱切,但不似丟豬的齊大娘那般舉止浮誇,反倒是極為真誠,每每提到自己的家的老黃牛時,更是難過不已。
蕭淮北連連安撫,心有動容。
宋朵朵起初默不作聲,在打量完劉農戶的家后,突然問道:「恕我冒昧,令夫人怎不在家中?」
不等劉農戶開口,蕭淮北搶先回道:「帶著孩子回娘家了。」
宋朵朵挑了挑眉:「什麼時候回的?」
見蕭淮北也看著自己,劉農戶乖乖回道:「兩天了。」
宋朵朵瞭然於心,餘光瞥見趙齊態邁入院中,悄無聲息的出了屋子。
趙齊態道:「打聽了,劉農戶是個踏實肯乾的,他媳婦也是個老實勤快的。育有一兒一女,家裡還有十多畝良田,日子過的挺不錯的,也沒聽說他們最近遇到什麼了什麼難事。」
宋朵朵追問:「那鄰裡間最近一次見他們家牛是什麼時候?」
趙齊態想了想:「這個說不準,畢竟冬天用牛的時候少,可能是幾天前,也可能一個月前,沒有人會留心這個。」
宋朵朵視線從他臉上移開,看著地面默默不語。
見她神色有些凝重,趙齊態輕嘆一聲,道:「也許真的糟了賊也說不準。」
宋朵朵微微仰起頭,嘴角勾著似有似無的笑意:「看來趙大哥心中對此事也頗有懷疑?」
趙齊態手扶在刀柄上,磨出薄繭的指腹習慣性的來摩擦,經年累月,刀柄被摩擦的透著一絲光澤。
「往年年節前後也有小賊鬧事,不過多是在擁擠的正街扒人家的錢袋子。」趙齊態蹙眉道:「這種半夜潛入家中偷牛的,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宋朵朵點著頭表示贊同。
牛與豬不同,豬敲暈了,兩三人合力還能安置在車上推走;
但牛何其龐大?是弄暈抗到車上也好;生拉硬拽也罷,都是要多人合力才行。
而且劉家的牛已養了多年,早懂的認主,冒然被陌生人帶走肯定會叫!何況劉家的牛棚就在窗前,即便昨夜風聲鶴唳,可劉農戶竟說一點動靜都沒有察覺,實在牽強!
宋朵朵拎了拎手裡的小包袱:「北崖縣有幾位獸醫?」
趙齊態蹙眉想了想:「我知道的有兩位,一個姓孫,就住在附近。」
宋朵朵:「另一位呢?」
趙齊態:「另一個年級太大又後繼無人,已經收山不做了,不過他老人家倒是欠了我一份人情,我如果去請,他應該會幫忙。」
「倒也不用請他來這麼麻煩,」宋朵朵將手裡的小包袱遞交到趙齊態的面前:「只讓他幫忙看看這牛糞有無問題。另外問問他,可有售賣牛肉的途徑?」
這裡的朝廷重農,而牛又是提高農務的重要生產力,所以朝廷明文規定不可以隨意宰殺耕牛。不過如若家中的耕牛意外死亡或是患了疾病,為了減少百姓的損失,農戶可以到衙門申請一份宰殺售賣的許可。
趙齊態面色平靜,心中卻是一震,宋朵朵看起來不過才十四五歲年級,待事卻如此全面?
經她一提,趙齊態哪裡不懂她的言外之意?於是他鄭重的接過接過小包袱,道:「我騎馬過去,很快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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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打探著,宋朵朵很快尋到了孫獸醫的住處。
聽到院子里有家禽叫,孫獸醫推開窗探了探頭,瞧見一眼生的孩子,不由問道:「你誰家的?有事啊?」
宋朵朵笑的甜,一張小嘴抹了蜜似得:「是孫大叔家嗎?我舅舅說事辦妥了,讓我過來叫你到家裡喝酒呢!」
孫獸醫先是怔了怔,略略一想,一臉恍然之色:「你舅舅劉傳慶?」
劉傳慶正是劉農戶的大名。
宋朵朵笑的更甜:「是呢。」
孫獸醫也瞬間喜笑顏開,一拍大腿道:「我就說這事沒問題,你舅舅還非說不敢做!如今怎麼著,成了!」
他說著,急急忙忙塔拉著鞋就往外走,出了院門竟連大門都不鎖就往奔著劉傳慶家的方向走去。
宋朵朵一臉擔憂:「孫大叔您怎麼不鎖院門啊?不怕遭賊嗎?」
孫獸醫嘖嘖道:「哪有什麼賊啊?街坊鄰里都在家,小偷不敢來。」
宋朵朵乖巧的點點頭。
孫獸醫想了想,突然問她:「你舅舅這把不少賺吧?」
宋朵朵吶吶道:「縣令直接把銀子給舅舅了,具體給了多少,我也不知道。」
孫獸醫:「這不多虧了我?否則以你舅舅那老實性格,哪裡敢做這樣的事?」
宋朵朵傻笑應是:「也是縣令大人好說話。」
孫獸醫冷笑一聲:「他那不是好說話,那是讀書讀傻了!被人一忽悠就掏銀子。」他默了默,又道:「不過這年頭當官的沒幾個好人,咱這也叫為民除害了!」
宋朵朵眸色微沉,不再多言其他。
天寒,孫獸醫也加快的步子,誰料剛到了劉傳慶家中院子,忽而閃過兩個人影一把就將他扣住了!
