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左西右東

嚴正怒道：「老吳你幹什麼！」

說著便想站起身來。.那管家老吳伸手拍住他左肩，柔聲道：「少爺，你是打不過冷大俠的，還是坐著歇息片刻吧。」

剎時間，嚴正只覺一股大力綿綿不斷的自肩膀傳至周身。越是提氣與之相抗，力道就越是強大，就像是一座大山自左肩緩緩壓將下來一般，不得已只得又坐回原地。

老吳在嚴正左肩輕拍兩下，道：「少爺，老爺臨終時曾託付我說只要我救你一次，那麼他和我從前的恩怨就可一筆勾銷。看來眼下便就是我報恩的時候了。」

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體內骨骼一直啪啪作響。最後一句剛說完，身形突然暴漲，竟搖身一變成了個七尺大漢。在場眾人無不大驚失色。他走上兩步，與冷千葉相視而立，沉聲道：「冷大俠可否賞老朽一個薄面，饒我家少爺一命？」

冷千葉心想：「給你面子？你一個糟老頭能有什麼面子？」口中說道：「這廝前後一共打了我三巴掌，兩次欲致我死命，還口口聲聲罵我雜種，此仇不報，冷某有何顏面立足於天地間？」

這老吳現在雖然仍是鬚髮皆白，然面色紅潤，目光炯炯，實與先前判若兩人，冷千葉武功雖精妙，卻也不敢疏忽了，口中說著話，雙眼卻死死盯住對方雙肩，以防他突施暗算。

老吳微微點頭道：「看來老朽的面子還不夠。那冷大俠能否看在老朽師父的面上饒少爺一命呢？」

冷千葉淡然道：「不知尊師姓啥名誰？」

老吳面上閃過一絲傲色，道：「恩師便是與尊師齊名的『左西』西門麟！」

嚴正變色道：「老吳，沒想到你竟會是吹雪庄的人！」

老吳也不理他，朝冷千葉道：「有道是不知者無罪，先前我們有眼無珠，未識得冷大俠，因此而生出的誤會，還望冷大俠見諒。」

嚴正喝道：「老吳你還跟他啰嗦什麼？趕緊宰了這廝替我孩兒報仇！」

當今之天下共有四大絕世高手，分別是北郭禁雲，南宮仇，西門麟與東方鶴。四人武功不相伯仲，被江湖中人並稱為「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四人當中，北郭禁雲與南宮仇屬我行我素，獨來獨往之輩，一生痴迷於武學，閑雲野鶴，與世無爭。而西門麟與東方鶴卻屬野心勃勃之流，一心想要稱霸武林，二人分別開創了吹雪庄與不敗堂，兩大幫派明爭暗鬥，針鋒相對，卻誰也奈何不了誰，四十年下來依舊呈分庭抗禮之勢。

嚴正見當下之勢雖是敵寡我眾，但實力相差太過懸殊。己方這邊武功最強的便要屬少林弟子肖風了，可他卻連對方一掌都接不了。而他方才所以暴起，乃因陡見兒子頭顱，悲憤之下失了理智，然經管家老吳一阻，逐漸清醒，暗想對方武功如此了得，貿然與之動手，不過妄自送命而已，是以聽得老吳苦口婆心的哀求，他也並不作聲。

但此時事態又起變故，陪伴自己長大的管家居然會是吹雪庄西門麟的徒弟，他向來是恃強凌弱慣了的，一旦得勢哪裡會肯善罷甘休，一時也不及細想何以西門麟的徒弟會到他家來作管家，只是一個勁兒的催促老吳趕快動手為自己孩兒報仇。

老吳是看著嚴正長大的，於他的想法自是心知肚明，但卻故作充耳不聞，雙眼直望冷千葉，待他答話。

豈知老吳不提西門麟還好，一提冷千葉更是怒髮衝冠，他身形暴起，大怒道：「你以為你抬出西門麟我便怕了么！今天你們誰也別想活著走出這個大門！」紅光閃爍間，已急急朝老吳揮出三掌。

這三掌在擊出時雖有先後之差，但在攻到時卻是一齊而至，就如同由三人同時所擊出一般。由此可見冷千葉在這「紅炎絕情掌」上的造詣已是出神入化。

老吳哪裡料到他會突然發難，倉促間已來不及拆招、還擊，只得慌忙閃避。饒是他武功深湛，卻還是不免落得個手忙腳亂。

冷千葉所以聽到西門麟的名字就如此震怒，是因為他將自己假裝不會武功以來所受到的屈辱都盡數算到了西門麟身上。因為這全是西門麟為他出的主意。

當初西門麟與東方鶴尚未創建幫派時，「上北下南左西右東」四人便分別以其獨步天下的武功冠絕當時了，那時候他四人還是極為要好的朋友。但風雲變幻莫測，四人最終還是因人各有志而分道揚鑣，之後他二人便建立了各自的幫派。所以，吹雪庄與不敗堂雖然歷來都是勢如水火，但其莊主與堂主之間卻分外要好，創幫之初便已達成共識，說兩幫之間只作良性競爭。只不過到東方鶴為情所困悄然退隱后，兩派幫主之間的要好便淪為各懷鬼胎，相互算計，面和心不和之「要好」了。

