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活死人報仇 第104章 梁大先生的膽子

卷一 活死人報仇 第104章 梁大先生的膽子

楊六郎搖搖頭:「不想知道。」

「她講你有龍陽斷袖之好!」薛延春芽幽冷的聲音讓楊六郎渾身起雞皮疙瘩。

站在門口楊六郎遲疑了一下,緩緩地點了點頭。

「真是?」

「真是!」楊六郎扔下如利斧一般傷人的兩個字,大步逃出門外。

原本楊六郎一聽這渾蛋話就要跳腳罵人的,可一轉念,或許這是一個好辦法,能徹底斷絕了薛延春芽那份非份之想。

眼前咫尺,陰陽兩隔,長痛不如短痛,能讓一個人不再疼痛的,莫過於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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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慶之沿路打聽,動用了清絕樓和鼠籠兩條線的人手都未能找到楊大象蹤跡。然後在返回大梁的路上,收到北地邊關傳來攔江刀出關的消息,就匆匆拐向北上。結果與那位大夾頭接上頭后,一起做了一回挖墳盜墓的缺德角色。幸好天氣寒冷,幾位冤死的邊關關卒屍身未腐,大夾頭就一截兒一截兒拿著斷肢殘臂給張慶之講了一整宿的仵作學問。的確只有攔江刀那種一往無前的刀勢砍在身上,所有的骨肉斷痕才如此整齊劃一。

之後,張慶之和青蛇二人就快馬加鞭從邊城趕回京師大梁城。

張慶之在清絕樓里美美地泡了個澡,吃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面,睡了一個安穩舒服覺,醒來后神清氣爽,盤腿坐在一張羅漢榻上,一邊塞桂花糕一邊聽各人講清絕樓與半閑堂的事。

楊六郎把從呂公子嘴裡拐來的兩個秘密複述了一遍,一是半閑堂第一把交椅就是呂公子的師父,遊方道士,道士的名字就叫做遊方,遊必有方,二是快劍瀟湘黃出塵答應為半閑堂出劍三次。

見到梁大先生等人聽到半閑堂第一把交椅遊方道士時,神色平常,楊六郎只好加強語調提醒:「注意這個遊方道士,是個很邪門的人。」

「你怎麼知道?」張慶之叉著下巴問道。

楊六郎當然不能把秘密擺上桌面,只得糊弄過去:「因為他的徒弟呂公子就很邪門。」

「我們手上還有一張底牌,恰巧也是一位道長。」梁大先生微笑著回應。

「我們誰能扛得住黃出塵的三劍?」張慶之眼神從老鷹身上溜到楊六郎身上,又從楊六郎身上溜加老鷹身上,然後還是搖搖頭。

段京不在,又多了一個黃出塵。就擺在明處的戰力而言,清絕樓依然輸了半閑堂不止一籌。

「黃出塵在哪裡?」楊六郎問。

「你想做局幹掉黃出塵?」老鷹問道,然後又搖搖頭,「黃出塵是個又驕傲又聰明的人,他的劍是中土第一快,但他的腦瓜子轉得更快。這樣的人幾乎不可能被套住。二十年以來,針對黃出塵的暗殺,每年沒有五六次,也有三四次,但他還是活得好好的,而暗殺他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一屋子氣氛沉悶壓抑,可是誰都沒有開口,誰都沒有破局的主意。

「黃出塵的劍到底有多快?」楊六郎仍然不死心,因為他想到一個破劍的可能。

「你最好相信他的快劍天下無匹,比傳言還要快。我曾親眼見過他殺人。」老鷹越說越泄氣。

江湖上關於黃出塵快劍的傳言有很多,最奇妙的是黃出塵與一位殺手對座喝酒時,殺手發現喝進喉嚨里的酒從脖子的裂縫流出時,才發現自已不知不覺已經被黃出塵一劍割喉。

「我們不跟半閑堂硬拼了,我們一不做二不休,殺進讀書街那座大宅子里,會怎麼樣?」張慶之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語驚四座。

這是越了雷池壞了規矩的行事。

「亂!朝庭和江湖都會大亂,人頭滾滿地的禍事。」梁大先生想了想才回答。

梁大先生定了定心神,接著道:「清絕樓和半閑堂幕後的兩位大佬,都不會同意咱們這般行事。他們只想我們在一個圈定的圈子裡拼一場。」

張慶之明白,這就像是鬥雞或鬥蟋蟀。圍圃里的雞或罐子里的蟋蟀拼生拚死,只掙得圍子或罐子外面的人幾聲喝彩。

所以張慶之生氣起來,滿面脹紅。

「規矩個鳥,咱打架輸了命都沒了,還跟他們講個鳥規矩。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捅個大窟窿,咱們死了,也不讓他們好過。」張慶之激動得跳腳叫嚷起來。

皇帝皇后和太子、燕王一家子吃了一頓簡便的晚膳后,在御書房裡給兩個兒子講經說法,傳授一些帝王家的御下之術。

皇帝心情很好,既不生氣太子魯鈍,也不生氣燕王張揚,一家人其樂融融。

「君王御下之術,兩個字……」皇帝趙垣微笑著伸出兩個手指,「制衡!」

「炎漢一朝,后黨和宦黨你方唱罷我登場,輪流坐莊,禍害朝野,雄才大略如武帝,七巧玲瓏如光武帝,難道都看不見其中禍患嗎?他們都心知肚明,可沒辦法啊,治國理政,那得有人用才行,結黨營私那是人的本性,所以做君王的,要對臣下又拉又打,扶弱挫強,你們在下邊互毆爭寵,我在上邊穩坐釣魚船。只可惜,這平衡術玩兒不靈時,便是水能覆舟之時。」

