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鍋

茹古涵今大得很，共有房屋游廊一百多間，高明素住在中路的兩進院落里，怡嬪住在西路的四進院落里。按照她的想法，哪怕怡嬪不搬回她所住的桃花塢，就住在這邊養身體，也沒問題，她倆絕對能做到兩不相擾。

只是很可惜，高明素想得挺好，奈何怡嬪並不按照她的想法來。自從沒了孩子，怡嬪就三五不時的跑到高明素麵前哭，除了哭她的悲慘遭遇之外，話里話外都有讓她幫著抓住那個害她的兇手的意思。

在怡嬪連著在她面前哭了三四天之後，高明素明白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在向眾人哭訴她的兒子被狼叼走的悲慘遭遇之後，大家在最開始確實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後面卻無動於衷的心理了。

趁怡嬪今天還沒來哭慘之前，高明素躲了出去，圓明園的風景美如畫，她還沒看夠，而且生活已經夠艱辛的了，她實在是不想再讓自己跟著泡一重黃連水。

穀雨看到她這個樣子，忍不住抱怨道：「怡嬪也真是的，明明她的事，陛下都已經交給皇後來處理了。她不去找皇后哭訴，老煩咱們娘娘做什麼？她又不是不知道，娘娘從來都不曾插手過宮務。」

丹雲嘆道：「誰讓咱們娘娘心軟呢！你們嫌怡嬪娘娘沒眼色，可你們看看，這兩天陛下來娘娘這邊，她還不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屋裡，一點幺蛾子都沒弄，更沒有沒腦子的跑到陛下面前哭求讓他給她做主，這哪裡是沒眼色的人做出來出來的？」

經她點破之後，谷雪恍然大悟道：「我就說嘛，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到底是哪不對勁，我也說不上來。怡嬪娘娘這不是『柿子撿軟的捏』嘛，合著咱們娘娘心軟善良還成了錯處了？」

高明素看著不遠處「坦坦蕩蕩」那處原本怡嬪想去看魚的景點，腦海中翻騰怡嬪的事，想了想，吩咐道：「走，去皇后的長春仙館。」

丹雲一面扶著她往長春仙館那個方向走，一面關切的問道：「娘娘，這事本來和你不相干，奴婢覺得，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你一過問，皇后那邊只怕覺得你管得多，而以怡嬪的心性，除非她現在肚裡再懷有龍胎，不然，不管查出什麼樣的結果，她都不會滿意，所以，最後，只怕娘娘兩邊都不落好。」

「我不會管這事，我只是去皇后那邊問問查得怎麼樣了。」想到哭得她頭疼的怡嬪，高明素嘆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如果要是有了結果，不管怡嬪滿意不滿意，我都有理由將她這尊大佛給送走了。」

來到長春仙館，被福嬤嬤迎了進去，高明素拜見完皇后，在她下首坐下之後，沒有客套寒暄，也沒拐彎抹角，非常直接的問道：「皇後娘娘，臣妾這次來，是想問問怡嬪那事查得如何？」有些鬱悶的嘆了一口氣，「這幾日，臣妾只要呆在韶景軒，耳邊幾乎就是怡嬪的哭聲，哭得臣妾頭都大了。」

皇后將手邊的卷宗拿起來，遞給高明素，道：「這是慎刑司剛才送來的卷宗，裡面是怡嬪的案子的查探結果，你看看吧。」

高明素接了過來，看完之後，滿眼不可思議的看著皇后，質問道：「皇后，這就是慎刑司費勁巴力查出來的結果？怎麼可能麗常在是主謀？這個結果你信嗎？」

不得皇后回答，她又道：「麗常在和怡嬪，是一起被下面獻上來的，她倆都是漢人，在這宮裡無依無靠，因此，在宮裡是抱團生存。

是，怡嬪是比麗常在更得寵，麗常在心中可能會有不平，宮中的姊妹情確實比較脆弱，容易背叛，可麗常在也不是剛進宮，什麼都不懂小姑娘了，而且她的恩寵日漸稀薄，完全是靠著怡嬪生活。

