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神仙
以下為寫給新小五、新小六的課本編寫意見。僅僅站在一個新人角度,或過於理想主義,或稚氣未脫不可取,但是確是我回學校這兩天格外上心的一件事了。
總是在看些有關教育學的資料之後,我就容易異想天開些什麼。
可以說12年的語文教育能培養出一個具備合理的理解能力和表達能力的人,但對於真正的美好瞬間、人格特質、人類的內心情感,是少有觸及,宏觀來說,條條框框太多,說好也好,說不好也著實不好,失了太多生活的本真和趣味。「學校里教的書,都太古老沉悶,沒有奇特的想象不一定是我想看的。」
對,我們處於教學一線,不完全受教育體制束縛的最自由的教學一線。
我們要培養的是有自己思想的學生,而非試卷認定的接近標準答案的會複製粘貼的人。因為正當童年的他們,都很鬧騰有很多奇思妙想看什麼都新鮮,我們要找到並珍惜這樣的精神本質與瞬間,給他們足夠的空間去發現、去想象、去模仿、去表達,不做批判不應反駁,他們也很聽老師的話稍顯笨拙又乖乖巧巧地按要求來,培養好習慣便顯得重要了。
所以關於暑期教材的選材,我建議從國內外的兒童文學作品入手,從課外入手。
而後我就大膽地提出這些意見了,儘管我還並不了解現在五六年級的學生課內都學些什麼,當時的我似乎忘記了從我的小學畢業算起,已經過去十來年了。
而後我就沒頭沒腦的開始想到進這個可以讓你給我為之奮鬥為之提意見謂之熱血沸騰的公司的前因,一些很溫馨的場景瞬間湧入我自我中心主義的腦袋了。
記得,是從人海茫茫的雙選會裡擠出來之後,我一個人走在足球場旁的小路上,感覺到的是無比落寞,如此多的崗位叫人眼花繚亂,沒簽一份合約叫人無所歸屬。下午陽光正好,鳥鳴聲陣陣,可我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工作才好,看了一圈又一圈也並沒有遇到很合心意的,遇到了投了簡歷也都總總會石沉大海了,於是我只想遠離這嘈雜的令人緊張令人身心俱憊的人群。真正遠離的時候,又會陷於自責、陷於失意、陷於孤寂、陷於無所適從。
出乎意料的,在路口碰到了室友,我湊過去打了聲招呼。當時袁靜老師在講些什麼,我便注意到她的眼影,亮閃閃blingbling的,她就滔滔不絕地講著關於公司的一切,並且發給我一張簡介單。看到手裡的簡介單的時候才恍然正是我之前有很中意但因中公教育面試錯過宣講的公司。真巧啊在這裡遇到,真好啊就這麼誤打誤撞的面了試並且我沒有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緊張。
初試結束后我也陸續關注了一些中國50強企業。在中公教育終面時,兩個面試官雖然化了點妝,卻坐得東倒西歪看起來百無聊賴,其中一人很嚴肅地問,「如果工作和你的寫作衝突了,你會選擇什麼?」我答了以工作為主,我當時表現得很肯定很平靜以及很有自信,我當時也那麼覺得。可回來的路上,我卻無比憂心,就好像我已經承諾了要放棄我生命中最重要最美好也最能給我帶來快樂的事情似的。我有點想哭,但那一定不是一個謊話我是不可能說謊的,只要下了狠心就可以真的放得下一些事情。但是寫作,多年以來一直都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真的可以有辦法為了工作而放棄嗎?活著,不僅僅是為了服務他人,還有認識自己,各個階段的情感經歷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去不返,人們也總會忘記事情,而我,想留住那些稍縱即逝的瞬間,那些不留痕迹的時間,那些混亂也單一的空間。那些,一直都是值得記錄的事情啊。
直到來現公司面試時,公司創始人正好在,他很肯定說,「要堅持寫作。」當時我就決定就是這家了,儘管只是一家新興的語文教育公司,但領導很有見地,是值得跟隨的。公司創始人啊,青年才俊,幽默風趣,以他名字里最逗趣的一個字開頭,大家都親切地稱乎他「春哥」。春哥也說,「過渡期會很痛苦,堅持過去就都好了。」當時我不以為意,有什麼啊我已經完全充分地做好所有的準備了。
我的確認為我已經做好了關於工作的一切準備了。可第一周,我的意料之外,他的一語中的,我過得糊裡糊塗甚至無比痛苦。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做,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每天下班回去后都徹底浸透了頹廢疲喪,失去了對世界對美的任何感知,整個人能夠覺到的只有混沌。看到室友們,室友們還一直在忙碌而為什麼我沒有事情可做?只是有幾秒鐘的擔憂與惶恐,只有一閃而過的隱約不好的預感,緊接著就甚至連擔憂的力氣和心思都喪失了,進了卧室沾了床我就睡過去了。然而,其他所有人都在忙碌。
