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層層疊疊，記憶翻飛

終於，走廊里有了動靜，見到人之前，喬希先聞到了香煙的味道，不是女士煙，但是味道並不沖，應該是高級香煙。丹尼斯先進了房間，崔娜娜應該還在外面抽煙。

「哦，Alice，你又變成了這樣。」

Alice無奈地聳聳肩。

「我們的Alva又讓你穿她的衣服了。」丹尼斯捏了兩下那俏皮的丸子頭。

「她總嫌棄我的衣服，我懶得和她爭辯，我哪有那個時間。就任她擺弄了，反正只是衣服而已。」Alice抖抖腳上的小短靴，無奈道，「為什麼這些女人都喜歡穿這玩意呢。」

這時候崔娜娜踩著恨天高走了進來，剛好聽到了Alice的話，瞅了一眼Alice腳上的鞋，然後又打量了一眼Alice的裝扮，撇撇嘴說：「你妹妹她品味不怎麼樣。」

Alice不介意地笑笑：「我也這麼覺得。」

喬希後來才知道，Alva是Alice的親妹妹，這個妹妹總逼迫姐姐穿她的衣服，因為Alice的衣服非常單調，總是枯燥古板的黑色小套裝，這樣一想，黑色小裝套的Alice才是Alice該有的形象。

Alice看著手中轉著打火機的崔娜娜，問道：「娜娜，你要不要現在開始戒煙呢？」

「放心，我知道艙內不允許吸煙，我能忍。」

「那就好，希望不會影響到你的身體狀況。有丹尼斯，我想這不會成為一個問題。」

崔娜娜點點頭，對丹尼斯笑了笑。

除了Alice之外的三個人都不是職業的宇航員，不需要在艙內進行飛行監視、操作、控制和維修，也沒有特殊的工作任務，所以只要能夠保持良好的身體狀態，能夠進行正常的生活就可以了，說起來很簡單，但僅僅是承受失重和超重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還要適應各種強烈噪音對身體的衝擊，要適應各種極限的高低溫度。

Alice給三個人進行了一堂簡單的理論知識教育之後，帶他們進行了一次最低強度的模擬飛行，結束的時候，Alice穩步走出機艙，面色如常，緊隨而下的是丹尼斯，臉色有些蒼白，扶著額頭，微微皺著眉。

「丹尼斯，怎麼樣，還受得了吧。」

丹尼斯苦笑：「這是下馬威嗎？」

Alice一臉驚訝：「你太不了解我了，下馬威的話，威力是不是太弱了點。」

丹尼斯忍著不適，去攙扶正要走出來的崔娜娜，崔娜娜的臉已經完全沒了血色，腿軟的似乎馬上就要跪倒在地，Alice看丹尼斯一臉心疼的樣子，嘲笑道：「後悔啦？」

丹尼斯無奈：「我後悔有什麼用，我一直試圖讓她放棄的。」

這時崔娜娜擠出微弱的聲音說：「怎麼那麼多廢話！」從嗓子眼裡冒出的話失了真，聲帶像被粗糙的砂紙摩擦過一樣。

Alice滿意地點點頭，讚許道：「不錯，能聽到我們的對話，還能這麼快發出聲音。」剛剛模擬飛行中，耳膜受到過劇烈噪音的衝擊，身體素質一般的人短短几分鐘內聽不清人說話的聲音，能說出話就更加不易。她和丹尼斯以前受過多年專業的訓練，身體素質比常人要高出很多，崔娜娜能在幾個月的集訓中達到現在的狀態，實屬不易。ALice清楚，這樣倔強的女人在逆境中存活下來的可能性很大，她的生命力是頑強的，有這樣的同行者，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丹尼斯扶著崔娜娜到一邊休息，喬希最後一個出來，他是最年輕的一個，也是接受訓練時間最短的一個，能夠意識清醒的自己走出來，全靠原本的身體素質。Alice對他比了一個OK的姿勢，問他是否還好。