「水能載舟,水能覆舟。面子上說的是民心,裡子說的可是對臣屬的制衡。所以做君王的,可不能是個心慈手軟的主。」

「不用諱疾忌醫,到了本朝當下,呂黨、潘黨,還有已經成為氣侯的桐黨,十幾年來,還算相安無事,但一旦風雲突變,一派倒下,一派獨大之時,朕就要重新平衡朝庭上的各方勢力。怎麼重新平衡?非動刀子砍得人頭滾滾不能達成。」

「我不知道呂黨上下沆瀸一氣成了掏空趙家的蛆蟲,而大多是邊軍出身的潘黨是真心保家衛國的城垣?但沒有了呂黨制衡,潘黨啥時來個黃袍加身咱趙家咋辦?」

皇帝講得輕描淡寫,兩個皇子聽得兩股戰慄。

皇帝忽然開懷大笑道:「呂、潘兩頭通靈老狐狸!三五年後,必定聯手按著江南富庶之地的桐黨拔毛呢,信不信,咱爺仨打個賭。」

「倘若如此,救不救桐黨?」皇帝冷不丁地問兩位皇子。

「救!」這次太子和燕王竟異口同聲回答。

皇帝抬手擺了擺,笑眯眯道:「我就不救。只要小心看著桐黨不被打絕種就成了。大梁城內摩肩接踵,人心趨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天下糧粟賦稅,半出江南,不按著江南拔毛,大頌的軍國大事怎麼辦?只是要注意,對江南要忍著點,少砍人頭便是了。」

「不出二十年,呂、潘兩頭老狐狸歸天之後,呂潘兩黨樹倒猢猻散之時,便是江南桐黨出頭之日。」皇帝似乎自言自語道,「因為他們有錢!」

清絕樓的密謀終是沒法定個策略拿個主意,老鷹和楊六郎等人散去了,梁大先生把張慶之留下來,苦口婆心地開導這位衝動的年輕人。

「那時大梁城裡比我聰明的人多的很,比我拚命的人多的很,比我忠心的人也多的很,知道那位大人物為什麼選中我嗎?」梁大先生彷彿陷入回憶中,「那位大人後來才告訴我,因為我膽子小。」

張慶之一臉懷疑。跟了梁大先生這些年,他平日里做些啥營生,張慶之不知道?梁大先生是膽子小的人?

「開妓樓逼良為娼,做人命買賣的生意,哪一件不是斷子絕孫的缺德事,我天天做。可那位大人卻說我膽子小,不會做出大奸大惡的事。」梁大先生自嘲一笑,仰頸飲盡杯中酒。

其實那位大人物資助梁大先生站穩腳后,對他揭開迷底,在諸多候選人中,梁先生膽子小,敬畏天命,敬畏人道,做不出大奸大惡的事兒。

「殺了呂老狗,他的門下走狗便人人自危,非要抱團反撲,到時必是朝綱崩壞,生靈塗炭,宛如漢末。紅牆琉璃巷和讀書街,必成一片斷垣殘壁。你想如此?」梁大先生逼視張慶之雙眼,厲聲喝問。

「與半閑堂一戰,咱們必輸,輸即是死。人死卵朝天,哪管他身後洪水滔天,活火熔城!」張慶之仍然一臉暴戾,死撐硬頸。

「你們讀書人,治國安邦平天下為已任,我只是大梁城胭脂堆里的一個小流氓,僥倖生在紅牆琉璃巷而已,頂著一個將種子弟的名頭,做了一名衣食無憂的無用紈絝,吃過好的,穿過好的,睡過俊俏的,人生何其幸矣,知足了……」張慶之神情激動,不依不饒。

啪!張慶之話音未完,就被梁大先生扇了一個大耳括子,半邊臉立即紅腫起來。

「沒有挨過餓,沒有受過凍,沒有看過無可奈何的生離死別,沒有經歷親手把兒女送入火窟的悲慘,只是仗著父輩的庇蔭胡作非為,你該回去問問你的父親,你曾祖是如何死的,你祖父是為何死的,你爹是為何斷臂的。」梁大先生聲音冰冷,眼神殺人。

「咱們就這樣毫無辦法,照著那位大佬的意願,與半閑堂像只蟋蟀在罐子里斗過你死我活?那些老爺們的是人,我們就不是人?廟堂老爺們的貴命是命,江湖人的賤命就不是命了?」張慶之捂著火辣辣的臉頰,跳腳撒潑起來,「為何咱們的命運要攥在他人手上,為何要像野獸一樣爭鬥給他們看戲?」

「在遙遠的西方,有一種人稱為角鬥士,他們活著的意義,就像我們養的鬥雞一樣,只為取悅主人,並且還更慘烈,輸即是死,可謂牲畜不如。」梁大先生冷冷道。

這些西方傳來的故事張慶之不止一次聽講過,白紙黑字的老黃曆,錯不了假不了,只是從來沒有想過其中深意。

「天下有靈眾生,沒有誰的命運是真正能自已掌握,就是算貴為天子一國之君也一樣,一本老黃曆上,記載了多少權臣廢立皇帝的舊事?大道無情,萬物芻狗,都是在夾縫中眼巴巴看著老天爺臉色。清絕樓和半閑堂的老天爺是各自背後的那兩位大佬,那兩位大佬的老天爺是端坐在金鑾殿的那位九五至尊,九五至尊的老天爺是抬頭可見的這片天。咱們都是人家養的狗,就得有做狗的覺悟,主人讓咬誰咱就得咬誰。這是命!」

熟知清絕樓過往舊事的少東家張慶之啞口無言。

見到張慶之偃旗息鼓之後,梁大先生柔聲問:「想知道清絕樓和半閑堂為何必要拼一死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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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將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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