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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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三缺日之五

但是,還是被發現了。

眼神,勸說,警告。

大家也發現他被發現了的這件事。

來自澗溪的「主人」的懲罰,讓他在第三次的摸夜后「毒」發身亡,這是以性命相抵的「嚴厲警告」。

「唉,又一個,怎麼這般不聽話呢。」

「呸,這有什麼好可憐他的,就活該。」

村裡的人都這麼說。

小露對此也深信不疑,因此她每次在澗溪邊和自己的有情人約會時,總是會叮囑那總是不安分,充斥反抗精神和個人主義,顯得有些躁動的年輕男人。

——應當要和他的村長父親他們一樣,尊敬這條哺育她們,給予她們生命的無私的澗溪,不要去做違反常倫的事。

常倫?哪裡來的?這個村子里的么?

對此男人總是嗤之以鼻。

「你什麼都不知道。」

但對小露的愛總算讓他沒有說些什麼混賬話,總是這般那般的含混過去。但他實在太年輕,越不讓他做的,他心底總是有種躍躍欲試。

小露不知道她的情郎究竟好好聽進話兒去了沒,但每天情郎都平安無事,應當是沒做那混賬事的吧。

如是久了,等那死人風波過去,村子又恢復了平時的平淡安詳,人們的話題也不再圍著澗溪和懲罰說來道去,而是更多開始講養得豐滿的雞鴨,節日前做好幾桌的黃米餅,地窖腌的蔬菜等等時,她的心也從擔憂中暫時鬆快了下來。

日子就這麼數著過著,小露在眾人鄰里的憐愛稱讚里繼續抽條長開,出落的更加美麗楚楚,轉眼就已年近十八,可以婚娶了,她等著情人的提親,等著想象中婚後和美的日子。

但她卻還沒來得及等到提親,先等來了旱年,那一直流淌不停的澗溪漸漸枯竭,露出乾涸的河床,像枯瘦的老人張開嘴露出那萎縮的,牙全掉了的牙床,像皸裂乾燥,起滿死皮和斑點的皮膚。

波光粼粼不在,清潤美麗不再。

而小露的美卻一如既往,絲毫無損,她的皮膚一點也不蠟黃,沒有一點紅血絲或裂皺,她的雙手即使平時也沒少做農活,卻一直像山裡最嫩的春筍一樣柔嫩,她的雙眼,甚至比澗溪最豐潤的時候還要清澈潤澤,就像書中縣誌所描繪的神女一般。

她美得像是在閃閃發亮。

還愛笑。

一開始村裡的人看到她,都會感到心中升起幾分慰藉,就像是看到某種希望似的,總說把她養得這般好,誰娶了小露真是天大的福氣。

但是,漸漸的,某種傳言在村中隨著嫉妒與憤懣而開始流散,這份慰藉便悄然開始變了味。

小露是澗溪送來的女兒,是澗溪之女,越長越美,美得說她是神女之姿也不為過了,和現在那沒有一滴水的,乾涸醜陋的河床對比起來是如此鮮明,簡直像是奪走了澗溪所有的原本豐潤(精血)以供她長大長開一般。

這不正常,她的美不正常。

風聲變了。

不知道是誰開始說的,提議的,建議的,勸告的,鼓動的,吶喊的——

應當把她還回去,她應該是澗溪的所有,她是澗溪的妻子,是澗溪的女兒,是澗溪之女「我們」(人們)不該佔有她,不該碰觸她。

應當,把美麗的小露,還給澗溪。

開了場慣例大會。

一致贊同

「把她還回去。」

「是的,沒錯!」

「就像我們每回的供奉一樣。」

這樣重新獲得自己精血的澗溪一定能恢復過來,重新為他們兩岸帶來潤澤。

而小露,活著的小露,應該同意,不該如此自私自利。

於是,他們舉著火把,用村裡一起做好的木頭神轎,抬起了披著白紗,穿著白無垢的小露,什麼也不能說,淚水如露珠湧出,滴落在神轎上。

眾目睽睽之下,小露被放血死了,血四處流淌,流過白色的衣物,淌到深褐色的河床上,混作一處,她倒伏在柔軟的河床之上。

人們本應當是不忍看的,畢竟這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女孩,但那潔白的身姿過於超脫人間,某種力量促使他們屏氣凝神的看著,轉不動眼睛的看著。