喬希扶著艙門，也比了一個OK的手勢，說自己沒事。

見Alice一如往常，完全看不出剛從模擬飛行中出來，喬希第一次直觀的理解了大家說的「依靠她、依賴她」的意思，這個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大，卻已經三十四歲的女人，她的強大和極限無法想象，剛剛在大家暈頭轉向，自身難保的時候，她還在進行飛行操作，還在監控各種數據，還在與外面的操作員進行電子通信，不得不令人佩服。

夜深時，一天的訓練全部結束，崔娜娜自己打車回了住處，Alice還有工作，留在研究中心，喬希和丹尼斯一起走在冷風陣陣的大街上。

丹尼斯的臉色還沒有完全恢復，他的身體素質並不是很好，但他憑藉意志堅持到了現在，第一次飛行之後，他踉蹌著走出船艙的時候，他發誓不再嘗試第二次，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這一次他是僥倖才得以倖存。

但是，當崔娜娜說她想要回到二十世紀初的平行世界看一看的時候，他就推翻了自己之前的一切想法，義無反顧地決定前進。

丹尼斯有著典型英國男人的外表，濃眉、高鼻，五官硬朗，穿著黑色雙排扣短大衣，藍色印花襯衫，熨得筆挺的酒紅色西褲，但是卻沒有英國男人的古板，他手上把玩著一棵不知道從哪裡摘下來的枯草，這雙做過無數台手術的雙手，充滿了魔力般，靈活又有力，讓手上的枯草都獲得了重生。

他說：「喬希，你不要被Alice的外表迷惑了，她沒有看上去那麼溫柔，她訓起人來，很嚇人的，你應該還不知道，你媽媽都被她訓哭過。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們每一天都在非人的訓練中度過，喬希現在看到電動椅、電動鞦韆就頭暈，每次躺在「萬向床」上都跟死過一回一樣，困的要死的時候不讓睡覺，允許睡覺的時候要立刻補眠，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會被叫起來，但是晨昏顛倒的日子把人的生物鐘完全搞亂，可以睡的時候，卻發現並沒有那麼容易入睡，那種疲乏至極，卻無法入眠的煎熬，喬希徹徹底底的體會到了。

很快就來到了二月，這一天，來了一撥新的學員，這裡面會產生未來的宇航員，他們稚嫩的臉上有興奮，也有沉著，Alice是他們的偶像，他們說想要觀摩學習Alice的訓練，其實就是想看Alice表演，Alice開始是拒絕的，不過帶他們來的指導員江川苦苦央求Alice，Alice磨不過，最後不得已同意了。

江川設置了轉速，ALice瞥了眼上面的數字，無奈的上了電動椅，臉上帶著微笑，電動椅立刻以每分鐘48圈的速度飛速的旋轉起來，五分鐘之後，電動椅慢慢停了下來，Alice站了起來，閉眼緩了幾秒，和上去之前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只額頭上有些薄汗。學員們集體熱烈的鼓著掌，Alice跟江川說：「趕緊帶他們走吧，別在我這搗亂了。」

江川卻對學生們說：「你們有想試試的嗎？」

這時，一個滿臉小雀斑的男生走了出來，他用每分鐘24圈的速度只堅持了一分鐘，下來時路都走不成，衣服都濕透了。

顯然，這個孩子有點貧血，有眩暈症，Alice最不願見到這樣的孩子，有著宇航員的夢，卻沒能擁有一副適合當宇航員的身體，這是非常殘忍的一件事情。

喬希、丹尼斯和崔娜娜三人平日的訓練都是用每分鐘24圈的速度進行練習的，每天都進行兩次，每次堅持十分鐘以上，崔娜娜開始的時候，每次下來都要嘔半天，原本清瘦的身體，更加骨感了。

喬希的衣服也是每次都會被汗浸透。

第二個月，他們的轉速也提高到每分鐘36圈，有一次崔娜娜過分堅持，沒有在身體到極限的時候按下扶手上的呼叫按鈕，導致她暈倒在旋轉椅上沒能被即時發現，差點出了意外，崔娜娜醒過來之後，被Alice痛罵了一頓，崔娜娜一聲不吭，靜靜地聽著訓斥，喬希和丹尼斯默默呆在一旁。