因此，怡嬪好，她好，怡嬪要是遭殃，她也討不了好去，這種情況下，她會傻得去自毀長城？況且，不管做什麼，總得有所圖吧，她害了怡嬪的龍胎，能得到什麼好處呀？」

宮中后妃等級分明，不是沒有低級嬪妃挑釁高位妃嬪的事發生，但是那得是有依仗的情況下，聖寵、家世、子嗣、……至少其中總得佔一樣。什麼都沒有的六宮妃嬪，日子並不好過，哪怕在待遇上，有明確的規定，可能否足額足數拿到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如，常在每個月有十五盤羊肉供給，可只給你十三盤，你能發現被剋扣了嗎？縱使發現了，可有告狀的地方？好的黑炭燒起來，其實也沒什麼煙氣，但是發到你手裡的，不僅缺斤短兩，而且燒起來嗆死人，是常事；還有，諸如煙道堵了，炕要通一下，傢具要修，……這些需要報到內務府的事，像麗常在這樣什麼都沒有的妃嬪，縱使使銀子，等人上門修葺，說不定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呢。

紅樓中，按禮說，迎春身邊的司棋在地位上，應該和寶玉身邊的襲人是一個等級的，但是小廚房柳嫂子對司棋的態度，不要說和晴雯比，甚至還不如寶玉身邊後來的芳官。宮中的情況與之類似，什麼都沒有的嬪妃，日子過得遠不如那寵妃身邊有頭有臉的嬤嬤和宮女，所以，如果能抱上一條大腿，有得寵的妃嬪照拂，那日子就好過多了。

只是六宮主位少，下面的貴人、常在和答應無數，本就僧多粥少，再加上，還有數量眾多專門服侍人的嬤嬤和宮女們，因此，後宮嬪妃，哪怕不是爭乾隆，在爭抱寵妃的大腿上，競爭依然也不小。

麗常在什麼都沒有，又因為是漢人，宮裡的其他妃嬪都看不上她，因此，縱使她想改換門庭都沒有妃嬪肯收容她。所以，和她出身相同，而且又是一起進宮的怡嬪是她在宮中唯一的依靠。因為和怡嬪的關係，她無需競爭上崗，而且怡嬪對她，也比對其他圍在她身邊的嬪妃更好，更信任。

身為什麼都沒有的後宮一員，縱使有怡嬪照拂，麗常在也沒少品嘗後宮的人情冷暖，因此，她甚至比怡嬪還盼著她肚子的孩子能平安出生，畢竟，看不見有抓不住的恩寵終究比不得實實在在的孩子來得牢靠。

這些粗淺的道理，哪怕高明素這個半道穿來的，都能一眼看穿，更不用說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大清，深諳后宅女子生存之道的皇后了。她怎麼可能不清楚，麗常在不過是被推出來背鍋的？

皇后深深的看了高明素一眼，解釋道：「這個結果，我信不信根本不要緊，因為不管我信，還是不信，都只能接受。

怡嬪的那雙被鋸開的花盆底，從製作到完工，前前後後，不知道要經多少人的手，更糟糕的是，那雙鞋是去年過年之前送進宮的，那鋸痕，並不是新的，有了一段時日了，這樣的話，真要所有過手的人全都徹查下去，不僅半個內務府的差不多都得到慎刑司走一趟，甚至後宮這塊，也有不少人脫不了干係。

可就算是這樣，也未必能查出最後那個人來，因為慎刑司只能讓進去的人說實話，卻不能保證他們說的就是真相。因為很可能，他們自己都不清楚真相是什麼。貴妃，你也是宮中的老人了，應該清楚，這宮中有些事，縱使徹查到底，哪怕血流成河，屍骨如山，依然查不到真相。」

看到皇后說到後面那句話時，神色一下子變得黯然，而且面帶悲戚之色，高明素知道她應該是想到端慧太子永璉的死了。

雖然永璉的死，目前官方給出的結論是因為「偶感風寒」而早夭，但是在他夭折之後的次年，廢太子之子弘皙謀逆之事就被曝了出來；而乾隆在永璉過世之時，不僅永璉身邊服侍的奴才遭到了懲處，還處置了不少其它宮殿服侍的內侍、嬤嬤和宮女；在弘皙謀逆案曝出來之後，後宮的人手又上上下下迎來一番大清洗。

