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貓妖十世

文已已沒有留在狀元府內用晚膳，她回到了自己的竹屋，在澆花的時候想起那個假扮她弟弟的妖怪，也是她弟弟喜歡上的妖怪說過大中午不能澆花。

一時之間又有些心軟，會這般提醒的人自然是對花有所了解，那隻小妖怪也真的是出於好心，她也知對方心裡不壞，但鳶尾鎮所發生過的一切無一不在提醒著文已已，人和妖沒有結果。

又過了小半月時間，今年的天氣倒是越發炎熱起來，文已已坐在竹屋的躺椅上，拿著扇子時不時扇動著，豆腐坊的生意幾乎都交給了雇來的錢掌柜，她日子倒是越發清閑起來。

自從那日她去狀元府說完那一番話后，付裕就沒有再來過竹屋，文已已也沒有再去狀元府。

弟弟長大了，他早已能自己思考，自己做出決定，當然不排除她先前說的那些話是在影響付裕的判斷。

豆腐坊的豆腐還是文已已在親力親為製作，她偶爾會到店裡坐會，然後和趙姐方老闆娘聊會。

很快一天即將過去，文已已在睡夢中被一陣陣敲門聲吵醒，她披上外衣，穿好鞋匆忙來到門前開門，入眼帘的人是她弟弟付裕。

文已已急忙點燃了燭火，看著付裕失魂落魄幾乎是跌坐在椅子上，雙眼泛著紅圈，看來是發生了什麼。

「小裕發生了什麼，和姐姐說說吧。」文已已倒好了茶，放到付裕面前輕聲說道。

付裕微低著頭，他的視線落在茶杯上，腦海里回想起了很多很多關於那個女人的回憶，笑著的她，哭著的她，鬧脾氣的她，自己原來全都記得。

文已已也漸漸放下心，靜靜等待付裕開口，微微開著的窗戶，月光透過那一絲縫隙照射在地面上，一絲清風吹進屋內，文已已緩緩起身走到窗戶前，將窗戶打開之際，付裕開口了。

「姐...我和珍珍...也就是前陣子化作我的模樣來找你的那隻桃花妖決裂了。」付裕終於將視線放到了文已已的背影上，月光拉長了她的影子，她整個人看上去很是單薄。

原來，她弟弟愛上的是一隻桃花妖。

「你們倆因何而決裂？上次見，我看你們倆感情挺好的。」文已已雙手放在窗邊，清風吹拂過她的臉，讓她感覺莫名輕鬆了很多。

她想自己是在高興，弟弟和那隻桃花妖分開了，這是好事，但...微妙的開心過後，她又覺得遺憾。

「上次姐你離開府上后，我和珍珍說清楚了，我說，我不在乎你方才說的那些話，我也不在乎珍珍的身份，只要能在一起，有什麼困難，我和她都能迎難而上。」

文已已很贊同她弟弟所說的話，這樣才是她的弟弟嗎，她心裡確實想讓弟弟斷了和妖怪在一起的念想，但如若他們倆能堅定彼此，文已已並不會真的去阻攔。

「可是...她卻很在乎姐你說的那些話，很在乎她自己的身份，甚至她還說過想要變成真正的凡人和我在一起，慢慢變老。」付裕伸出手端起桌上的茶，眼神低迷彷彿在茶水裡看到了那日和他大吵一架的珍珍。

「之後的每一日，我們倆都會因為一些小事情吵架，她覺得我是嘴上說不在乎她妖怪的身份，其實心裡在乎的要命...我一直心裡勸誡自己那些都是她說的氣話，她不是有意的。」

付裕越說下去，他的語氣就越發的傷心，文已已心中不忍，但全都說出來，對付裕來說是一種發泄，能很好的調節他的情緒。

「可是你知道嗎姐姐，就在昨日她說要去找能變成真正凡人的辦法，還說什麼如果不變成真正的凡人，我不可能真的接納她，更不可能娶她為妻，真是太可笑了，我付裕要是真的那麼在乎她是人是妖，何必...何必還要一直留她在府中...」

說著付裕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茶杯摔碎了一道口，文已已轉過身來，依靠微弱的月光，好似看到了付裕雙眼裡泛著水光。