臨行的日子越來越近，氣氛越來越凝重，憂慮越來越多。

Jack和喬蘭都沒有給喬希來過電話，喬希也沒有聯繫過家裡人。

每個人都被無法形容的複雜心情所籠罩著。

喬希唯一的發泄口就是積極的訓練，忘卻不可更改，無法預料的一切。他抽出一切時間來學習語言和增加知識儲量。

坐在擺幅二十米的電動鞦韆上，喬希強迫罷工的大腦進行運轉，背誦希臘拉丁辭彙變位，最開始這樣的努力是徒勞的，即時是訓練中相對最輕鬆的一項，大腦也拒絕工作，後來漸漸地，這種逼迫自己的努力產生了效果，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也許身體適應了這種折騰，大腦漸漸恢復了一些功能，辭彙變位開始在腦中出現。後來在喬希覺得最煎熬的「頭盆向」的萬向床上，他也能夠默誦德語版的《浮士德》。

入睡前也都在心裡念法語版的《追憶似水年華》，每次念著念著不知不覺得就睡著了，睡前焦慮症再也沒有出現過。

大家都用各自的方法解決著各自的困難，喬希問過丹尼斯，問他睡前都在想寫什麼，丹尼斯說他在用大腦模擬外科手術。

有一次，他睡著之後，模擬的手術在他夢裡繼續做了下去，那是給一個瘤體馬上要破裂的「升主動脈瘤合併主動脈瓣重度關閉不全」的患者進行的手術，前面進行的都非常順利，遊離升主動脈，然後切除升主動脈病變段，切除主動脈瓣，就在剛好要移植帶瓣的人工血管的時候，就被Alice叫醒了，讓丹尼斯難受了好久，雖然只是一個夢，他還是覺得那是一台必須要完成的手術，一個必須要救活的患者。他希望這個夢在某一天繼續做下去。

喬希問他：「如果你夢到了，結果最後手術失敗了怎麼辦？」

丹尼斯自信地說：「這個手術我有信心，怎麼會失敗，我以前做過很多次的，從來沒出過狀況。」

「可這是夢啊，你控制不了夢，在現實里，你有把握，但是夢裡呢，你怎麼保證？」

丹尼斯沉默了，是的，他無法保證，即時是現實里，他也無法百分百的保證，再小再簡單的手術，都隱藏著未知的風險，何況是虛無縹緲的夢裡呢。

喬希也沉默了，進入飛船的他們，是不是就要聽天由命了呢？

人最恐懼的就是不確定的危險，而他們即將面對隨時都會出現的死神，面對死神，他們有多少勝算，沒人知道，Alice也不知道，每次離開地球，她都帶著兩種極端矛盾的決心，一個是赴死的決心，一個是必勝的決心。

這兩種決心，讓她義無反顧，也讓她處變不驚；讓她勇敢的離開，也讓她凱旋。

選訓中心漆黑的休息室里，丹尼斯和崔娜娜並排站在窗前。

崔娜娜望著遠方，問丹尼斯：「你怕嗎？」

丹尼斯沉默。

「你是怕了嗎？」

丹尼斯其實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在害怕，他經歷過一次，他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但是這一次不同的是，崔娜娜在身邊，他有精神支柱，但是，他又擔心崔娜娜跟著他一起出事。

他是矛盾的，他怕，又不怕，所以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丹尼斯問崔娜娜：「你後悔嗎？」

崔娜娜果斷地回道：「不後悔。無論結果怎樣，我都不會後悔。」

崔娜娜轉過身，面對著丹尼斯，用手比出一個相框，月光很好，很清楚，又很柔和，可惜現在手上沒有照相機，崔娜娜閉上眼，用手一一劃過丹尼斯的眉，丹尼斯的鼻，慢慢向下輕輕地撫摸著他微潤的唇，唇角是剛剛形成的向上的弧度，他在笑，丹尼斯微笑地望著崔娜娜，望著這個比自己更加勇敢，更加無畏的女人。