我想我以前習慣了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待在圖書館,安安靜靜的沒有一個人講話。如今吵嚷的人聲,往來的車流,林立的高樓,給我的感覺只有無限煩擾與壓抑。我不快樂,也都不得不在必要時刻會努力擠出一個敷衍的禮貌性的笑容。至少生活本身應該是美好的,至少身邊的人都在努力工作,我能感受到在這種拼搏奮進的緊張氛圍中深藏著幸福,儘管只有我一個人因對一切都不適應而更多的感到痛苦。
在廣益做助教時,娟娟老師像自家大姐姐一樣一直推著飯盒堅持要我吃晚飯,多多少少說了些「要買一套中考語文真題去刷,尤其是長沙的真題」這樣子的話,我聽她很用心很熱情地講了很多。當時我還不太明白,主動刷題其實是我在學生時代所有作業完成之後很抵制的事情。第二天投入工作便被簡易的或者有難度的很多任務包圍,每周五也都有專門一節的專業測試,這樣的情況下再買一套試卷的想法不知不覺間被各種瑣事淹沒了。再注意到娟娟老師時,她是站在梓園大廈教室門口,看著我笑,臉上漾著梨渦。只有那時候,在人來人往的樓道里,在似乎很久沒有見到過一個熟悉到可以讓人感到溫暖的面孔的陌生城市的一角,我的心裡滑過了一絲甜蜜。
晨會時春哥說壹金老師寫的文章是至今唯一一個可以讓他眼前一亮的。「至今唯一」?那我呢?早些時候他就用過一個詞來評價,不「空」,好,行,可以。
但是我始終認為自己寫得是最好的。
考慮再三,還是不可以,這麼心神不寧的話我一定要偷偷去會會這位朱壹金老哥。
在工作群里我專門偷窺了壹金老哥的每日總結——
「很早之前琳琳老師就對我說,有時候小孩子根本不怕你還黏你,然後你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今天我算是體驗到了。我的學生看起來是個文靜怕生的姑娘,我在講課的同時格外注重了我們之間的互動,希望她能夠打開心扉暢所欲言。結果,後來熟一點點了,她就開始放飛自我——一會兒要噴花露水,一會兒要調空調,一會兒說老師你這個故事聽著不好玩兒我給你講一個。寫作文寫了一半非要休息,休息時間到了也不肯繼續開始寫,我催她她就開始了抱頭嘆氣。好不容易啊哄到寫完了,又故意藏著不給我看。我是真的不忍心拉下臉去凶她,就只能把空調先關了,跟她說趁冷氣還沒散快把這作文讓我看完,這才啊,過關了!」
的確,幾句話就可以把小女孩性的格轉變寫得十分鮮明。畢竟壹金老哥是中南大學的碩士畢業生,比我多讀好幾年書呢,這樣帶有應試性的限時片段,我自個兒寫輸了也沒什麼嘛。
很多初中學生的文筆也都很令我驚嘆不已。比如,「雨打在爸爸身上,好像每一滴都很重,會打疼他。」比如,「給同桌包紮的時候,醫生的動作很輕,可同桌還是呲牙裂嘴喊著疼。」比如,「秋風吹落,茅屋為狂風所破,村童欺你年老,疾病欺你瘦弱。」比如,「你乘著你的善良你的孤苦,踏著千年的孤獨,入我心來。」……寫作啊,傳情達意,不分年齡。好了,還是不給自己辯解了,該是好好去學習去工作了。
也不是說一定要得到肯定受到表揚我才會專心做事情。
楊梅說,「你要好好好好備課好好講課,一定要按時做好自己的事情,因為畢竟是你的第一份工作。」
我也這麼覺得,一定要開始認真對待工作了,只要認真對待就可以克服萬難。
這一天我花了5個小時讀了一整本關於師生課堂故事的兒童文學類書籍《特別的女生撒哈拉》,我終於第一次在工作中感受到了來自內部而非外加給的快樂。
對於講課呢,一講二講三講,不是重複,而是精進,這種從淺顯到深刻的過程緩慢而又精妙。記得我大學期間最喜歡的講師之一宋德發先生說,「他為完成本科論文把《浮士德》讀了50遍,他在上一堂課前自己私下裡講20遍。」這兩個數字,我第初次聽到是震驚,仔細想來是有理。在真正的提筆落字或者有自信有氣勢的站上三尺講台之時,我方才懂了其中之不易,令人欽佩的人只會越來越令人欽佩。宋德發先生言傳身教的本事我倒是沒有學得來,寫文章時的幽默狂傲倒是得了其百分之一二。
鄒廣,素顏都美到讓人一時忘了用形容詞來形容的我室友小姐妹。剛剛開始接觸工作那會兒,我每天工作都好多事啊好嘈雜啊好勞累啊我要死了,一進大廳看到她很安靜的坐在那兒敲鍵盤我忽然就立馬活過來了。她就是擁有如此的魔力,一回家就看到一個神仙姐姐安娜靜靜乖乖巧巧的樣子的感受,瞬間春和景明。可以和她一起生活真好啊,我絕對是VIP級顏控無疑了。
