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貓妖十世
貓妖府邸內,今日本該和往常一樣坐在廊下喝酒的蔚赫,說是要出去逛逛,正巧小花不在,讓一隻小黑貓跟隨在蔚赫身側。
小黑貓雖然並未擁有人的模樣,它的跟隨速度卻一點都不慢,蔚赫走在最前頭,嗅到了一絲雨水的味道,風中還夾雜著一絲妖氣。
「鳶尾鎮下雨了。」貓妖的視力極好,尤其是在稍微昏暗的環境下會看得更加遠也更加清晰,從風吹來的風向,蔚赫推斷是那距離綉香村不遠的鳶尾鎮下雨了。
小黑貓三兩下跳了樹桿上,眺望遠方,能看到在鳶尾鎮上方匯聚了一大朵烏雲,那烏雲看上去有些不對勁。
「蔚赫大人,那朵漂浮在鳶尾鎮上方的烏雲似乎是其他妖邪在作祟。」這鳶尾鎮畢竟距離他們府邸也算近,若是真有其他妖邪在那搗鬼,他們不得不多一個心眼,就怕有妖邪是沖著他們來的,畢竟他們的蔚赫大人之前得罪了不少妖邪。
另一邊被困在雨霧之中的文已已,也意識到不對勁,自己從離開家以後,就彷彿陷入了鬼打牆,怎麼樣都無法抵達想要去的竹林。
那片竹林也是付裕和她時常會去玩耍的地方,竹林深處還有一個用竹子製成的亭子,不知是誰做的,倒是精巧的很。
她想回到家中去看看付棠的情況,結果和她想去竹林卻一直無法到達一樣,她被困在了鳶尾鎮的鎮中心位置。
毛毛細雨還在不斷下著,文已已渾身雖說沒有濕透,再淋下去也是遲早的事,她慢慢走向學堂,夫子還在看著那盤殘棋。
「夫子,外面下雨了。」文已已一步步來到夫子身側,緩緩說道。
夫子並未回答她的話,他的視線始終放在殘棋上,要不是他還有微弱的氣息在,文已已都要以為他是不是駕鶴西去了。
「夫子,小裕那孩子平常沒有給您添麻煩吧。」眼下的情況處處透露著詭異,現在文已已越看夫子,就越覺得他也不對勁。
她好像在和一尊會呼吸的石像講話,夫子全然不理會她說的話,這樣讓文已已怎麼不去懷疑眼前這位夫子說不定是什麼妖邪所變?
「付姑娘...快離開鳶尾鎮吧,你的弟弟已經回不來了。」夫子拿起一枚白棋放入殘棋之中,用極其虛弱且蒼老的聲音,讓文已已離開這裡。
「夫子,你在說什麼?!」文已已完全聽不懂夫子所說的話。
「鳶尾鎮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妖和人共同生活的一個平靜的小鎮,那時候,妖和人能平平靜靜甚至快快樂樂的一起慶祝,甚至...在大家的見證下,人和妖成了親,孕育下一代,一片祥和。」夫子又拿起一枚白棋,但這次他將這枚白棋交給了文已已。
文已已震驚到說不出話,僵硬的接過夫子遞來的白棋,什麼棋局她都一竅不通,更別說這種深奧的殘棋了。
「人和妖生下的孩子繼承了一半人和一半妖的體質,我們稱之為半妖,當然不是每一對人與妖的結合就能誕下健康的孩子,有一大部分的孩子剛出生就夭折了,能活下來的半妖少之又少...再後來...為了不再發生這些悲劇,大家也清楚的意識到,人和妖相戀根本無法實現哪些最為簡單的幸福...妖陸陸續續搬離了鳶尾鎮,最後,這裡就只剩下人了。」
夫子越說下去,文已已就越發覺得不可置信,她曾以為人和妖幾乎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畢竟妖的強大和生命的漫長,就足以讓人仰望,不敢輕易靠近。
「再後來,這些搬走的妖,其中有一小部分產生了一個十分可笑的念頭。」夫子沒有給文已已能詢問的機會,他繼續說道。
「那個念頭便是,放棄妖的身份,變成真正的凡人,這樣就可以和心愛的人,白頭到老長相廝守直至死亡。」說道這裡,文已已在夫子眼中看到了淚花。
「夫子,這些妖應該沒有一個成功的對吧...」無需文已已猜測,妖就是妖,想成為真正的凡人是絕沒有那個可能的。
「對...沒有一個妖能成功變成真正的凡人,直到今天之前。」夫子一邊說著,他身上逐漸冒出一縷一縷的白煙。