他將女人的手握在掌中，把她拉到自己懷裡，他們都穿著訓練時的衣服，碰撞出颯颯的響聲。

他們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丹尼斯啞著聲音說：「我們這樣，很危險啊。」

崔娜娜解開衣服，把丹尼斯的一隻手塞到自己懷裡，對著他的唇輕聲道：「這一去不知道要在飛船里呆多久呢，給我一次吧，就一次。」

丹尼斯為難了，他也忍得很辛苦，可是，Alice特意強調過，要剋制，懷了孕的女人在飛船里是非常危險的，對於參與過飛行，而且還是醫生的丹尼斯來說，有多危險他再清楚不過了，即使Alice什麼都沒提醒過，他也是非常了解這裡邊的輕重的。

丹尼斯未動分毫，因為現在，只要一個輕微的舉動，一切意志就有可能全面崩塌。

「娜娜，我得回去了。」

「不要。」崔娜娜衝過去想要吻丹尼斯，但穿著平底訓練鞋的崔娜娜身高不夠，這個動作做起來比較吃力，丹尼斯又有意避讓，崔娜娜到底沒有達到目的。

她變戲法似的把一個東西塞到丹尼斯空出的那一隻手上，丹尼斯沒有看，就知道那是什麼，「娜娜，有它也不一定保險的。」

「那怎麼辦？」

丹尼斯輕輕嘆了口氣，萬分寵溺地看著崔娜娜，低頭吻了下去，邊吻邊把手向下探去，丹尼斯的手有些微涼，崔娜娜微微抖了一下，但高熱的體溫很快就把那隻手捂熱了，他們的吻全程沒有停下過，崔娜娜也剋制著，沒有發出聲音，只有衣服劇烈摩擦的響聲傳到了走廊中。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崔娜娜心滿意足地靠在丹尼斯的身上，丹尼斯口乾舌燥，不斷咽著口水。

崔娜娜蹲下身，說：「我來幫你。」

丹尼斯拉起崔娜娜，「我沒事，我們回去吧。」

「不要，我幫你。」

「娜娜，聽話。」

崔娜娜亮晶晶的眼裡，波光盈動，「你這樣，不難受嗎？」

「我可以自己解決的。」

「我們又不是沒有這樣做過。」

「可我不想在這裡，娜娜，等我們出了船艙，到了目的地再繼續，好嗎？」

「好吧。」

第二天就是飛行的日子了，喬希有些心神不寧，出來散步，恰好路過休息室的這條走廊，不小心聽到了裡面的動靜，喬希選擇來這邊散步，是因為這邊晚上一般沒有人，崔娜娜拉丹尼斯來休息室，也是為了避免被人撞見，不曾想還是被喬希發現了。

雖然傳到走廊里的只是衣服間的摩擦聲，喬希也清楚他們在做什麼，喬希快速輕步穿過走廊，到外面的涼亭里吹風。

「需要我幫忙嗎？」

Alice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到了涼亭，正出神的喬希回頭看了一眼Alice，不知道她要幫他什麼，搖了搖頭。

Alice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睡不著嗎？」

「恩。」

「你們都不在房間里睡覺，看來壓力都不小啊。」

喬希想，丹尼斯和崔娜娜的事情，Alice應該心知肚明。

「你不擔心他們？」

「不擔心，丹尼斯心裡有數，他是個懂得分寸的人。」

「你們認識多久了？」

「他來中心醫院，到現在，快十年了。」

Alice之所以記得丹尼斯來的時間，是因為那一年，她差點犧牲在飛船上。在病床上的那三個月，丹尼斯作為實習醫生一直在照顧她，後來他們搭檔做事，又一起飛行過，所以他們彼此非常了解。

