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時光鏈條

當他熱燙的雙唇因為我的倏然躲避而落在旁側時，我垂下眼帘，避開了他的視線。我不去看他，但我知道他的表情一定是失望至極的，失望中還夾雜著已經慢慢升級的怒氣，我用力一掙，衝破他的禁錮，我看著他，語氣平靜卻堅決地說。

「平措，以後請你別再來了，也不要再刻意安排見面了。至於你們荒謬的做法我不追究，但也請你們答應還我清凈正常的生活。我原本就不是一個渴盼愛情和婚姻的女人，我想你是了解我這一點的，可能後來因為你的出現，我改變了很多，也一度有過和你長相廝守的念頭，可命運，不止喜歡捉弄你，它更喜歡折磨我。它給了我一個殘缺不全的成長環境也就罷了，居然在我嘗到幸福滋味的同時又殘忍地奪走了它。於是，我又被打回原形，甚至比過去更不相信愛情和婚姻的長久。這次，你刻意安排的動機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清楚夏之秋的想法，而且沒有阻止的意思，你親自按下了GameStart的按鈕，開始周旋在我和夏之秋之間，在我醒悟準備離開的時候，你卻用那樣的暗示來讓夏之秋勸我回心轉意。」

說到這裡，我頓了一下，因為我的手被他捏得生疼。他似乎很生氣，卻強忍著怒氣聽我說完。

我繼續，「對你的那句請求，我只能說抱歉了。平措。」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坐享齊人之福的，左手婚姻，右手愛情，什麼都讓你佔全，那不可能呵，平措。即使沒有母親的例子，沒有崇青所受的傷害，我也不會答應你的荒謬要求。畢竟，我是貓子，是最不願違背自己意願生活的顧貓！」

「所以，請你放手吧。也請你做回西藏那個勇敢擔當的男人，至少我會懷念那時的你，會懷念我們曾經的好日子。」

話已說盡。

房內靜謐無聲，平措保持著之前的姿勢許久沒有動作，他的手指原本是僵硬冰冷的，可是現在，卻漸漸變得疲憊而軟沓，我只需輕輕撤一下手，就可以脫離他的勢力範圍。可當我真正伸手去做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手指卻像不是我的，腦子裡想著快逃，快逃，可是手卻還紋絲未動。。

即使我和他之間已經糟糕到了如此的地步，我還是不能否認，我還愛著他這個事實。

可是愛了，又能如何？我已沒有力氣再去承受任何的愛情了，原來，它真如許多哲人說過的那樣，愛到最後已成殤。

所以當他神色灰暗地問我可否愛過他時，我搖頭了。。

如果這是愛，我怎會輕易把你捨棄。。

同時心底有個聲音卻在嘶喊著，「貓子，你這個大騙子，你明明愛著他，卻在說謊！」

那一刻，如果他肯低下頭來好好看一看我的眼睛，馬上就會把我的謊話看穿，可他沒有，他的絕望大過失望，只是深吸著氣，一步步遠離我。。

拉門的同時，他沒有回頭，只是留下了一句話。如你所願。大門就砰的一下合上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失去溫暖而變得冰冷的手被我慢慢的抬了起來，對著緊閉的房門，低聲說：「再也不見。」

心底就像是破了個大洞，任怎麼填也填不滿的大洞。

他竟連一句辯解都不曾留下便走了，他竟然就那樣沉默的承認了我所有臆想的中傷，從始至終，他只說了兩句話，一句是他的盼望，一句是他的成全，然後就此離開，兩不相欠。

這就是我要的結果。

得到了，如願了，卻一點都沒有覺得輕鬆。。

不知坐了多久我才起身，木然地走進卧室，和衣倒在床上。

我強制自己閉上雙眼，睡吧，貓子，再醒來就會是全新的人生了。。

只是這個全新的人生裡面一個叫心的地方缺失了一塊，再也無法修補。。

某個多雲微風的下午，我和崇青窩在『印象』的沙發里喝剛煮好的綠茶咖啡。滿室香氣繚繞，沁人心脾，氣氛說不出的寧和靜好，如果不是對面那個女人挺著碩大的皮球有礙觀瞻的話，我想，我還是很有心情在這個愜意的下午天筆耕不輟的。

崇青趁我不注意，眼疾手快的搶過我的杯子往嘴裡灌了一大口，然後在我氣急敗壞的叫聲里，揉著胃部發出一聲類似於獸類得到饜足的嘆息，看著她那十年不沾葷腥的饞樣，我連白眼都欠奉。我搶回杯子，指指她面前顏色橙黃的新鮮果汁，「這才是屬於你的。」

