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承受不起

「第一次見你，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覺得你是春熙市人，莫名的感到親切。你長得不算美麗，個性還有點古怪，眉間總是藏著淡淡的一抹愁緒，讓人捉摸不透。看得出來，你是因為躲避一些不遠面對的人和事物才到西藏來的。旅途中，你時而暴躁，時而平和，時而頑皮，但更多的，是你拒人於千里之外，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漠和疏離。你和我遇見過的所有的客人都不同，你總是不經意間帶給我新鮮的感覺，讓我時刻都在想，這個女人，她在想些什麼？想著誰？她肯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對你動心，是在堪布，記得嗎？當你坐在陽光下喝著一碗粗鄙的疙瘩湯沖我微笑的那一瞬間，我竟覺得久未跳動過的心臟像是被閃電擊中了一樣，砰砰狂跳起來。再看你，就會覺得你越來吸引我。你的個性，你的瀟洒，你的豁達和不羈，都讓我深深地迷戀上和你在一起的感覺。貓子，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好？你抱著流浪貓哀求我給它一塊餅乾的時候，你趴在我的懷裡耍無賴的時候，你為崇青兩肋插刀，義正言辭的時候，你懂事的在書吧跟我說，平措，我們分手吧的時候，貓子，你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言語都是我刻在心底的烙印，永遠，永遠都不會磨滅。。貓子，和你在一起感覺太過幸福了，那是和小秋在一起時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本來。。」

本來。。。

他忽然頓住了。。。

我的眼睛里盈滿了淚水，側臉望他，卻看到皎潔的月光下他緊闔著眼睛，睫毛在輕輕的顫抖，像是極力的在壓抑著什麼難言的痛苦。我把嘴唇貼在他的眼睛上，想替他減輕那些折磨人的痛楚，淚水一滴滴落下來，落在他的臉上，就像是他在哭泣一樣。。

本來。

本來我是想和你一輩子的。。

一輩子呢，貓子。

「只是，只是後來珍姨，就是我的繼母，她告訴了我關於小秋的故事。我那年走後發生的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才讓我們走到了今天這個痛苦的地步。」

發生了什麼？我的預感不好，卻猜到那真相足以摧毀一切幸福的可能。

「因為我的報復，小秋懷孕了，她很害怕，卻又高興，想對我說，卻知曉了我執意進藏的事。她不想因為孩子攔住我的腳步，於是她隱藏了這個秘密。後來，她手術墮胎時出了事故，導致以後。。以後都不能夠生育了。。而這個秘密珍姨竟是在我和你關係確立之後，才告訴我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瞬間滑落到冰川穀底，凍到了冰點。

或許以前我還曾幻想過和他十分之一的可能，卻在知道這一切后被徹底的擊碎了，我以為分手背後的真相會是門第，會是第三者，或是其它一些現實的，世俗的原因，卻獨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

沉默還是沉默。

時間似已凝固。

「我痛恨我自己，尤其是看到你因為我病倒，整個人憔悴無助，凄惶軟弱的樣子，我就無比痛恨我自己。是我把那樣一個淡然自在，永遠把自己保護得很好的貓子一步步傷害到了這一境地。我曾無數次的想，想逃避現實，和你在這裡，在純凈干然的高原相伴終生，再不管那些紛紛擾擾的紅塵俗世，可，終是不能啊。。不能。。貓子。。」

心很疼。

為他，為自己，為夏之秋。

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之責任。這就是命運，我和他都無法抗拒的宿命，幸福和悲苦只有當事的人才能體會深刻，當我們離夢想越來越遠的時候，就請大家都清醒過來吧，即使未來面對的是殘酷和絕望，是凄風苦雨，是漫漫心傷，可生活它畢竟教會了我，如何走出心門，去學著真心的愛一個人。

對不起，貓子。。

不用啊。。。

我努力的把眼睛睜得很大很圓，不讓他再看到我軟弱的淚水，他深深地凝望著我，我的心越來越痛。低頭的瞬間，腕上一涼，我愕然至極，迎著月光看去。腕上那串潔白的晶瑩，卻是那串後來特意還給他的天珠。

