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頭假日 3.裝酷
余秋源的新住處就在曾經吃過夜宵的新美路上,從住處出來后的西邊就是十中,往東走則是下午剛走過的金新南路,算是一個很適合出行上學的地點。
節假日的路上,少不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為了多賺一筆錢,也可能是為了體驗節日氣氛,街邊店鋪的大喇叭招客也比平時來得更用力。在這座快被日漸飛躍的時代遺忘的特區城市裡,久違地有了一些令人開心的生機。
仔細想想,從到中國以來還是第一次經歷一個和平的夜晚。
余秋源成為一個普通人之後,第一次可以安心地走在街頭,不用再擔心會突然響起來的電話或是哪個看不到的角落發生的殺人案。
「和平,是件好事。」
得出了不符合外表年齡的老成結論后,他開始尋找起能夠正經剪頭髮的店鋪。
那些眉飛色舞地舞動剪刀,企圖把客人的腦袋也變成和他們一樣的噴泉狀的髮廊小哥們,從本質上就勸退了余秋源進門的想法,於是他只能盯著哪裡會有些純粹的剪髮店,但很可惜,劣幣驅逐良幣,幾乎已經沒辦法看到那些老手藝活下來了。
頭髮確實長得有些影響視線了,余秋源甚至有了買把剪刀自己解決的衝動。
夏天的長發一般是小孩在叛逆著家長的要求和學校的命令,而副作用是洗澡的時候更費洗髮露,因此愛運動的傢伙們可不會這麼抗拒剪髮,街上那些爽快地理個寸頭甚至光頭的,有那麼些臉孔就是學生的稚氣,不過青春的氣息倒是也讓自己也變得輕快許多。
街上的店大多都是有著各自偏好的顧客在光顧,但唯有一家店非常引人注目,不知道究竟是在購物還是看熱鬧的人群把店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難怪黑隊長說汕頭人愛湊熱鬧了。」
余秋源從群眾的圈子后繞過,但還是忍不住瞅了一眼。
「……」
成為熱鬧的源頭很是眼熟,也能理解為什麼會變成圍觀中心,更頭疼的是,能解決這樣的無端麻煩的,除了撥打110隻有自己。
「不好意思,讓一讓,讓一讓,謝謝。」
余秋源的身子在人們的各種形態的軀體中穿過,感受著眾人身材和看熱鬧被打擾的惱怒。
「要說生氣,我也很想啊。」
余秋源的抱怨也只在看到根源前為止,他還是冷靜下來走到了被店鋪人員圍起來舞春璘背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誰搞偷襲!」
舞春璘看都不看,一個肘擊把背後的來者放倒在地,然後威武地舉高雙手,像個沒預謀的侵略者在新佔領的城池上振臂高呼。
「獲得勝利的是,舞春璘啊!」
她往地上尋找著受害者兼肘下敗將的身影,然後表情從喜悅變為了帶著驚訝的獃滯。
「誒誒誒,是你啊有錢的傻子小屁孩!為什麼你要偷襲我!?」
捂住無辜受損的鼻子,余秋源昏迷前最後看了舞春璘一眼,知道自己的頭髮是剪不成了。
余秋源甚至認為自己是正常入睡的,如果不是醒來時鼻子的那一陣疼痛太過劇烈的話。
「唔——」
「很疼嗎?」
一個意想不到的溫柔聲線讓他注意到,其實自己正倚靠在舞春璘的旁邊,地點則是不知在哪的石椅上。
注意到他詫異的眼神后,舞春璘立馬又變回了平常的樣子,彷彿剛剛那個溫柔的自己已不復存在。
「這件事情只能怪你自己,我站得好好的正在跟他們對抗呢,誰讓你要來偷襲我的?」
「啊?」
沒能理解對話的余秋源,彷彿大腦受了刺激一般,不過他確實已經想不起,為什麼鼻子會這麼痛了。
「所以說誰叫你要站在我身後,我的身後可不是誰都能站的,知道嗎?」
「我好像夢見自己被車撞了……」
「胡說,我的力氣怎麼可能……你這是在污衊!」
「打都被打了,我可以問一下剛剛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嗎?看起來現在事情好像已經結束了,等於我是白挨了一頓打?」
「我要先聲明,揍你……呃,誤傷你完全是你自己找的,我本來就可以一個人解決那檔事的。」
「所以是哪檔事?」