前些日子，西門麟親自登門拜訪，席間有意無意的提到嚴正，說此人為富不仁，勾結官府，欺壓良民。冷千葉素來嫉惡如仇，哪裡聽得這般言語？當時心裡便想一有空便要親自去收拾這個欺善怕惡的嚴正。但西門麟又怎能猜到他心中想法，見他並不搭腔，還道他不願意去管這雞毛蒜皮的小事，於是灌了他幾杯酒接著慫恿道：「冷老弟雖然正氣凜然，但行俠仗義之事做得多了也難免膩味，不如由小兄給你出個主意，換換新鮮吧。」於是便說出了要冷千葉故作不會武功先戲弄嚴正等人一番，再行懲惡揚善的主意。冷千葉雖然脾氣古怪，但二十齣頭的少年畢竟有點童心未泯，而當時又正是酒酣耳熱之際，聞言不住拊掌稱妙。於是便上演了今天這幕鬧劇。

誰知冷千葉為西門麟一句話而逢場作戲的結果便是時而被罵成雜種，時而又被說成見死不救的兇徒，甚至還挨了武功遠不及自己的嚴正打的幾巴掌，且還不能還手，心中之鬱悶，實在是無以復加。他性格乖戾無常，見暫時尋不得西門麟，於是便將所有怨氣一股腦地發作在了他徒弟的身上。

但事實上，西門麟慫恿冷千葉來除掉嚴正的原因卻並不是他也童心突起異想天開，而是想借刀殺人。他派門下弟子吳宗德潛入嚴家卧底多年，終於得知嚴家竟在暗地裡勾結萬劍山莊。萬劍山莊老莊主范劍在建庄之際正值西門麟跟東方鶴創幫之時，只是范劍此人並無野心，不似西門跟東方二人建造莊園是虛，成立幫派則才是實。是以，當時萬劍山莊四字於江湖上也不甚響亮，很多江湖朋友竟都不知道世上有萬劍山莊這個地方。可待得萬劍山莊的老莊主逝世新莊主范逍遙接位之後，萬劍山莊在范逍遙妥善的經營下立時便聲名崛起，不到十年時間便已可與如日中天的不敗堂與吹雪庄爭一日之雄長。

現下江湖中就這三大幫派鼎足而立，僵持不下，誰都想儘快并吞其餘兩幫，但都不得其法。西門麟工於心計，早已疑心萬劍山莊有意結納富可敵國的嚴家，只是一直拿不到確實證據。前幾日，終於接到潛伏於嚴家的徒弟的密函，說嚴家勾結萬劍山莊之事千真萬確，已被證實，並且他兩家結盟之後第一個要吞併便是吹雪庄。西門麟大怒，卻又不願就此便與萬劍山莊徹底翻臉，焦急中忽生一智，便設下了這一箭雙鵰之計，自己不費一兵一卒，既瓦解了嚴范兩家的結盟，又挑撥了范冷兩家的關係。

而至於嚴家那管家老吳，自然便就是西門麟派去嚴家作卧底的徒弟吳宗德了。這吳宗德在嚴家待了近四十年，因做事謹慎幹練深得嚴老爺信愛，嚴老爺始終以禮相待，相敬如賓，自小凄苦的他在這種環境下便自然而然的與嚴家生出了感情。一日，一群山賊闖入嚴府行竊被嚴老爺發現，他為救嚴老爺性命不得已使出了西門麟所傳的絕世武功，將山賊一一打跑，自此之後，嚴老爺待他更是有若親子一般。

儘管如此，自己是吹雪庄卧底一事，他仍是一直保密。直到得嚴老爺去世那天，吳宗德才在病榻前將此事原委告與他知。嚴老爺聽后也不氣惱，只是想到兒子嚴正自小被嬌慣得太不像話，怕自己死後他會招來殺身之禍，於是便吩咐吳宗德要他日後無論如何得救嚴正一命，他二人恩怨方才可算是一筆勾銷。吳宗德欣然答應，老人這才含笑而終。

這些，西門麟自然不知道。當西門麟將借刀殺人的毒計告訴吳宗德要他趁早撤離嚴家時，他心裡便暗作打算要以自己一條命換回嚴正一命，因為他素知冷千葉的為人，料定他不將嚴府殺個片不留絕不會罷休，而自己的武功又遠不及他，於是才抬出西門麟的名字，想要冷千葉看在東方鶴與西門麟昔年交情的份上，放嚴正一條生路。卻不料弄巧反拙。

他手上勉強應付著冷千葉凄厲的掌式，嘴上大聲叫道：「少爺，快逃，快逃！」

可通往大門唯一的通道被冷吳二人所擋，嚴正別說想走過去了，每次稍一靠近，就會被冷千葉渾厚的內力所懾得呼吸不順，胸煩欲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