她的弟弟，自從爹爹死後的那日起，就再也沒有哭過，就算眼裡全是淚水，也要倔強的不讓眼淚流下來。

文已已一步步走到付裕身側，輕撫他的後背柔聲說道：「小裕...她太在乎你的看法了，所以她無法放下她自己是妖怪的身份...這不怪你...」

「姐，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辦法讓一隻妖怪變成凡人，對不對...珍珍那個傻丫頭...恐怕要找到天荒地老...我也恐怕...這輩子已經沒有辦法等到她回來了...」付裕抬起左手擋在了雙眼上，他的聲音無比的沙啞且一直在壓抑著哭腔。

妖就是妖，無論它們修為有多麼高，它們依然是妖，想變成真正的凡人是痴人說夢。

「小裕，忘了她吧...忘了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文已已也不知要如何去安撫付裕破碎的心。

時間是萬能的解藥，能撫慰一切無法癒合的傷口，然而那些都只不過是時間給傷口的一層掩蓋罷了，這層掩蓋一旦被揭開，依然是當初鮮血淋漓的模樣。

付裕的情緒逐漸在崩潰的邊緣，他猛的抓住文已已放在他背部的手，神情極其痛苦：「姐，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忘記她，每當我閉上雙眼，腦海里充斥著的全都是她的笑靨，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我最為寶貴的記憶。」

「唉...小裕...她已經走了，你又要如何找到她？不要忘了，你也是有身份有重任在身的人。」

文已已不願看到這樣的付裕，為情所困的弟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好在付裕還能聽進文已已說的話，他的意識也在逐漸清醒過來，他每日都在和文官們商談過於天災一事，有很多事情都在等著他去處理，兒女情長的事情只能放到一邊。

情緒恢復平穩后，付裕向文已已又道了歉，他不該來打擾她的休息，也不該時隔那麼久才來見她。

另一邊，桃花妖珍珍離開皇城來到附近的城鎮里閑晃，她依稀記得在狀元府文已已所說的那些話，她在找尋叫藍梅的人。

此舉自然會引來潛伏在附近的樂澄注意，所以樂澄出手困住了珍珍的去路。

「近日，我聽聞小妖們說，有一隻桃花妖在找尋一個叫藍梅的人，你找這個人做什麼？」樂澄自從八年前鳶尾鎮一事後，就一直隱匿在凡人之中，繼續找尋藍梅的轉世。

珍珍害怕的往後退，卻發現身後全都是在蠕動的藤蔓，她驚慌的看著樂澄求饒道：「我也是聽人說，只要吃了這個叫藍梅的不祥之人就能變成真正的凡人，所以才會四處打聽。」

樂澄微眯著眼湊到珍珍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她口中所說的事情，不過是他當年為了讓榕樹妖去找尋疑似是藍梅轉世的人用的謊話罷了，這個謊話，樂澄相信想要獨佔不祥之人的榕樹妖夏源謠是絕不可能告訴第二個人。

對了，當年那個告訴自己她叫付梅心的姑娘，不就是第二個知道這個謊話的人嗎。

她也是自己第一直覺認為是藍梅轉世的第一個人，往後再遇到的那些叫藍梅的人，全都沒有給過樂澄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告訴我，是誰和你說這件事的？不說的話，你就不用活著了。」一條藤蔓隨著樂澄的話音落下，纏繞在珍珍的脖頸上。

珍珍的呼吸很急促，文已已是付裕的姐姐，是她所愛之人唯一的親人，她根本沒有想到眼前的藤蔓妖還會追問是誰告訴自己這件事的。

要怎麼辦，不說的話，她會死在這裡，她還沒有找到叫藍梅的不祥之人，她還沒變成真正的凡人，就要和付裕陰陽相隔了嗎？

珍珍的心裡開始充滿後悔的情緒，她真的後悔了，她不該一直和付裕計較自己的身份，不該擅作主張離開...

