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翌日。
宋朵朵一大早就來衙門應卯,為圖吉利,昨晚特意從宋父的衣物中,挑揀出一件沒有補丁的衣裳,給自己裁剪出了一件新衣。
可能是原身養成的肌肉記憶,宋朵朵做起這些事來得心應手。
衣服是粗麻料子,顏色也是暗沉不打眼的棕色,背著小包袱剛一邁入衙門的偏院,像是個逃難來的難民,門口候著的小廝想也不想的就把她拒之門外。
幸好遇到了捕快首領趙齊態,才免去了一些口舌。
趙齊態接到了蕭淮北的命令,一大早就候在衙門等著,見她來了,領著她里裡外外走了一圈,上到東西六房的縣丞典史,下到內院的奴役小廝媽子,全都認了個臉熟。
原以為衙門裡沒多少人,畢竟北崖縣不算富縣,可一圈走下來,宋朵朵著實吃了一驚,保守估計,衙門上上下下怎麼也有一百五十多人。
宋朵朵忍不住咂舌,堂堂一縣令大人,手底下這麼多小兵嘍啰放著當擺設不使喚,竟然親自去管百姓丟雞丟豬的破事?
看來,當縣令真是一件無聊至極的事,否則蕭淮北幹嘛放著舒舒服服的官老爺不做,整天和老百姓打成一片?
宋朵朵決定以後少說話,在輔助蕭淮北不被老百姓忽悠的同時,還要保證他親民的樂趣。
雖然這和她的初衷有些出入,不過為了乾飯,她只能轉變一下自己的工作思路了!
宋朵朵思考未來的工作方向時,趙齊態已經把她領進了一間偏房:「你以後就住這間房。」
到住處了?
宋朵朵急忙打量著自己的員工宿舍,房間面積約為二十個平方,房型方正,沒有特別華麗,以及累贅的裝點,只有日常所需的幾件大擺。卻被宋家那間茅屋要好上太多了!
木櫃、書桌一應俱全,筆墨紙硯也準備充足。
宋朵朵自然不會自戀的認為這是她獨自房間,所以看著那張小床微微思量了一會,她生的瘦小,擠一擠應該也能睡得下。就是不知她的舍友會不會那麼好說話了。
不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宋朵朵微微一笑:「謝謝趙大哥。」
趙齊態朗朗笑道:「客氣什麼?往後還要仰仗小宋師爺多多照拂呢。」
宋朵朵被他臊了個大紅臉,剛想回話,廊下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人正是一小捕快,看著趙齊態急道:「總算找到你了趙大哥!劉農戶和孫獸醫家的媳婦跪在衙門外磕頭求饒,鬧了好半天了,怎麼勸都不走,可怎麼辦啊?」
宋朵朵放下了小包袱,看著趙齊態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北崖縣的百姓是真愛湊熱鬧,前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衙門外馬上里三層外三層的堆滿了人。
衙門諸事蕭淮北得的永遠是第一手消息,待宋朵朵趕到時,蕭淮北已經聽了好一會兒的哭嚎,不知是心有不忍,還是被女人的哭嚎聲吵的煩了,只見他一擺手,就對捕快說:「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把人放了!」
匆忙趕到的宋朵朵見此情狀眉頭一蹙,猶豫都未曾便直接脫口:「慢著!」
誰這麼膽子?敢當眾駁縣令大人的命令?
宋朵朵無視數道目光的打量探究,直直走到蕭淮北面前作揖:「大人。」
蕭淮北一見她來,面上馬上浮起了親善的笑意:「你來了?」
宋朵朵默然抬首,迎上他的注視:「大人,賞罰不明,無以為治。劉農戶和孫獸醫的所作所為行為惡劣,如若輕輕揭過,只會助長百姓藐視法度之風氣,望您三思。」
周圍的空氣霎時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對宋朵朵的身份充滿了好奇,雖然蕭淮北脾氣軟弱,但他好歹也是朝堂命官,這小娃娃就這麼當眾斥責?未免膽子太大了些!