只見他滿臉的皺紋在不斷減少,那雙已經枯瘦如柴的雙手也在緩緩變得光滑,原來老態只是這位夫子用來掩飾身份的偽裝罷了。
敏銳察覺到危險的文已已,立即往後退了四五步,和夫子拉開了距離,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年過半百的夫子變成了年輕英俊的公子。
她手心裡還緊緊攥著那枚白棋,那盤殘棋卻已經被這位年輕的公子打翻在地。
「今天之前,我已經放棄成為真正的凡人了,直到有一個渾身纏滿藤蔓的男子告訴我,只要找到不祥之人,喝了不祥之人的血,獲得上千年的修為就能成為凡人。」這位年輕的公子有些癲狂伴隨著一絲興奮的向文已已說道。
文已已頓時笑出了聲:「夫子,哦不對,這位公子,一個陌生人隨隨便便和你說的瞎話,你就這樣相信了?未免太過於可笑!」
「沒錯原先我也不信,可是那個藤蔓男給了一滴不祥之人的血,那一刻我獲得前所未有的體驗,不僅修為大漲,還隱約覺得自己真的能變成真正的凡人。」
體驗過那種感覺的年輕公子,彷彿上了癮一般,藤蔓男還告訴他如何找到不祥之人,不祥之人每一世轉世都會取名為藍梅二字,只要找到所有叫藍梅的人,割破她們的手,若是聞到那令妖怪瘋狂的血腥味,那麼便是找到不祥之人了。
文已已內心不斷翻著白眼,一聽到『藤蔓』這兩個字,她就知道是她的老朋友藤蔓妖,這傢伙是終於不打算躲在暗處,而是準備出來搞事情了。
文已已也不想和這位年輕的公子掰扯什麼了,逃命要緊,而且她必須確保弟弟和爹爹是否還活著。
然而凡人逃跑的速度,哪裡能比得過那些妖邪,她還沒跑多遠,就被那位年輕的公子攔住了去路。
「付姑娘,我就只是想知道,你的血是什麼味道,若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自然會放了你,也會放了你的弟弟和那個快死的爹爹。」
開什麼玩笑,她就是不祥之人,無論怎麼選,她的身份一定會暴露,文已已的猶豫,就已經間接暴露了她的身份。
我們這位年輕的公子已經等不及了,他從腰間拿出一把匕首,對準文已已的腹部扔去。
千鈞一髮之際,一塊石子從遠處飛來,將這把飛向文已已的匕首打落在地,躲過一劫的文已已雙腿微微發軟,方才那把匕首飛來的速度實在太快,她都已經做好要被刺中的準備了。
年輕的公子微眯著眼,看向慢步走來的人:「這不是貓妖府邸的蔚赫大人嗎,怎麼有閒情逸緻來到我們鳶尾鎮做客。」
小黑貓跳到蔚赫肩膀上告訴他眼前的男子,是榕樹妖名叫夏源謠,是駐守在鳶尾鎮百年的妖邪,算是多虧這隻榕樹妖的庇護,其他妖邪才不敢輕易來這裡搗亂。
「駐守在鳶尾鎮的夏源謠,你怎麼會對這個鎮上的人出手。」蔚赫來到了文已已身側,小黑貓從他肩膀上跳了下去。
「此事就無需蔚赫大人你來擔心了,還請蔚赫大人離開這裡,我與那凡人有些恩怨需要解決。」夏源謠微微皺起眉頭,極度不滿此刻出現的蔚赫,聽聞蔚赫自從被他那些貓妖們從蟒蛇妖肚子里找到后,就甚少離開貓妖府邸,今兒什麼風把他從府邸吹出來了。
文已已拉住了蔚赫的衣袖,眼裡帶著對付裕付棠的擔憂請求道:「蔚赫大人,小女並未與夏源謠大人結仇,反倒是夏源謠大人挾持了家父與家弟,請求蔚赫大人幫幫小女!」
小黑貓有些懵,它可從未見過不害怕妖邪,反而讓妖邪幫她的凡人,而且這位姑娘反應好快,一下就抓住了他們蔚赫大人的衣袖。
蔚赫微微低頭,看向自己被文已已抓住的衣袖,這心裡不知為何湧出一股厭惡來,一把將自己的衣袖扯了出來並拉開了和文已已之間的距離。
文已已眨巴眨巴雙眼,沒有料到再度和蔚赫見面,她居然在蔚赫眼底看到了一絲厭惡,那是對自己的厭惡,她不會看錯的。
「既然是你們二位之間的恩怨,我便不多管這個閑事了,告辭。」如若不是鳶尾鎮上空那朵烏雲異常,他不會來。
說完此話后,蔚赫轉身離開之際,文已已再度抓住了他的衣袖,他條件反射大力揮手,文已已沒站穩摔倒在了地上。
她不明白,蔚赫這是怎麼了,就算是前幾世,他對凡人一向友好,甚至會出手幫助被妖邪追殺的凡人們,然而現在這是怎麼了?