崇青看看我，又看看喝得快要吐的果汁，委屈的不得了，「都怪他！！」她揚起手掌，勢大力沉的拍向自己圓鼓鼓的肚子，我自顧優雅地啜飲著咖啡，懶得看她表演。果然，崇青的霹靂掌到了肚子上變成了清風細雨般的輕撫，順便，嗔怪地瞪我一眼：「沒意思，每次都嚇不到你！」

我挑眉笑笑，這就想嚇到她兒子的乾媽，也太遜了吧。

崇青神情苦惱的向我傾訴著懷孕以來的各種委屈，她甚至瞥了瞥專心理貨的阿Sa和小米，低聲跟我聊起了私密事。她說閿行健是個壞蛋，滿腦子精蟲上腦，她都這樣子了還不放過她云云。

在我老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完的時候，她又忽發奇想問我，孕婦8個月能不能剖腹產，她實在挺得太辛苦了。聞聽此言，我嘴裡的咖啡一個不小心就嗆住了氣管，我咳得昏天黑地，卻不忘用控訴的眼神怒視著我乾兒子的親媽！！

這還是親媽嗎？！！

是嗎？是嗎？

「我就是那麼一說，嘿！瞧你激動的。。」崇青心虛，幫我拍脊背順氣，而我則無比嫌棄的把她撥拉到一邊，跟這種瘋子少說少生氣。。

崇青深深的嘆了口氣，神情惆悵地坐回位子上，「貓子你不知道，女人得有些危機意識。尤其是像我一樣大肚子的女人，更要多個心眼。昨天晚上我發現閿行健的脖子上有唇蜜了，是那種亮金色的口紅印。我知道他平常應酬多，遇到這種事也難免，可我心裡挺不舒服的，不知道該不該去問他。」

我又被崇青嗆了一口，不過這次咳嗽的時間短了些，等我的情緒終於不再那麼激烈的時候，崇青卻又像沒事人一樣挺著肚子招呼新進門的老客戶去了。

其實，我和崇青都知道閿行健絕不會做那種事，生意場上的敷衍應酬，挨挨碰碰在所難免。可事到臨頭，哪一個女人又能做到真正的豁達大度，哪怕是最信任的人，看到那樣香艷的痕迹都會鬱結傷嘆，更何況是感情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崇青。

這種事我也不知道如何勸解，夫妻間的心結還得他們自己打開才行。現在的我，比起崇青的混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推遲的月事，嗜睡睏倦，**腫脹，對氣味敏感，種種跡象表明，我可能中招了，雖然我還沒有去醫院確認，但我的預感通常很靈，尤其是不好的預測，向來很准。。。

於是，當我早晨看到驗孕棒上的雙紅線時，我的內心反而出奇的平靜，就在那一瞬間，我毫無抗爭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很狗血，很強大，也很雷人。

我終於明白了，人生就是由無數個意外串成的時光鏈條，這些意外和可能讓有關的人和事都變成鏈條上的一個環節，誰也別想僥倖逃脫。

那個人的荒唐想法竟奇迹般的變成現實，我不得不再次相信命運的強大！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說怎樣就怎樣。它說讓你愛你就得朝死里去愛，它說恨吧你就得馬上變成毒箭射向對手，它說貓子你太孤單了，給你個孩子吧，於是不管我想不想要，就慈愛無比的塞給了我。。

對於孕育一個小生命，我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但當他真的和我的人生休戚相關的時候，我卻無法割捨了，因為女人的母性都是與生俱來的，我慶幸自己的三十年人生里，沒有把這唯一的一個優點磨滅掉。

現在這個秘密全世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不打算把它說出去，甚至對我最信任的崇青，也要保密。

我在考慮著一個可能，一個只有我和孩子的新的人生。無關他人，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的世界。

心底有了想法，我反而覺得生活有了目標和努力的方向，我盤算起了未來，甚至把我平常總是找不到的銀行卡和存單都歸置到了一起。

到了我必須要做些什麼的時候了。。

我的計劃就這樣全面鋪開。

第一，我沒有去大醫院的婦產科做產檢，只是選擇了一家臨近郊區的婦幼醫院，每十天去一次，例行檢查后我就會打車離開，從不坐那趟擁擠不堪的公交車。

第二，我和出版社簽定了以後網上交稿的協定，我在為幾個月後的離開做準備，也為了今後的生計做了打算。

第三，我約了房產中介，預約了幾個月後房屋出租的事宜，至少離開后可觀的房租能夠貼補我的生活。

當然，這一切我都是秘密進行的。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出端倪，尤其是和孩子有關的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