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魯道夫（5）

我告訴施密特夫人我想見一見黛安，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擔憂地看著我：「別對她太苛刻。」

當我把通行證交給她時，當她捏住通行證的一邊時，我沒有鬆手。我看到了她眼中和渴望，那種急迫刺痛了我。就這麼著急離開嗎？我幫你選了一條安全又平坦的路，你卻執意回巴黎。海因里希也跟著一起胡鬧。

如果我現在反悔的話，那她就沒辦法離開，我告訴自己：你不能由著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一個亞洲女人什麼時候可以挑戰德意志人的權威了？你到審查委員會和帝國保安局去辦理證件、海因里希去辦理最便捷的路線，不是容易的事情，都是冒了風險的，換來的卻是她就這麼欣喜地脫離了你們的掌控，然後一去不回頭。海因里希也就算了，你又得到了什麼？

想到這兒，我的頭腦一下子清醒了。我心裡冷笑著，她居然以為巴黎是安全的！那就這樣吧，就讓她回到那裡去繼續做一隻待宰的羔羊吧，等著看最後誰能主宰她的命運，看她到底會不會變成一個聽話的好姑娘。

我繼續呆在華沙執行自己的任務。抵抗者逐漸被鎮壓下去，終於，處理猶太人的事走上了正軌。他們都很「配合」，當然不配合又能怎麼樣呢。這個工作逐漸變得沒有挑戰性，真是無聊透頂。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在她還沒清醒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我有時候一邊想著，一邊嗤笑於她的天真。她的身份，他的身份，又會有什麼未來，以為嘴裡說著廉價的愛就能改變什麼嗎？那些波蘭人、猶太人，有那麼多的人最後還不是放下身段，離開曾經愛過的人，依附於我們的士兵，就為了換取少得可憐的食物。

有的時候我又煩躁於還能想起來，就像今天晚上。

你都已經離開那麼久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我。也許我當初就應該殺了你。其實多麼簡單啊，只要把槍口抵在你的額頭上就行了。你可能會看著我流淚，但我會蒙住你的眼睛，也許我還會輕聲安慰你，讓你不要害怕。輕輕扣動扳機，然後就什麼都解決了。我倚在床上抽著煙，好像在煙霧繚繞中看見鮮紅的血流淌在你的長發上，就像黑色錦緞上點綴著紅色寶石，又像是在墨色海草中盛開著火紅的花朵，妖嬈著，綻放著。我會把你放在地板上，擦去你臉上的血污，整理好你的裙擺，然後坐在旁邊守著你，直到你的身體逐漸變冷。我會把你帶到郊外的那座深坑中埋掉，用薄薄的塵土把你蓋住，讓誰都找不到你，只有我知道你在哪裡……

這個想法讓我顫慄，又讓我的胃不斷抽搐。

燃燒的煙燙到我的手，讓我清醒過來。我把煙頭按在煙灰缸裡面使勁碾著直到碾碎，卻在下一刻猛地抓起煙灰缸丟了出去。玻璃碎裂在地上，碎片在月光下反射著光，像是把漫天閃爍的繁星帶到了床邊。

門外傳來詢問的聲音。

「沒事！」

1940年6月，我們佔領了法國。我說過了黛安小姐，法國也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安全。我一直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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