當時只有村長的兒子不在,他本想帶小露逃走,但因為有人通風報信而被發現,被抓住后被餵了葯關了起來。

「我沒有辦法,對不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小露不死的話,很難搪塞過去啊,畢竟大家的想法不能不重視,村子和傳統不能亂。」

「兒子啊,你就——」

........

可能確實是祭祀起了效果,也可能是他們總算是挨過了旱季,幾場連綿的雨下,澗溪確實又漸漸變得豐潤起來,大家的生活逐漸又恢復了正常,除了那早早喪女的一家——他們很快便病重不治,追隨那被祭祀的女兒香魂而去了。

再度豐潤的澗溪,彷彿真的很滿意村裡的行動,村裡的大家也是深以為然。而漸漸的,來澗溪邊祈求,還禮的人又多了起來,金子在溪水中閃閃發亮。

一年,兩年,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不過有些事讓人有些在意,最近來求水的,似乎變多了許多,絡繹不絕,而且一問都是帶給生了怪病的家人的。

他們把水帶回去,存在水缸中,相信拿來煮開喝了或拿來洗澡,就能消除疾病。

似乎病的種子,被那些來求水的人隨身攜帶著,風一吹,被難以捕捉驅逐的生物載著,就往村子最熱鬧的地方鑽,所以漸漸的,村子里也開始有了生了怪病的人。

大汗不止,高熱間歇,渾身無力,時感惡寒,譫妄,心悸,口渴不止,消瘦昏迷,一個接一個。

人心有些惶惶。

於是,他們提議做一個澗溪神女的「偶人」,讓澗溪意志降臨,成為真正的澗溪神女化身。那為他們帶來更大恩福的聖女,是來人間為他們傳達來自澗溪旨意的,一定能讓村子發展的更好——村長是這麼說的,村裡的理事會是這麼說,教書先生是這麼說的,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那應該就是了吧。

也確實的,那隻在重要祭祀才會被村長兒子扶出來的,那個有著曼妙纖弱的女性身姿的人,即使頭被紗罩所覆蓋,也隱約可見其美得不得了的容顏,露出的手腕比冬天的雪還要清白,毫無生氣,怕是比以前的那個小露還要美,還要楚楚動人,有種攝人心魄的,使人忘記呼吸的極致纖麗。

她一仰頭,喝下澗溪的水。

一垂手,將杯中的水灑遍土地。

作為代表,作為象徵,她的話語開始有了使人聽從的力量,這是簇擁她的人所賦予她的,憑此,她一次次的向大家傳達:

「澗溪的力量減弱了,要使其恢復鼎盛,需要大家的力量。」

所謂的力量,就是更加誠心的貢獻與祭祀,不誠心的人不能讓他們接近澗溪,以免污染澗溪。

至於誠心與否,聖女自能判斷。

——是以什麼標準來判斷的呢?

那之後,來祈水的人卻沒有減少太多,不如說看起來似乎更多了,每個人看起來都沉甸甸的,手裡拿著的,心裡裝著的,排成小隊。

金光、喧鬧和星夜沉入河床。

然後——

「真不錯啊,最近的收成。」

煙鍋敲著碗

「年輕人的腦子就是比我們靈活多了,這個法子真是太好了。」

啪嚓煙草被點燃,在空氣里燃燒。

「要不幹脆搞點瓶子裝水私底下賣好了,省的晚上還得下水撈東西,我都得老寒腿了。」

「我不也是,做了那麼多年,關節一下雨就痛。」

「那不行,老傳統不能丟,不然又出亂子。」

「下雨才好,水才多。」

「那肯定的。」

「不過那些得病的,到底咋回事啊,聽著還挺嚇人。」

「都是些不幹活懶骨頭,懶骨頭是最容易身體差的,自然容易病了,哪是什麼大事。」

照在紙門上的人影們笑著講著。

........