果然,蕭淮北的笑臉僵在臉上,但也只是短暫的愣怔,他便回了神,拉著宋朵朵往裡側走了兩步,小聲和她商量說:「師爺啊,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是不是?何況這兩人打也打了,關也關了,應該也記住教訓了,本官覺得,這事就這麼算了吧?」
宋朵朵定定看著他,神色晦暗不明,片刻後退了一步,躬身作揖道:「大人,宥過無大,刑過無小!如若過失犯錯,雖大也可寬恕;如若知法犯法,哪怕再小的罪,也當嚴懲!
劉農戶和孫獸醫為一己私慾,合謀算計他人,此罪一;我朝明令禁止不可私下宰殺售賣黃牛,他們知法而犯法,此罪二;您為朝廷欽點縣令,他們不尊您,便是不尊朝廷、不尊天家!其罪三!三罪齊罰,理應當誅!」
此言一出,現場針落可聞!
劉農戶家的直接暈了過去。
蕭淮北似也沒有想到宋朵朵直接給二人定了死罪,臉色驟然一變。
宋朵朵不慌不亂道:「朵朵知道您向來寬仁待下,您體恤百姓,這是北崖縣人民的福氣。可您若過分放縱而不加以制止,長此以往,則會無法可依。如果一個縣城連基本的法度制約都沒有?那百姓同流氓山匪有什麼區別?進來多起丟雞鴨、丟牛馬的烏龍官司,又何嘗不是大人太過寬仁所致?」
蕭淮北眸色微凝,思量片刻后喟嘆一聲:「師爺說的也不無道理,那此案依師爺之意,該當如何?」
「法無外乎人情,劉農戶和孫獸醫二人雖知法犯法,不過上有父母,下有妻女等著他們照顧,而且有了此次教訓,想必不敢再犯。不妨請大人對二人小懲大誡,留囚三月,以觀後續!三月之後,若二人誠心悔過,則可放他們歸還家中。您以為呢?」
蕭淮北還未回話,孫獸醫家的則開始了新一輪的哭嚎求饒。
宋朵朵冷眼一掃,眸光如刃,一字一句道:「縣衙公堂,只信證據,不信眼淚!你們二人若覺得事有冤屈,大可以提交證據、遞上狀紙,大人定會秉公執法,還你們一個公道!可如若你們執意撒潑鬧事,縣衙也有權以你們藐視朝堂罪施以嚴懲。
還要多提醒你們一句,你們的一言一行,時刻關乎著你們夫君拘役時的表現!你們若覺得三月之期太短,便繼續鬧下去!你們多鬧一次,他們的拘役時間就多上十天!繼續鬧,就繼續關,直到關到他們死!聽明白了嗎?」
宋朵朵雖年級不大,衣著也不起眼,但目光凌冽冷厲,氣勢威壓懾人且字字鏗鏘,又被蕭淮北如此禮遇,孫獸醫家的哪裡還敢撒潑?登時收了聲,嚎啕大哭也變成了小聲的嗚咽抽泣。
蕭淮北眉梢微微一挑,看著宋朵朵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出來。
看來他的決定沒錯,刁民還得小刁民治。
看吧,一句話就把兩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正暗暗讚賞時,宋朵朵突然回頭看了自己一眼,蕭淮北馬上斂起神色,背著手輕咳一聲,仰頭像模像樣來了一句官腔:「宋師爺剛剛的話想必大夥也都聽到了吧?往後誰家再有冤情,就帶著證據和狀紙來縣衙擊鼓鳴冤!如果無憑無據就敢來縣衙撒潑的,廢話不多說,直接三十大板伺候!」
現場一陣唏噓,有的唏噓宋朵朵的師爺身份;有的則對蕭淮北的話提出贊同,畢竟北崖縣近來亂七八糟的官司太多,早有人看不下去了。
蕭淮北不予理睬,直接下令:「那就散了吧!」
鬧劇散場,宋朵朵也以準備學習律法為由,獨自回了房。
看著她單薄的背影,蕭淮北面上神色難辨,更不知何時起,他的掌心突然多了兩枚核桃,秀窄修長的手指翻動,窸窸窣窣的聲響就打破了寧靜。
莫成一旁揣度著主子心思,心中的話不知要不要說,就聽蕭淮北對他下了命令。
「去把成衣鋪子的老闆叫來,多給她裁幾身衣裳,穿的那麼寒酸,搞的好似本王苛待了她似得。」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