「那時候我還年輕呢。」

「你現在也還年輕著呢。不過，年輕人也會生病的，你這樣吹風，很容易生病的啊，還是不要給丹尼斯增加工作量的好。」

喬希站起身，身上確實已經涼透了，他回到房間的時間，丹尼斯也已經回來了，剛從浴室走出來的丹尼斯從頭到腳冒著一股涼氣，看起來比這個在外面吹了半天冷風的人還清涼。

喬希走進浴室，裡面果然沒有半點溫度，地面是濕的，顯然，丹尼斯洗了冷水澡，喬希調出熱水，衝掉了渾身的涼氣。洗完之後沖了兩杯熱茶，自己一杯，另一杯端給了丹尼斯，在飛船上生病確實是件麻煩的事情。

「喬希，你現在最想誰？」

「我外婆……她去年年初的時候過世了，Jack和喬蘭一直在這邊工作，沒有時間，就把我和妹妹送到中國的外婆家，是外婆把我們帶大的，如果哪一天，技術成熟了，建造出來的巨型蟲洞穩定了，我希望可以回去看看她。」

「那你要把她帶到我們現在的這個時空嗎？」

「我也不知道，雖然我很想，大概不能吧。」

「這個問題一直在爭論，很多人反對使用穿梭機，研究中心的經濟壓力其實一直很大，爭取科研經費一直是個傷腦筋的事兒。」

「是啊，不過他們都在堅守陣地。」

「喬希，你外婆是做什麼的？」

「我外婆是中文系教授，我是受她影響，喜歡上了文學。我媽媽喬蘭是受了外公影響，我外公是物理學家，不過我沒有見過他，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

幾年前，喬希放暑假的時候，來找過Jack和喬蘭，他們帶他參觀研究中心的時候，認識了丹尼斯，不過他們雖然認識了幾年的時間，偶爾還發幾封E—mail問候彼此，但並沒有深入的交談過，對彼此並不是非常了解。