在一眾笑鬧講話聲中,門吱呀——打開。

台上場景變化。

進來的是提著燈籠,神情似乎被夜色染得陰鬱的村長兒子。

他沒有像村裡的其他年輕人一樣離開村子,而是留了下來,眼中也不再見之前的某種躁動和嚮往。

分明很晚了,他卻往山裡這兒來,像以往一樣,但現在至少他不必躲人眼目了。

門打開進屋后,台下的觀眾們就隨著他一起看到了那沒有點燈的室內景色,接著就見那床上似乎躺著一個人,聽到動靜后撐起了身子,然後他也隨之斂去了所有的鬱郁,提起精神問那人道:

「小露,今天感覺怎麼樣。」

那正是在休息的小露,原來她還活著。

「....你來啦,我今天感覺還不錯——」

前所未有的。

似乎有了精神,可以好好說些早就想說的事兒了。

月影燭火中,她看起來是那麼瘦弱,像是被月色染白的一根芒草,幾乎不堪風雨之重。

原來,小露還是被救下了,是那村長之子把當時尚有一息的她救了回來,並藏在深山中的這座房子里,一藏就是兩三年,雖是還活著,大難不死,但這也似乎也使其失去了身份、健康的身體和愉快的情緒。

而把小露再度推為澗溪神女,多是出自無奈,村裡總有好事的人,想探究村長兒子突然開始總往山裡去的奇怪行徑,而個人又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這一探究,就會撞到些被隱藏的事。

最後,是村長來替自己兒子「收拾」的后尾,並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小露連同那座小屋包裝成了神祠和澗溪的神女人偶,讓奇怪行徑變得不奇怪——供奉神女,如何奇怪。同時的,他們很多要做的事也能有更好的由頭——讓「神女」代為傳達,聽起來不是更好么。

於是,便是如此。

但是,現在村長兒子又再多了一件隱瞞的事,這使得他看起來更心事重重了,那就是——

「咳咳——」

小露也病了,病得和那些生怪病的人看上去癥狀一模一樣,大汗,寒戰,高熱——而且程度看起來要更壞,因為小露的身體太差了,折騰的她日益消瘦,甚至到現在難以獨自站起,更別說出現在大家面前了。

但今天她看起來好像好很多了,眼神很亮,雙頰粉紅,讓村長兒子不由顫抖了起來。

「我有事想和你說,阿重。」

她說。

「....好,是有什麼想要的么?」

對於情人那不自覺低聲下來的話,小露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希望你帶我到澗溪那兒去。」

「現在么?」

此時的小露,看起來有種濃烈至極的美,像是泛著光一樣。

「是的,就現在,今晚,今晚——」

「今晚?」為何非要今晚,夜色那麼深,去澗溪幹什麼呢?

她的話和手指一起顫抖著,使阿重的神經也一起顫抖著。

「是呀,今晚,今晚我就要死了,不超過十二點的時候,我希望能死在澗溪那兒——」

這個念頭很早就出現在她的腦袋裡了,已經扎了根了,也許是大家總是這麼說,說的她魔怔了,也許是她心底一點搞不懂的追求。

「你在說什麼鬼話?!你不會死!」

而對於情人的充滿驚怒的崩潰式爆發,小露只是搖了搖頭,她的眼睛似看著他,又似乎早已越過對方,看向那遙遠不知處。

不,大家都知道的,她所注視的,約摸就是澗溪。

「帶我去吧。」

她已經明白了。

在河床上,在澄澈冰涼的流水簇擁之下死去,對她而言是幸福的,潔凈的,能夠自主選擇的死。

........