「看來你是不想說了，那便死在這裡吧。」樂澄站起身，轉身之際聽到了微弱的兩字，他嘴角愉悅上揚起來。

「是...皇城...一個叫付梅心的女人告訴我的，她還說她原本叫付藍梅，就是因為害怕被妖怪誤以為是不祥之人，所以才改名的。」珍珍閉上雙眼兩行清淚滑落，從此刻開始，她知道自己再無顏面出現在付裕面前了。

樂澄激動露出了極其愉快的笑：「哈哈哈哈，藍梅...藍梅...你真是好樣的...不愧是你...」

與此同時在竹屋裡磨豆腐的文已已，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左手拿著清水的水瓢掉在了地上，她略微失神的看著水瓢，心裡隱約有些慌。

另一邊貓妖府邸內，正在練字的蔚赫手抖了一下，直接毀了整張紙，他放下毛筆，走到窗邊，眺望遠處，一大片烏雲正在形成，像極了那年籠罩在鳶尾鎮上空的烏雲。

「蔚赫大人，皇城那邊近日來風平浪靜，另外和付裕公子在一起的桃花妖已經離開，去向...暫時不明...是我們一時疏忽大意跟丟了。」小花敲幾下房門得到蔚赫同意后，推門入內說道。

蔚赫揉了揉眉心讓小花派貓妖繼續跟進桃花妖的下落，之後什麼也沒說，小花出去之前猶豫了許久問道：「蔚赫大人，如若您真的那麼在意梅心姑娘，為何不去見見她？」

蔚赫沒有回答小花這句話，她默默離開書房后，蔚赫才緩緩嘆了口氣，坐回書桌前，桌下有一個暗格，暗格里放著三幅畫。

一幅是一名女子穿著獸皮製成的服飾站在林中笑靨如花。

另一幅則是一名男子儀錶堂堂穿著勁裝，坐在那吃著點心。

最後一副是他自己坐在書房時的畫像，這畫像一看便是一個孩子所畫，畫像的右下方寫著藍梅兩個字。

「傻瓜，你就算改了名字，我也知...那人是你...」

又過了五日，樂澄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蔚赫那邊入夜後就收到了消息，他立刻二話沒說往皇城那邊趕去。

當文已已在翌日早上打開門，看到穿著華貴服飾的樂澄時，她太陽穴跳動了兩下，隨即微微笑道：「這位公子，如果是來買豆腐的話，請到付家豆腐坊，今日的豆腐已經全部運過去了。」

「付姑娘，早前我便聽聞皇城有一家付家豆腐坊，每一塊豆腐都是付梅心老闆娘親手製作，就是不知在下可否有那個榮幸追求付老闆娘？」一來就開門見山的樂澄，讓文已已極其不適。

當初那個冷冰冰不愛講話的樂澄去哪了？

「抱歉，這位公子，我早已許配了人家，多謝公子您的抬愛，恕小女子無福消受。」文已已微微向樂澄欠了欠身，與其擦肩而過。

樂澄不知何為愛，何為喜歡，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留住藍梅，想要終結她不祥之人的無盡輪迴。

「對不起，付老闆娘，如果你是因為我剛才的言論而現編的謊話，大可不必如此，方才是在下莽撞了！」樂澄拉住了文已已的左手，並向其道歉。

文已已皺起眉頭，看著自己被拉住的左手，她已經很不悅了卻依然要保持著微笑：「請公子您鬆手，我從不撒謊，親事是家母生前為我定下的，請公子您自重！」

說著她用力掙脫了樂澄的手，大步往付家豆腐坊的方向走去，要趕緊遠離樂澄才好，不知道上一世藤蔓妖和樂澄究竟說了什麼，導致樂澄變成了這般模樣。

「付藍梅，付梅心，不就是我們付老闆娘撒下的謊嗎。」樂澄笑道，站在原地沒動。

文已已的步伐停頓了一下，她只將自己真名叫付藍梅一事在狀元府里說過一次，而最近從狀元府里出來過一個人，不對是一隻妖...

失策啊，失策啊，是她大意了。

她沒有理會樂澄的這句話，繼續往豆腐坊的方向走，只要她死不承認，樂澄遲早會打消她是藍梅轉世的念頭。

然而文已已完全低估了樂澄的煩人程度，那股煩人勁似乎是模仿了上一世的自己，簡直就是風水輪流轉，輪到她被煩了。

所以當蔚赫出現在豆腐坊外時，正巧樂澄也在，不僅樂澄在，趙姐和方老闆娘都在。

文已已的太陽穴突突跳了整整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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