在這後宮，有些事的發生，可能只是巧合，但有些事，卻不能不讓人多想，可不管怎麼深想，細琢磨，沒有確鑿的證據，都沒用。因此，端慧太子的過世，只能是因病早亡。

將因為想起兒子的死而有些傷感的情緒收拾起來，皇后神色淡淡的說道：「況且，麗常在也不算冤枉，對怡嬪，平時確實是有不滿怨憤之語，這事她身邊的宮女已經出首了；而麗常在，自己也承認了。」

不滿怨憤之語？高明素冷笑一聲，沒有和皇后辯駁，她完全能想到麗常在是在什麼情況下說這種話的。

作為一起被敬獻給乾隆的女子，結果，一個成了嬪主子，一個只是常在，縱使麗常在心性再怎麼豁達，只怕偶爾心中也會有不平吧？生活中遇到不如意的事，偶爾抱怨幾句，話中帶著對怡嬪的羨慕嫉妒恨，這很正常。比如她，她現在一茶一飯，都是仰仗乾隆而來，但是心中依然沒少因為乾隆的言行而生氣著惱，只不過乾隆的地位不同，所以，她只能腹誹，卻不敢直接咒罵出來。

只可惜，原本屬於麗常在正常的情緒發泄，就因為怡嬪出了事，一下子成了她害怡嬪的罪證。高明素覺得，和麗常在比起來，她在心裡罵乾隆的那些話，要是被乾隆知道了，只怕不僅僅是她被廢棄賜死，就連高家說不定也會落得一個族誅的命運。

本來她是不想出這個頭的，但是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麗常在承認什麼？是承認她說過那些話，還是承認她害了怡嬪？」

看著皇后被問得啞口無言的樣子，她知道麗常在承認的應該是前者，只是縱使是前者也沒用，因為不管她承不承認，從慎刑司幾番拷打之下，在她被供出來之後，沒有新的線索出現的情況下，哪怕上位者明知道她是冤枉的，她被推出來頂鍋的命運依然已經被定好了。

皇后打量了高明素一眼，看到她臉上的神情，試探道：「妹妹是在同情麗常在，怪我這個皇后，枉為六宮之主，卻不能為她主持公道嗎？」

高明素搖頭道：「臣妾沒有這個意思。麗常在身邊的宮女不僅出首告發她對怡嬪常有怨憤之語，並且還將她用來指使她，鋸怡嬪花盆底的那件帶齒的首飾拿了出來，證據確鑿，所以，她確實有可能是害怡嬪的兇手。

畢竟，臣妾之前的話是從常理上看，但是這宮裡，並不缺好日子不想過了，拿著雞蛋去碰石頭的蠢貨，誰都說不好，麗常在是不是其中一員呢？

更何況，麗常在就算不是這樣一個蠢貨，但從她身邊的宮女對她的告發中，也說明她在識人和馭人方面存在著問題，所以，她就算躲過了這場災劫，後面依然會栽跟頭，屆時，只怕就不僅僅是她一個出事了，說不定還會帶累他人，因此，沒什麼好同情的。」

高明素沒說實話。她同情麗常在，對皇后不滿，有用嗎？沒用，既然這樣，那她何苦說實話，惹皇后不快呢？畢竟，十個麗常在的份量加起來也比不上皇后，而她要在皇城中繼續生活下去，作為也是她頂頭上司的皇后，就算不能交好，能少得罪還是少得罪點的好。

福嬤嬤聽到她吐槽麗常在，忍不住不屑的撇了一下嘴，瞟了她身後的丹雲一眼，心道：若非有敦肅皇貴妃留給你的得力人手，單憑你，只要也未必能攏住鍾粹宮下人的心？

……

從長春仙館出來，高明素抬頭看了看晴朗無雲的天，一面往回走，一面低聲問道：「丹雲，你在宮裡呆的時間比較長，經的事多，你覺得怡嬪這事，最有可能是誰做的？」

丹雲想了一下答道：「娘娘你可問住我了，我也說不好。怡嬪得寵，又身懷龍胎，不知道招了多少嫉恨，這宮裡所有的女人都可能向她出手，包括麗常在和皇后，甚至也包括主子你。」

「皇后」那兩個字，她是含在嗓子眼中說出來的，哪怕高明素因為練功的緣故導致聽覺比普通人敏銳，都幾乎差點都沒能聽到；至於她後面提高明素，則是逗趣了。喜歡清穿之貴妃改命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清穿之貴妃改命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