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麗人 矛盾心理-4
「這不是太過頭了嗎?既然旅鴿的數量急劇減少,那應該就不會再靠近人類了吧。」
「這就是他們的不幸了,事實上旅鴿的繁殖能力很差,也沒有自衛的手段,那麼唯一保護自己的方法就是遠離人類了吧,之前之所以能構築五十億的王國,也是因為基本沒有天敵,原住民的印第安人根本不會對他們進行胡亂的捕獵,然而殖民者卻根本不顧自然的生態平衡,恐怕這些人從來沒想過,那麼龐大數量的鳥兒也會有滅絕的一天吧,不過這對於鳥兒們卻是晴天霹靂,在晚幾個世紀之後,天敵卻從海的另一邊而來,而到後來1896年人們才終於從狂熱中覺醒,開始面對現實——只剩下25萬隻,這就是當時確認的旅鴿總數,於是緊急制定保護法……但是人類的習慣又豈是那麼容易改變的,甚至對於獵人來說,他們會覺得『不是還有25萬隻嗎?就算自己再抓個一兩千隻也沒問題』,於是他們採用了當時的最新技術電報來確定旅鴿的位置,抓住了二十萬隻,傷了四萬隻,生還的僅剩五千隻,到那時,他們已經無法再進行野生繁衍了。」
齋藤裕二皺起了眉頭。
「無法在進行野生繁衍」這句話的意思他很清楚,野生動物是無法單獨生存的,必須維持整體數量和足以維持其生成的餌食地,否則就無法存續,以龐大數量集群而居是維持旅鴿繁衍的系統,而到了那種地步等於已經將他們逼進了死胡同。
「那之後,旅鴿怎麼樣了?」
「最後受到保護的旅鴿只剩三隻,在辛納提動物園裡飼養了兩隻雄鴿,一隻雌鴿,那時候她應該是地球上最孤獨的生物了吧,她的名字叫做瑪莎,作為北美候鳥的最後一隻鳥兒,她卻是只從來未飛上過天空的籠中鳥,二十九年之後,她的生命走到了終點,1914年9月1日午後一點,這是至今為止有記錄的一個種族滅絕的最準確時間。」
……五十億的死亡換來的故事的終結。
被文明所吞噬的鳥兒們的末路。
安提這番宛如對消逝鳥兒們的悲歌的話,卻似乎並沒有完全被齋藤裕二領會。
「意外啊,我已經盡量將這個故事說得有詩意一點了,但效果好像不怎麼樣呢,我原以為這是會讓在山裡長大的你憤慨不已的故事啊。」
「誒——那個,的確是很驚人的故事,所以我一時還理不清頭緒,為什麼當時的人親手滅絕了這個物種,最後卻又要保護他們呢?」聽到他的嘀咕后,安提不由得揚起了眉頭。
恐怕齋藤裕二想說的並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吧。
——明明因為人類的掠奪導致他們數量驟減,為什麼卻又要保護最後一隻呢?
但安提誤會齋藤裕二的意思也很正常,在都市中長大的她也許沒辦法理解齋藤裕二疑問中的危險之處。
這個傢伙既沒有對人類任性做法的憤怒,也沒有對不遷移住處的鳥兒們的同情。
因為他就是在不懂得這種自以為是的援助的環境中長大的。
「……果然你這個傢伙讓人很難以理解,算了,我想說的也就只是無論看起來有多美多強,也有可能被逼到窮途末路,齋藤,你看到的鳥兒很可能就是那個種類的最後一隻哦。」
……毫無意義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由於就快到打工時間,所以齋藤裕二先行一步往打工地走去。
「……真不像我,我幹嘛要這麼積極地和他說這些事呢?」和齋藤裕二告別之後,安提依舊佇立在公園裡。
瑪莎,最後一隻鳥。
這些話並不是針對那些齋藤裕二身邊的鳥兒說的。
「哎呀哎呀,因為覺得他是少見的人,所以就不知不覺地特別看待了嗎,真像個傻瓜一樣。」
就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似的,她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對於安提來說,齋藤裕二既不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也不僅僅是同居者的關係。
之所以會這麼熱情地跟他說關於旅鴿的故事,是越是討厭的事越是喜歡調查的她的惡癖造成的結果,她皺起了優雅的眉頭。
難道說那個鄉下佬有什麼奇妙的磁力嗎?越是和他說話越是深陷其中。
「嘛,外表看起來明明是最不可靠的人……和他交談過後才發現挺有主見的嘛。」安提這樣嘀咕著,突然想起了和某人的另一次對話。
「——話說你稍微習慣城裡的生活了嗎?」聽到安提的詢問后,源佐忠極不可靠地搖了搖頭。
「完全沒有,怎麼說呢,有好多東西必須記住啊。」每天都會遇到新東西,光是學這些都筋疲力盡了,那個少年雖然看起來軟弱,但卻是努力在接受城市的一切。
不過——每天都有新的邂逅,對他來說是很頭疼的吧,即使如此還努力吸收新知識,他也太過老實了。
「怎麼說呢,老實說我覺得有點奇怪,只是現在的我還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啊。」他面色不好地回答道。
「是嗎,不過也許——」當時說到這裡,安提揮了揮手轉移了話題。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后,她不禁嘆了口氣,離她要乾的事情的時間還有五分鐘左右,她拍了拍臉頰,放下了剛才的對話。