「別丟下它，它是我母親的遺物，是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平措說道。

我愕然心酸，是這樣的嗎？

珠串在我的手腕之間散發著瑩白色的光暈，我安靜下來，用手指撫摸著那絲涼意，也好，就這樣回到最初吧。

我仍是那個穿著阿迪的三十歲的長發女人，初次來到西藏。

而你，還是那個笑起來牙齒白白的藏族導遊，平措。

我們只是相遇，卻從來沒有相愛過。。

請你再也不要像現在一樣說出這句。

啊卻拉當切！

我承受不起了，從這一刻起，再也承受不起。。

平措連夜就定了第二天回春熙的機票，我的歸期晚一天。為什麼晚了呢，抱歉啊，那是我故意為之。因為回到茫茫人海中和他終成陌路的痛苦我再也不想去嘗試了，說我膽怯也好，說我狠心也罷，反正我已經這樣做了。。

格列大娘連夜準備了許多能夠帶回去的藏族小吃，裝滿了平措那隻小小的旅行皮箱。他的行李是我獨自整理的，格列大娘喊走了他，似是有話要說。我猜一定是平措父親的事，不管愛沒愛過那個拒絕了自己的男人，畢竟還是有過那段曾經的日子，現在他病重，自然她的心是放不下的。

平措的行李不多，格列大娘準備的東西就佔了很大的一部分，分門別類放好，準備合上箱子的時候，我看到了那件藍色的條紋襯衣，那是我買給他為數不多的禮物之一，不是什麼名牌貨，卻獨獨喜歡那清爽的紋理，穿起來和他的微笑很是相配。

摩挲著衣料，我手指上的藏戒不小心刮到了箱子的邊緣，發出刺啦的一聲響，看著古樸神秘的戒面，我的心中一動。猶豫了一下，我褪下了戒指，放在了那件襯衣的兜里，我撫平摺痕，再次望過去的時候，平措回來了。

我合上箱蓋，起身，「行李收拾好了。」

他關上房門，默默的看了眼行李箱，他沒再檢查有無遺漏，而是拿起桌上的香煙盒，走向窗檯。他拉開窗子，點燃一支香煙，然後依在書櫃那裡無聲的抽了起來。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不好。於是我也就沒有多說話，獨自上床躺著，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

經過了跌宕起伏的一天，我心裡的弦早就斷裂了，身心俱疲，看到的文字，都是花的。我也算是個奇葩了，在這樣的時刻，居然還能睡著。只隱約記得，床頭的那盞燈一直亮著，牆面上投射出的平措的影子，修長而孤獨，伴隨著那縷裊裊升騰的煙霧，走進我的夢裡。。

被清晨的噩夢驚醒，我竟蜷縮在他的懷裡。趕緊吸氣按下翻覆的情緒和冷汗，側身望著他熟睡的臉龐，我卻再也睡不著了。

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要離開了，離開西藏，離開我，離開那已經成為歷史的愛情。他緊鎖的眉頭是在不舍還是在糾結？我把臉龐貼近他，鼻尖相觸，貪戀著他身上熟悉清淡的氣息，也放縱著自己那一小點點的私心。

所以當我的嘴唇猝不及防的被溫暖和濕潤佔據的時候，我第一個反應是閉上了眼睛。他醒了？什麼時候醒的？我看他的時候嗎？又或是他根本沒有睡？

不敢深想下去，只能配合他越來越熱情的動作。

在我的沉吟聲中，衣衫盡褪，他健壯的身軀貼在我的上面，似是馬上就要攻城略地一般的強勢。他的嘴唇順著我的頸項滑向胸前，嘴裡不停地輕喊著貓子，我愛你；我愛你，貓子。。。

我無法言語，只能用更大的熱情來回應他，他發出低低的一聲吼，再也隱忍不住的和我交融在了一起。

我的渾身發燙，似火燒灼般渴求著他冰涼的撫慰，他亦是同樣，引領我步入那個璀璨奪目的世界里，不能自拔。爆發的那一瞬間，我在他的肩頭狠狠地咬了下去，我想留一個記號給他，至少，請別在這麼快就遺忘了那隻習慣了流浪的貓。。

他終是累極睡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搬開他的手臂，起來洗漱，我想和格列大娘一起準備待會兒的早飯。嘎嘎也已經早早起床，擼起寬大的藏袍，在院子里整理著柴火堆，我和他打了招呼走進廚房。

「格列大娘！」我向灶台前忙碌的格列大娘打招呼。

「我幫你！」我挽起袖子幫她倒出小桶里新鮮的酸奶。她露出一絲親切的笑容，把一碟糍粑端給了我，讓我先吃點墊墊肚子。離得近了，我發現她的眼睛裡布滿了紅紅的血絲，我的心一痛，明白那是昨晚她和平措談話的結果。

剛想接過她的盤子，手卻被格列大娘握住了。抬眼看到了她眼裡盈滿的淚水，哽咽著沖我說了句。

「難為你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