在這個不同尋常的臨行前一夜，他們講著自己的故事，漸漸陷入了不安的淺眠。

**

而勞爾也在喬希的講述中，漸漸有了睡意。

喬希很有講故事的天分，可謂聲情並茂，添油加醋的功夫了得，具有創作小說的天分，無論是親眼見到的還是道聽途說來的，都能講得跟真的一樣。

當年在國內參加高考的時候，喬希的語文就得了滿分，這是他自己都沒有料想到的。

想起往事，喬希輾轉難眠。

想想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啊——

喬希參加高考的前一年，關州時間九點整，鈴聲響起，考生們陸續翻開考卷，握緊黑色炭筆，刷刷地寫下十二年的血與淚。

喬希翻開關州晚報，今年本省報考人數是32。5萬，比前一年生生多了5萬。

5萬啊，比摩納哥的總人口都多了一萬多，太兇殘了。

喬希慶幸自己沒有去，不然肯定成炮灰了呀。

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年會是怎樣的情形，高考大軍如果變成武裝部隊，恩，雄壯！

喬希把報紙隨意扔在餐桌上，倒了一杯牛奶，喝了兩口，說：「喂，小柳子，你真不回家啊？」

柳珉躺在喬希家舒適的大沙發上，像一隻慵懶的小貓。

「你賴我這兒算怎麼回事兒啊，說好了啊，我只能收留你一個晚上，我可沒打算跟你傳什麼基情緋聞，一會兒我女朋友要過來。」喬希走到沙發邊，用腳輕輕踹了踹柳珉。

柳珉半坐起來，「夏果來幹什麼？該不是準備訓導你吧？」

正說著門鈴就響了。

夏果背著米白色書包，臂腕里抱著兩本練習冊，一臉的陽光明媚。

簡單的白色短袖和淺藍色牛仔褲。

夏果看到茶几上散落的卷子，走過去，坐到沙發邊，靠著柳珉。

喬希警鈴大響，「果果，你離他那麼近幹嘛！」

夏果微笑著說道：「你們，昨晚上，一起睡的啊？」

喬希立即拉起夏果，匆忙解釋，「我跟這小子一點關係都沒有啊，他聯考考砸了，不敢回家，所以死活要在我這兒睡，我可沒有同意的，我趕都趕不走啊……」

柳珉揉揉頭髮，整整髮型，嘟囔道：這倆人，說話都不說重點的啊，重點不該是喬希沒去參加高考這件事么。

夏果重新拿起茶几上的幾張考卷，物理146分，數學150，化學149分，生物142分；「這叫——叫——考砸了？！」

氣息不屑道：「你接著翻啊。」

夏果繼續翻了下去，英語46分，語文……32分？

「啊哦……額……」夏果萬分同情地看著一臉睡容的柳珉，「柳珉同學，我太敬佩你了！」

「這女朋友做的不合格啊，都不關心一下你未來老公的高考啊？」

夏果坐到另一側的沙發上，臉上滿是恬靜的笑容，淡淡道，「我很關心啊，所以——」夏果轉頭看著喬希，「未來老公，以後你要跟著我一起學習了。」

喬希瞬間變成苦瓜臉，嘟著厚厚的嘴唇，蹲在夏果身邊，撒嬌道：「果果，我不喜歡學習啊。」

夏果撫摸著喬希的頭髮，耐心地說道：「我表姐前些日子剛辭了工作，最近沒什麼事兒，說要幫我輔導，你一起吧？」

喬希依然嘟著那厚厚的嘴唇。

夏果繼續說，「我表姐是個特別有耐心的人，而且很漂亮哦。」

「你最漂亮了。」喬希立刻回道。

夏果笑笑，說，「那就這麼說定了哦，明天早上我在家等你。」

「夏果。你表姐都教哪幾科啊？」柳珉苦惱地盯著自己慘不忍睹的英語和語文卷子。

夏果把那兩張卷子放進自己的書包，說，「明天你和喬希一起過來吧，我表姐語文和英語最厲害了。」

柳珉滿足地點點頭，「喬希，這丫頭夠聰明的啊。」

「當然了，不聰明我能這麼喜歡嗎？」喬希得意地搖頭擺尾，隨即又補充了句：「丫頭是你能叫的嘛，以後叫嫂子。」

喬希和柳珉曾經是鄰居，後來喬希家搬到了紅谷灘，柳珉還住在東湖區的老房子里，雖然住的遠了，又相差一個年級，但好在還在一個學校里，所以常常廝混在一起，就是誰也沒有同化誰。

柳珉依然是偏科極其嚴重的理科學霸男，喬希始終是不學無術的痴心公子哥。

是的，那時的喬希跟現在判若兩人，他只對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很熱衷，其他的都提不起他的興趣。

而夏果，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女朋友，當時也有喜愛之心，但那時畢竟心智還不成熟，對情事並不了解，因而並未在內心深處留下足夠的印跡。

當然，這是后話了。

夏果剛上高一時，主持著校園裡的一檔介紹文學的廣播節目，每周三的中午，這個甜美的聲音就會蕩漾在校園的每個角落。

一個月後，喬希注意到了這個聲音，守在播音室門口，夏果出現的瞬間，喬希就被這個充滿陽光的女孩兒吸引了，經過三個月的技術性軟磨硬泡，夏果總算點了頭。

有了喬希這個紐帶，柳珉和夏果也有過幾面之緣，但接觸不多。

夏果回到家后，把柳珉的英語和語文卷子拿給表姐張秀心看，張秀心驚訝地問，「這該不是你那個小男朋友的吧？」

夏果指了指卷子上的名字，「我男朋友叫喬希，他要是能考這個分數我會很高興的。」夏果說完傻呵呵地朝著張秀心笑。

張秀心問，「你那個喬希同學，偏科？」

夏果又指了指柳珉的卷子，說，「這個柳珉同學，偏科！」

「怎麼個偏法？」

「他物理146分，數學150，化學149分，生物142分。」夏果有些嫉妒地說。

張秀心饒有意味地點點頭，「這是偏的夠厲害的，要是語文和英語成績上來了，那就很厲害了。你這一次的聯考怎麼樣？」

夏果從書包里拿出成績單，語文138，英語105，數學112，物理97，化學109，生物110。語文是夏果的長項，一般很少失誤，英語總是這麼不溫不火，數學這一次的題目比較簡單，班級里一百二三十分的同學很多，所以不算很理想，物化生都很平平。張秀心認真地對比著夏果和班級其他同學的成績，局面和前幾次大考一樣，所以沒多說什麼。