文已已就這麼看著蔚赫一步步離開自己的視線內,此刻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她不是夏源謠的對手,逃也逃不掉,要怎麼辦?
真的又要像第一世那樣,放血然後引來一堆妖邪,讓妖邪們互相打得頭破血流,而她才有趁機逃跑的機會,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蔚赫離開了,夏源謠也因為被他打斷了一下,倒是不怎麼心急,看著文已已四處逃竄的樣子,蠻有趣的,他不免想再多玩一會。
就在夏源謠抱著這樣的心態,再度擋住文已已的去路,想要戲耍她一番時,他被幾十條藤蔓刺穿了身體,他呆愣的看著穿透自己身體的藤蔓,這些藤蔓他認得...
文已已都看傻眼了,綠色的血液飛濺到她臉上,她沒有過多的反應,漠然抬起手擦掉。
一團綠色的影子飛速出現,直接抱住了文已已,她腦子還沒轉過來,身體倒是比她腦子反應快點,她用力推了推抱住自己的人,然而都是徒勞,她這點小力氣壓根是在幫這個人撓痒痒。
「你是誰,放開我!」無論多用力掙扎都沒用,抱著她的這個人力氣大的離譜,看看他身上纏繞著的藤蔓,文已已更迷惑了,這不是藤蔓妖嗎,他抱著自己做什麼?
「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藍梅。」男子緩緩拉開了與文已已的距離,但他依然抱著她,讓文已已渾身都在抗拒,他卻視若無睹。
這個全身纏滿藤蔓的男士是樂澄,文已已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震驚的表情,換成一副第一次見這個人的表情:「抱歉,公子,你可能認錯人了,這世上叫藍梅的人很多,而且我不叫藍梅。」
文已已原地改名叫付梅心,趁著樂澄愣住時,使出全部力氣掙脫了這個讓她窒息的懷抱,拉開將近兩米的距離大聲告訴樂澄:「公子,謝謝你救了我,我叫付梅心,我該走了,再見。」
樂澄一直躲在暗處,當他看到蔚赫出現時,心裡就篤定那個被夏源謠追殺的姑娘一定是藍梅,結果,蔚赫推開了那位姑娘並轉身離開了,到此刻,這位姑娘說她叫付梅心,他有些質疑自己心中的答案。
尤其是蔚赫的一舉一動都在說明,這位叫付梅心的姑娘不是藍梅。
因為夏源謠已死,漂浮在鳶尾鎮上空的巨大烏雲頃刻間消散,文已已剛才從樂澄面前跑開時忍著巨痛,如今她一瘸一拐回到家,弟弟付裕已經在爹爹付棠的床榻邊哭的不省人事。
她的爹爹付棠終究還是沒有撐下去,文已已跪在地上,向付棠磕了三下響頭:「爹爹,對不起,對不起...」
若是沒有被夏源謠阻攔,沒有那該死的什麼結界,她早早便能找到弟弟付裕帶他回來,至少不會讓付棠一個人走得如此孤苦寂寞。
她搖醒昏迷的弟弟,姐弟二人將付棠下葬后。
文已已半蹲在付裕面前:「小裕,爹爹走了,還有姐姐在,別怕,姐姐不會讓你喝西北風的,日後,若是有人問起你姐姐叫什麼,你就告訴他,姐姐叫付梅心,知道嗎。」
「為什麼?」付裕不懂,他的姐姐為什麼要改名,所以他問出了口。
「因為...因為姐姐想要重新開始,這樣才能更好的照顧你呀,小裕。」文已已輕撫他的臉龐,有那麼一絲迷茫,真正的答案會永遠深埋在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