台下的觀眾們,沉默著,屏息著,與阿重一道注視著那枯瘦的,鮮活又寂寞的,無比臨近死亡的小露,她垂著一隻手,舉著一隻沾著溪水的手,似乎在撫摸著風與夜。

水珠滑落。

黑夜與其黑髮交融作一處,星星落在眼底和溪水中,在水面上蕩漾的波紋圍繞著那抱著小露的阿重,阿重的一半身子浸在水裡,而按照小露的要求,她的身體基本被溪水浸沒,只余肩頭往上。

她最後說:

「——」

然後,死亡化作水流,朝她湧來了。

........

改編的話劇到此就徹底落下帷幕,演員紛紛上台謝幕,坐在座位上的五條悟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這本原著他知道是知道,卻沒看過,但即使沒看過——

「...沒完吧?」

他問旁邊為謝幕演員而鼓掌的咲良娜道。

「嗯,什麼沒有完?」

聽到他的疑問,在一眾鼓掌聲中沒怎麼聽清楚五條悟的話的咲良娜不由微微側過頭去,向他確認道。

「這個故事——」

五條悟盯著台上那阿重的演員,說著。

「還沒結束吧,那個叫阿重的,看著自己的女人如此乾淨的死去后,總覺得——下來就會發瘋的把身邊所有不幹凈的陰晦全燒光也說不定呢。話說這個到底講的是哪個年代背景的事啦,裡頭的怪病按那個描述——不就是瘧疾么?」

畢竟他的腦子真的很好用,只要轉一轉,總是比其他人要理解的更快更好,可不見周圍其他觀眾有些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么,估計就是走了下神,就發現女主死了,最後可能連村長他們到底在故事裡究竟做了什麼都沒發現。

「確實如此,你還真是說對了。」

對此,咲良娜雙手捂嘴欣慰道。

...這有什麼好欣慰的,五條悟無語的看了對方一眼,歪著頭抻了下自己的胳膊,坐久了也是會累的。

「背景就是設定為還不知道瘧疾是什麼的時候呢,這些雖然都是隱藏設定和暗線,但都是已經被作者肯定了的正確推測。」

偶爾作者和讀者之間,也是會舉辦線上線下交流會活動的,這時候就會放出些關於一些書的隱藏設定和暗線,以供大家更加積極的討論,互相印證,算是給書迷的一種甜頭了。

因此所謂的交流會是每個書迷絕不輕易錯過的重要活動。

「好的停——那個我不關注啦。」

他的身子在往下蹭,兩條腿伸直,像是在半躺著伸懶腰,實在很沒坐相,嘴裡說話的語調也是懶懶散散的。

「這樣的故事,你為什麼會喜歡呢?」

生離死別的,充滿玩弄作踐與謀算,為了錢財利益,還有弱小無力的愛情,是他的話,是他的話他壓根就不會——

如此無力,毫無骨氣。

「我會趕上的。」

然後把自己的人搶回來,不,更不如說,從一開始就不會讓任何人把她帶走,毫不猶豫的違抗那所謂的大家都好的可笑命運。

........

然後,休息片刻之後的觀眾們,迎來了第四場話劇——《河童·人間》,這是改編自芥川大家的絕筆之作,演員們全是化妝成怪模怪樣,穿著不同的人的各種衣服,言行舉止都是人模人樣的河童,只有那誤入河童國的主角一個才是真正的人類模樣。

一路演著誤入河童國的人類在河童世界里的所見所聞所歷——與人類世界的做派大不相同,十分荒誕,卻無法稱之為十足可笑。

當主角鬧得笑話偶爾還是能引來好些笑聲的,但當台上的河童紛紛笑起來的時候,台下的觀眾就很少有一起笑的來,大多都是和人類主角一樣很是疑惑的樣子,因此更是造成了一種帶有荒誕氣息的錯亂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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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不更,要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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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主咒回]忙碌的五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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