「那個該死的店家,我本來只是想進去選件衣服的,他們居然嫌我太臟太臭,不讓我進去,那我就把他們的衣服全都給碰了,讓他們開不了店,做不了生意!」
「你還真是壞得很徹底啊,有些店家就是會這個樣子的,情有可原啦。」
余秋源掙扎地坐了起來,剛剛那個肘擊的力度如果用去玩那種打拳機的話,應該能得很高分。
「因為和所以,你這種喜歡路過看熱鬧的人,被我全面防備姿態下打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說是,那就是吧……」
余秋源深刻地認識到自己和她沒有辦法達成理性的對話這一點。
「屢戰屢勝,舞春璘!」
「這口號可太遜了……」
「哎,對了,你為什麼今天晚上會到這來找我?」
「我可沒有來找你啊,是你自己來到我要經過的路上的,我就住在這附近。」
「哦,看樣子你的住房問題已經落實完了。」
「算是吧,勉強能住,你為什麼不先去租個酒店房間洗個澡再去啊。」
「……說到這個我就氣,我沒有身份證酒店都不讓我住。而且我也沒住過那種高檔大酒店,我也不知道怎麼住。」
「不至於吧,你不會連這個城市都沒出去過吧?」
「不可以嗎?我就是這麼窮!」
窮可以理解,但是窮得一清二白理直氣壯的人,余秋源也是頭一次見。
「唉,算了,一會兒我去幫你辦理入住手續吧,反正揍都揍了。」
「應該是來都來了才對!……不對,你為什麼又要幫我?」
「可能我只是,閑得慌吧。」
余秋源按了按鼻子,估計第二天的發腫不可避免了。
他突然發現舞春璘正在瞪著自己,一句話都不說。
「怎麼了?我又說錯什麼了嗎?」
「我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什麼感覺?」
「對你的感覺。」
「表白?」
對她亂說話的結果就是會吃一下比肘擊更致命的一腳,在第2次昏迷之前,余秋源認識到了這點。
「請問是幾位入住?」
「1位。」
酒店前台服務員的眼神很耐人尋味,但畢竟是高檔酒店,他還是沒有過問,按照余秋源說的,幫他們辦了相關手續。
其實要說也和職業操守沒有多大關係,畢竟誰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和一個鼻青臉腫的小孩都會感到奇怪。
「啊,還好,中國成年的年齡是18歲。」
當初做假資料的時候,多寫了一歲還是有點用的,余秋源不由得對黑隊長心生感激。
「您好,這是您的房卡,電梯在您的左手邊往下走就是了,歡迎您入住本酒店——」
10層樓以上的風景確實不錯,余秋源雖然花了錢享受不到酒店的其他服務,但是能到大酒店高層看看城市的風景也不算太虧。
「你不回去嗎?」
「我才剛上來,你就要趕我走嗎……我肯定不會住在這的啊,我自己有房子,不過我想都花了錢了,也得多看幾眼吧。哦對了,這些衣服你拿去換吧,店家剛剛非要我買下來的。」
他們在店外面休息的時候,那家被舞春璘搗了亂的店鋪也趁機把被她亂抓過的衣服都賣給了余秋源,舞春璘差點就因為這件事又跟店家吵起架來。
「所以你為什麼要買下來,他們的衣服賣不出去就讓他賣不出去唄,又不是我的問題,誰叫他們歧視客人。」
「別的不說,你的衣服還是要換的吧。服不服、對不對的事情就以後再爭辯吧。」
「世界上的事情可不是有錢就能解決的!」
「解決那些能解決的不就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我現在懂了。」
「懂什麼?」
即將離開的腳步被舞春璘的話攔了下來。
「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關於你為什麼要幫我的問題。」
余秋源停下了轉動門把手的動作,饒有興緻地看著她。
「你這種一臉面癱地干著傻事的行為就叫做裝酷啊!」
她看起來像是思考再三斟酌用詞之後才下的結論。
「嘭——」
對於她的這個結論余秋源的回應是大力的關門聲。
「什麼嘛,還是會有情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