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頭假日 2.入夢1
不大不小的客廳兼卧室內放著一台相當老舊的顯像管電視機,讓余秋源一度懷疑是否能夠正常打開。
「哦哦,居然能看,神奇啊。」
跳轉出來的頻道是汕頭的1套,正在播放著新聞節目。
「果然還是聽不懂,汕頭的電視台就不能加點照顧觀眾的字幕嗎……」
房屋中介的老兄真的是位奸商,推薦余秋源這間租房時的評價全是「小巧典雅、冬暖夏涼」之類的好詞,那找好刁鑽角度拍的幾張照片倒也不能說是虛假營銷,只能說是技術力高超,求房心切的余秋源也沒怎麼考慮就交了錢拿了鑰匙離開了。
現在看來,「小巧典雅」裡面只有一個「小」字算是與實物相符,這合計頂多30來平方的小房間也就比賓館的房間多了個小廚房,那空調開起來的聲音彷彿老翁咳痰,比起為難更加是心煩。
「唉,算了。」
曾經流落街頭睡過公園草叢的余秋源已經在物質需求上沒有了當年的高要求,而且一個「學生」如果住得起高檔小區那才叫摸不著頭腦。
他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銀行卡的餘額,估摸著可能還真能住上中介貼在外面的那種高檔房子,不過住上個幾個月就又要找人要錢就是了。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這是他從剛剛買回來的各種中文書籍里學到的第一句話,既然決心要用學生身份待下去,基本的中文還是要學好的。
余秋源突然想起自己的書包和教科書,還有那糟心的作業還丟在了警局沒拿。
「黑隊長放假去了……不好找別人幫我拿來啊……」
畢竟他也不想每個同事都知道他住在這種半開玩笑的地方還整天找他們要錢。
待會剪完頭髮再去一趟警局吧……
余秋源躺在被空調吹涼了的地板上,一種舒適得令人發困的感覺慢慢滋生。
「也許晚上再去,也可以吧……」
他在涼意和睡意雙雙火力全開之下,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眼睛一睜,她在吃藥。
不過那可不是什麼醫生開的處方葯,而是那些在社會上會被嚴禁的藥品,把那份五彩斑斕就著咳嗽水一併吞下,她的神情好像出現了一絲的滿足。
她搖搖晃晃地走過走廊,兩旁儘是一些已經神情恍惚甚至口吐白沫的年輕男女,但他們的眼中似乎和她一樣,都看見了一些不屬於自己現實中的美好。
「我沒有在逃避,我只是無能為力了」。
她一邊走一邊這樣在心中默念著。
痛痛痛痛痛
如果社會把這樣的問題怪在我的頭上,那說明只是這個社會有問題。
她摸了摸口袋,發現來時帶的5000元,除了買藥品之外,應該還剩下一些的部分都沒有了,有可能是產生反應的時候被哪些人給偷走了,畢竟來這種地方,什麼事情都有可能。
痛痛痛痛痛
她似笑非笑地推開了後門,外面的新鮮空氣吸到鼻孔里的時候,讓她感覺像是一把巨型利刃捅進了她的鼻子。
果然這個世界是毒藥,是一些根本對自己沒有益的東西,在毒裡面沐浴的應該是世人而不是我。
痛痛痛痛痛
那些可能已經快過期的藥物,在身體裡面產生了反應后,在幻覺之後帶給她的只是劇烈的腹痛,而在那之後就是無止境的飢餓和口渴。
她在街上遊盪著,想尋求哪裡能夠有點東西吃喝。
「水…水……無論有沒有吃的都好,只要有水就行……給我水……」
她不知道在對著誰說話,但肯定的是沒有人能夠回應她。
痛痛痛痛痛
她用力地扯開自己衣服的領子,因為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發熱得越來越難受。
「好渴好渴,我真的好渴啊……」
絕望中闖進了一家還在營業的便利店,那話都說不清楚的請求,想當然被人家拒絕了,而且還被很強硬地推了出來。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跌跌撞撞的時候又撞到了一名路過的路人,如此的不小心惹得人家發怒好像也是理所應當的,所以就被人家一腳踢翻在地。
被踢翻在地后,她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后才停了下來,而這樣還覺得不足的路人又衝上來補了幾腳。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像你這樣的人,有什麼活著的必要嗎!?」
在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了類似這樣的一句話。
嫌她昏死過去的姿態影響營業的店家,從店裡面叫了幾個人,把她搬到了後巷里像貨物一樣丟到垃圾堆旁,然後就離開了。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已經分不清是幻覺裡面有噩夢,還是在噩夢裡面有幻覺,如此的精神折磨下醒來的她發現肉體的折磨更是受不了。腹痛、飢餓、口渴、頭暈,還有那挨打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器官破損的身體內部也在隱隱作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每個部位都在痛,每個細胞都在痛。就算是逃進夢裡,夢中的幻覺和可怕的怪物也會無情地撕咬她。
好痛好痛——
聲帶好像已經被燒壞了,四肢也已經完全抬不起來了,既無法發出求救聲也無法想辦法自救。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我就要這麼死去了嗎?死難道不是很可怕的嗎?為什麼一直在恐懼死的我現在卻變得如此平靜了。
這短暫的一輩子,為什麼連一分一秒的快樂也不能給我啊?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鼻孔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無法呼吸,剩下微張的口還在幫著她苟延殘喘。
唯一還能正常運作的眼睛在尋找這四周是否還有什麼東西,當然結果是零。
就連唯一能看到的建築物上空的那片夜空,也是那樣的漆黑一片,一顆星星都沒有。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真是可笑之極啊,我的人生——她察覺自己的死期將至,但對此並沒有感到一點悲傷。該流的眼淚早就已經流光了,要說現在最想要的東西,那還是活下去這件事。
我不恐懼死亡,但我要讓他們都知道死亡是應該被恐懼的。
她再一次眨了眼睛,用最後的力氣抬起眼皮,想再看這個可憎的世界一眼。
而就在那時她看到了只屬於她的奇迹。
那若隱若現的幽藍光芒對於她來說就像是上帝的救贖。
【要簽訂契約嗎。】
她接受了一切也容納了一切,於是從此之後她們兩心一體,合力改變世界。
她閉上了眼睛。
睜開眼后的那片天花板還很陌生,但余秋源很快回想起自己那個暢快的午覺。
手機屏幕的時間標著8:20,別的不說,睡眠還是很充足的。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決定要為自己的新家買一個時鐘。
沒有關上的電視上在滾動播放的新聞,說是今天有許多身體不適的患者入院,中心城區的幾大醫院床位已經不夠了,讓其他有需要的市民到偏遠的醫院去就診。
「要注意身體啊,普通人們。」
余秋源關上了電視,他還有個頭髮沒剪,還有個書包沒拿,還有個時鐘沒買。
「哈啊——」
又是一個更大的哈欠后,他揉了揉頭髮帶上鑰匙出了門。
下過雨後的夜晚正涼,今夜適宜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