她既沒有擔心別人的餘裕,也沒有去深究的道理,她自己也得為接下來的生活努力呢。
對於日夜都在和組織的反對進行對抗的安提來說,同居者的煩惱什麼的都得排在其次了。
「……不過也許……」
但腦子裡的思緒還是不經意地從嘴角滑了出來,她不禁為這樣的自己而苦笑起來。
「真是的,要是能對他說清楚一點就好了,那傢伙,根本一點都不懂人的善惡啊……」
所以才沒辦法討厭他啊。
又嘆了口氣后,她也離開了公園。
齋藤裕二結束打工之後,一手拿著答應好的沙丁魚走進了起居室,隨即便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維納斯修女。
「呀,你好啊,修女。」
「……」
即使是齋藤裕二似乎也明白自己和修女還沒有親密到能說「我回來了」的程度。
他就這樣走到了廚房,想在桶里放水用來保存魚,結果就感到後方傳來了嫌惡的目光,於是他只能默默地打開了冰箱。
「……原來不能在廚房裡用桶嗎……」
沒辦法,他只能輕輕地將魚放進了冰箱,然後窺探其起居室的樣子。
「修女,安提呢?」
「不知道,大概在自己的房間吧,也或者是出門了。」漫不經心的回答。
「是嗎?」齋藤裕二點了點頭,開始收拾起有些凌亂的廚房來。
既然兩人之間沒什麼話題,那感覺也沒必要勉強聊天了。
整理好水槽,又洗了菜板,擦乾淨菜刀,最後放好調味品的位置。
而他這媲美家政人員的手段,以及毫不拖泥帶水的工作姿態,被兩隻異色的眼睛盡收眼底。
齋藤裕二注意到這道目光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他彎下腰整理完廚房收納區,只要他直起腰來,就能和起居室的修女目光相接。
「喂。」
眼前一個像男人一樣強壯的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並且不由分說地把他拖到了前廳去。
迦納在了解到齋藤裕二和維納斯修女獨處的消息后,立馬從京都趕了回來。
「你給我坐到樓梯上去。」
……好吧。
實際上齋藤裕二也有很多問題想問迦納,不過他也知道現在絕不是可以開口的好機會。
「你要知道我現在是在照顧你的朋友,如果你待在這邊還敢肆意妄為的話,我可不會饒了你,當然也不會饒了你的朋友!」
「啊?肆意妄為指的是哪一方面的肆意妄為?」
儘管看起來迦納臉上的憤怒更增幾分,但是齋藤裕二是真的沒搞懂迦納的意思。
「所以說,你給我離維納斯遠一點就對了。」
「哦……」
原來是這個意思,那麼這下齋藤裕二就懂了。
「你們應該是很久之前就認識的朋友了吧,我在東京的時候有聽安比說過——」
「朋友!?」
好像迦納的情緒因為這一個定義而變得更怒不可遏了,這是齋藤裕二始料不及的。
「呃……我說錯什麼了嗎?」
「……」
對方看起來正在腦中進行著一輪搏鬥——真實的、物理的、能夠打死人的那一種。
最終他腦裡面的對手肯定是被她給KO了,可以看得出來,她把怒火全部發泄在腦裡面那個虛擬對手身上之後,又恢復了平常的冷淡表情,對齋藤裕二開口。
「維納斯是你永遠都高攀不上的人,她不屬於誰,她只屬於自己,但——」
「呃,好的,我同意你的觀點。」他揮了揮手說了聲「再見」,就打算逃往三樓屬於自己的閣樓。
「等一下!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難道你沒有察覺到我激動的心情嗎?為什麼剛進駐這間洋館的新人居然能吸引維納斯小姐的目光,究竟是為什麼?雖然不甘心……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告訴我秘訣。」
而已經爬上樓梯的齋藤裕二聽到這番話后,又啪嗒啪嗒地退了回來。
「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所以說維納斯小姐在偷看你呀!而且之前小姐還警告過我,說是讓我不要在你待在洋館裡面的時候使用那個霧的能力,要不是有小姐的命令,你早就被關進鏡子里了!你要感謝維納斯小姐讓我救了你好多次啊!」
「救過很多次……我嗎?」
「是啊,雖然原本想殺了你的也是維納斯小姐啦,不過小姐說過,如果你被迷惑快誤入鏡中的時候讓我去救你,還有若是接近危險之物的時候,也讓我對你做引導,真是的,明明應該對你什麼想法都沒有,沒有擔心你卻還要做這些事情——」
瞬間的精妙手法。
突然出現在前廳的維納斯,毫不猶豫地抓著一根木材敲暈了沒有看到背後的迦納。
「哐當」一聲倒在前廳的迦納就像死掉了一樣,雖然沒有流出血液但看起來還是很驚悚的一幕。
「……你別在意他說的話。」做出了危險舉動之後,臉色一點也不好的維納斯修女就去了起居室,她的背影與迦納形成了鮮明對比,帶著陰暗的氣息。
「……」齋藤裕二困惑地抱起了手臂,他獨自仰望著天窗外的夜空嘀咕著。「這樣一來,疑問倒是越來越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