夏果的家原來在杭州，初中時父母離異，很快各自就又組建了家庭，父母和繼父繼母對夏果都很好，各家都格外的和和睦睦，但夏果哪一頭都不想跟，就跑到關州來找張秀心，舅舅舅母常年在俄羅斯做生意，所以表姐一直自己生活。

張秀心格外疼愛這個妹妹，為了照顧還有一年就高考的夏果，張秀心辭掉了家居外企銷售經理的工作。

夏果阻止未成，十分感動。

夏果告訴張秀心明天早上喬希和柳珉一起過來，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從英語開始補起。

張秀心大學畢業都快八九年了，高中知識不常用，忘得七七八八，只能從頭撿起。

兩姐妹坐在書桌兩端，姐姐研究高中英語課本和高考真題。

妹妹算著物理難題，時間一點點流逝，高考考場上早已歸於寧靜，但很快，又會熱鬧起來，第二天的大綜合又會難倒多少英雄漢啊。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柳珉還是拎著成績單回了家，老媽在廚房炒著菜，見到兒子，張口就說，「英語語文又砸了吧？你爸等了你半天了，他在你房間里呢。」

柳珉蔫么悄地把成績單擺到老爸面前，劉建軍同志嚴肅地從上往下找自己兒子的名字，然後準確地找到英語和語文的分數。

「坐下吧。」柳建軍合上之前看的書，放下成績單，說，「打算怎麼辦？」

「找了一個老師，明天開始打算補補。」

「恩，開始有選擇性的行動了，很好。我就提醒你幾點，第一，長項要保持；第二，勞逸要結合；第三，做人要誠實；第四，夜不歸宿要通報；第五，狐朋狗友要少交；第六——沒了，吃飯去吧。」

柳建軍走出房間后，柳珉瞧了眼桌上的書，這老頭，竟然從他書架里拿了《哈利波特》看，還是第六本，可以呀，他竟然現在才發現。

柳珉的父母都是大學教師，老爸教物理，老媽教數學，偏科偏成這樣也可以理解。

但高考是看總分的，所以弱項還是要抓緊補一補。

差七分鐘八點，兩個大男孩兒走進了夏果家，張秀心穿著白色小襯衣坐在大圓桌邊，招呼大家落座，已經從夏果那裡了解了兩個男生的大概情況，所以沒多餘的對話。

張秀心在白紙上寫下一個英語單詞：spend，問喬希：「知道什麼意思嗎？」

喬希搖頭，張秀心又寫下了三個單詞：pay，cost，buy。田漾立即指著buy說，「這個我知道，是買的意思。」

張秀心微笑著點點頭，又問柳珉，「你知道哪些？」

柳珉認真地看著紙上的四個單詞，說，「payfor是付錢，cost和spend應該是花費。」

「不錯啊。」張秀心鼓勵道，「那用法呢？」

柳珉羞澀地笑著搖頭，張秀心望向夏果，夏果自信滿滿地說：「用cost時是物做主語，spend與on連用。」

「還有呢？」

夏果想了想，「沒有了。Payfor柳珉剛才說過了。」

張秀心很快更進一步的了解了三個學生的情況，英語其實算是喬希的母語，語感很不錯，就是不太擅長答卷子，稍加引導，掌握一些答題技巧就好，問題不大；柳珉是知曉一二，但只是一二，並沒有入門，夏果是入了門，但知識漏洞很多，所以一直停步在一百零幾分。

「你們馬上就要進高三，課本知識學校老師應該基本都講完了，尤其是英語，不管你們之前聽沒聽，聽了多少，現在都安下心從基礎抓起，我不會把課文一個個給你們講一遍，但你們還是要看的，不過不是現在，雖然你們三個現在程度不同，但都要做同一件事情，尤其是田漾，去找來初中課本，從初中的單詞開始背起，方法我建議用四列背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