「你們誰啊?憑什麼抓我——大、大、大人?」
孫獸醫掙扎著大叫,誰料,餘光瞥見院子里的形式后,臉色驟然大變,連說話都結巴了。
蕭淮北背手而立,臉色說不上好看,先看了看早已經蔫了的劉傳慶,又看了眼孫獸醫,最終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你說說你們!有什麼難處和本官說啊?何必鬧這麼一場呢?」
蕭淮北氣的手抖,分別指了兩人的頭道:「你,還有你,你們也太讓本官失望了!」
劉傳慶本就是個老實人,得知自己的小九九被人發現,早已經懼怕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孫獸醫眼珠子轉了轉后,大呼冤枉:「縣令大人,草民不過是路過的,草民什麼都不知道啊?」
蕭淮北冷哼一聲,橫手指著宋朵朵道:「你來說,告訴他們都幹了什麼好事?」
宋朵朵從趙齊態的手裡接過帕子打包的小包袱,解開后直接扔到了孫獸醫的面前。
看著滾出來的牛糞,孫獸醫心中一沉。
他順勢看向宋朵朵,不由心中生疑,她這是什麼意思?
宋朵朵居高臨下與他對視。
明明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目光卻格外冷冽,孫獸醫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就聽宋朵朵慢條斯理的道:「事情其實不複雜,劉傳慶家裡的牛精神不振,於是找你來診治,你到了劉家,一眼就看出這牛得了重病沒法治了。可你也知道,劉傳慶以務農為生,若是這牛死了,對於劉家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於是你想到了一個妙計——既可以減少劉家的損失,自己也能發一筆橫財!」
宋朵朵言此,緩緩蹲在他的面前,凝視他道:「你對劉傳慶說,縣令大人心腸好還體恤百姓,假如這牛『丟了』,大人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反倒會自掏腰包填補損失,如此一來,劉傳慶既可以用大人給的銀子購買一頭新牛,又可以得到售賣病牛銀子。不過嘛,劉家媳婦是個膽小的,以免她壞了你們的好事,你還特意叮囑劉傳慶把媳婦送回娘家去住。是也不是啊?」
孫獸醫當即連連否認,並努力奔著蕭淮北的方向使勁,奈何全身被捕快壓著,挪動了半天,也只前進了寸步距離。
「冤枉啊大人,什麼病牛?什麼妙計?這些事和這些話都和草民無關啊,草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還請您明鑒啊。」
他話音一頓,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怒目圓瞪這宋朵朵道:「草民知道了大人!是她!她是劉傳慶的侄女,她是受了她舅舅的指使,為了給他舅舅洗脫嫌疑,所以就往草民的頭上扣屎盆子!請大人明鑒,草民是無辜的!」
「你無辜!」
宋朵朵悠悠又道:「剛剛在路上,你不是還很得意自己出的『好』主意嗎?甚至還說:『縣令是讀書讀傻了,而且這年頭當官的沒幾個好人,你這麼做,也是為民除害』,怎麼,轉眼間便忘了嗎?」
此言一出,不止蕭淮北,就連捕快們都紛紛色變!
蕭大人體恤百姓,從不魚肉鄉里,也從未貪墨過金銀,如此良心的父母官,到了他的口中竟這般不堪?
實在是豈有此理!
孫獸醫掙扎更加厲害:「什麼為民除害?你信口雌黃!大人您不要相信她的話,她和劉傳慶都是一夥的大人!」
蕭淮北狹長的丹鳳眼暗沉沉的,如深夜之中的點點星子,暗而深邃,閃著冷森的光芒。
「你說她和劉傳慶是一夥的?」
「是!」
蕭淮北微微一笑,看著他語氣幽幽暗暗道:「看來孫獸醫來的晚不知內情,其實,她和劉傳慶沒有任何關係,因為她是——本官花重金請來的小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