廣廣和小雙住一間卧室,我時常回去找小雙,偶爾也可以和她聊聊天。不經意就聊到照片,她看著我的照片,樂呵呵問了句,「這又是你哪個朋友?」
「這是我。」無可置疑。
「啊?我感覺你平時都比較溫柔安靜,這張照片看起來很高冷。」
「我不高冷嗎?那一定是我對你很好了。和我不很熟的人都說我看起來孤傲,不好接近。」所以說,藝術高於生活啊。
「你給我拍的這些照片,我看起來真的挺像小孩子的。」
「是的,尤其是看著手機撇嘴那張。但是,本人確實有點點像的哦。」很可愛。
「我平常會比較躲著鏡頭,如果說你當面告訴我要給我拍照的話,我表情就會比較僵硬。」
「還好沒有告訴你,偷偷躲在門後邊拍的哈哈。」
後來,講台上凌萍姐在講我的文章片段,聽眾里沒有人知道叆喬是誰。我當時覺得,自己的文章被拿出來做範文講的感覺挺奇妙的。鄒廣就轉過來看著我很神秘的微微笑了一下,當時的我們就像兩個在偷偷分享秘密的小朋友,她其實,很開明很溫柔也很會為別人考慮啊。聽眾很安靜,琳琳姐忽然很大聲念出來,「媽,你快醒醒!」是我的小說原句!「這個媽媽真辛苦陪孩子寫作業,孩子也好辛苦都23點了還沒睡。」我心中一怔,來公司近一個月了,以前都只覺著她果敢豪爽,身形魁梧,說話兇巴巴,沒個嬌弱女孩子的樣兒,不在我的審美範圍之內。也只和琳琳姐說過兩句話,一次在我還不太清楚娜娜老師名字時候,我隔著桌問她,「我可以叫你娜娜嗎?」琳琳姐立馬說了句,「不可以。」大概感覺我是新人應該尊卑有序,可我就是個無拘無束從不把什麼亂七八糟身份稱號放在眼裡之人,我偏這麼叫。另一次是我做助教時候,整節課沒怎麼聽在改作文。改著改著,偶爾抬頭的時候卻覺著她今天穿的橄欖綠輕熟碎花長裙配米白色針織毛衣,很顯瘦且有藝術氣息,稍微豐滿一點兒倒是也美。於是我下課後跑去主動問了她給班上學生打卡的相關工作安排,結果她說,「先不著急先不打。」啊?行吧。
只是最後,她成了唯一一個肯耐心教我批改議論型微作文流程的老師,給分點很細緻,有理有據。她確實是,很認真在教新人了。
數學監考,教務部的老師發一作文本給我,數學考試不寫作文啊,這?我一臉懵還追出去問,得知原來是驗抄紙。回來正糊裡糊塗心不在焉打開本子撕紙,沒有折出摺痕就一起扯了,一沓紙的中間部分給扯豁了,我自己不知怎地只是十分木訥的,完全沒有注意到。小朋友們已經笑到不能自已了,「老師,你確定是那樣撕的紙?」我?一沓紙都豁出一塊了,像豁了的堤壩,殘缺不全,可時間有限趕緊分發將就著用吧。我剛發到他們手上,就聽到,「老師,我已經原諒你了。」我……現在小學生都怎麼這麼可愛啊?也許獨立思考問題久了,不被關注久了,連觀察力也下降了吧,不那麼靈敏也不那麼好奇了。
「老師,外面太吵了,我們需要安靜的學習環境。」我起身開始走過過道準備去關窗戶,一路上聽到,「是的,有誰在唱歌。」「在鳴笛。」「在喊誰的名字。」我靜悄悄關上了窗戶,「這下安靜了吧?」頓時鴉雀無聲……如此,甚好。關於關窗這句話也是說到了我的心坎兒上,大學期間在靜謐無聲的圖書館待久了,受不得半點無關的嘈雜喧囂,關了窗怕一時通風不好,可如今人數不多,得到此提醒,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合情合理地擁有了嚮往已久的稍微安靜點的環境了。
我正低著頭備課,有一小男孩「噗嗤」一聲笑出來,就開始自顧自說起來,嗯當是在自己家裡?這是在考場請清醒,他嘀嘀咕咕說什麼我也沒說請,源於我很快打斷了他,「請你嚴肅,考試進行時不允許講話。」我走下去正要看發生了什麼,他小夥伴的聲音就傳過來,弱弱地:「老師,他一定是看到了『瘋子、騙子、傻子』……那道題。」這古靈精怪的邏輯題?……我也覺得蠻有趣。
一小男生,「我的筆沒墨了……」「先用我的,結束記得還我。」一會兒又一小男生,「老師,我的筆也沒墨了。」我靠近他很小聲,「你一盒筆都果真沒墨了?」他拿起筆在驗算紙上畫了畫,說,「你看,藍色的,我想要我的試卷前後顏色一致。」的確講究,好習慣。「給,用我的吧。」我就只帶了兩隻黑色筆,可是現在我用什麼呢?
小小年紀,特別會成精作怪,但是真的好可愛啊。好想擁有自己的班,人數不很多,十來個就好,可以每個人都照顧得到的那種。
2019.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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