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法拒絕你
心裡念念不忘的事情,總會有著落的。
還是不要提前一天約他了,提前一小時就好,不然他心裡總惦記著其他什麼事也做不好。
晚上十點以後沒事了吧?過來圖書館,十點整。別來早了,我要看書,也別來晚了,我不喜歡等。
直接上來六樓。
不許有事。但我還是只簡單地告訴他了下晚自習之後過來一趟。
「我到了。」他發了消息過來,我看一眼時間,晚上9:30,他來早了。
「我要看書,自己找位置自習。」
「那我走了。」
「那我,收拾下書包。」哎,故高冷傲的我在他面前果真一秒變小慫包,消息一發出去我才意識到——我說了什麼?
「限時三分鐘。」怎麼可能?
那我得討價還價,「十分鐘。」
結果我收拾了十五分鐘,他發了條消息,「再給你一分鐘,我現在開始計時。」
我於是準備下樓,忽然想到……於是邊下樓梯邊打字,「你帶校園卡了嗎?」
「帶了,怎麼?」
「進來大廳,我要借書。」
發完消息,轉過樓梯,就看到站得筆直等在大廳的他,今天穿白色寬鬆版體恤衫黑色長褲酷酷的。我趕緊小跑過去,他第一句話是,「沒帶校園卡怎麼進圖書館?又想套路我?」
「大叔讓我進來的,像我長得這麼天然可愛無公害,當然刷臉進啊。」他將信未信,一副明知自己要上當受騙可憐兮兮的模樣,把卡遞給我。
我很認真地對他說,「還書可以不用校園卡。」我有這麼調皮啊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從早到晚苦心孤詣地想著怎麼套路他?那倒是……很少有。
「書包好重哦,最近一直背著筆記本電腦改論文,回宿舍放下再出去吧。」
「行,聽你安排。」
「也沒有什麼安排,只是隨口說的。」
「然後去哪兒?」
「喝茶。」
「然後你和我回北苑。」
「不去,太遠了,自己回。你送我我也應該送你嘍?不好,雖然我一直覺得男女平等。」
「我下午兩點半剛跑完1000米,渾身疼。」
「今天下午兩點半嗎?按理說睡一覺明天才會有肌肉酸痛的感覺。」
「前天下午兩點半。」
「按理說,今天已經好了。」
「我還沒好。」
「噢,如果是我,就已經好了。」哈哈哈哈哈,這個,渾身疼我的確沒有辦法治癒,況且他還經常健身,怎麼好意思?「你昨天做的實驗關於什麼?」
他想都沒想,「不說了,說了你也不懂。」我只是沒有關心他他這個樣子真的好嘛?
「我不懂啊,是你對整個實驗過程不很熟無法一時間完整地描述出來才是正解。」
「嗯,可以這麼理解。」就每次說什麼話都一副從容自若、認認真真的樣子,若不是「你不懂」三個字涉及到我認知水平,我會自然而然地覺著他說什麼都好有道理哦。他旁若無事地補充了句,「我是給研究生打下手,他會告訴我我需要完成的步驟。」
「聽起來還不錯。」豈不是?隨意提起點兒什麼我就可以很滿意了。
「剛才那女生是我同學。」哪個女生我怎麼沒注意?
「然後嘞?沒有打招呼啊。」
「和我對視了零點零幾秒。」
「零點零幾秒是多久?」一秒都是一閃而過,三秒才會在人的認知中產生印象,所以零點零幾秒也能被他捕捉到,那可得多集中注意力?噢,以前坐在我旁邊就很緊張很煎熬,美其名曰不習慣有女孩子在旁邊,那現在可就能習慣和其他女孩子對視了?還堂而皇之還安之若素,真過分。算了不計較了,可是我始終沒有看到過熟人,因為,我的眼裡只有他啊。
「像我這麼帥的當然要認識了。」
「真好意思。」其實帥或者美都是其次,難得是有人愛。
以前經常看到廣告——「想和你點第二杯半價。」啊我今天終於點到了第二杯半價。
但是他無所事事的站著,完全沒有意識到我會不買單。我看著他,笑嘻嘻,「你買。」他倒是有點懵,「不是你請我喝茶的?」昨天他都沒來看晚會了,還不買單以表歉意?他怎麼可以理所當然地不明白?我真的有點生氣,我很義正詞嚴,「你買。」他很乖地走過來刷了二維碼,看起來和往常一樣有點呆萌,然後什麼話也沒有說什麼情緒也沒有。指望他意識到些什麼,真的比登天還難。
算啦,我轉過身坐在凳子上,他也走過來坐我旁邊。他啊,身高八尺,修養得當,坐在玻璃窗前就宛如一尊雕像,精巧別緻。只是幾秒鐘,我覺得過去了太久了不知道說些什麼,於是起身向別處去了。看看花,看看玻璃窗,看看牆上的裝飾品,我緊張的時候就喜歡逃避並且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副故作輕鬆的樣子。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奶茶店裡正在放Bigbang的歌,這熟悉的旋律反倒讓我覺得有些難熬。「這首歌你聽過嗎?」「沒有,是英語歌啊。」「是韓語歌,歌詞也有英語的部分。」「沒有聽過。」這……無從聊起,我轉身問服務員,「需要等待多長時間?」「10分鐘左右。」於是,「走吧,趁這十分鐘,去外面轉轉。」
總算能鬆了一口氣了,可我剛剛乾嘛緊張?不緊張,絕對不慫。於是帶著晴晴同學去夏雪兒潮流生活館看我已經買過十來只戴過在頭髮上但他沒有見過一次的一款粉色小花卡實物。他看了一眼,很不在乎地走開了,並且說了一句,「好無聊哦。」
「那你平常都喜歡做些什麼?」
「聽課。」
「聽課不算是娛樂活動。」
「聽課對我來說是一种放松。」
「現在的我也是這麼覺得。」
和他一起玩好無聊哦。不打遊戲、不逛街、不吃水果、不懂風鳥花月……
和他一起散步好累哦。他往常都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的散步嗎?他往常大概不散步。
他好膽小哦。怕黑還怕癩□□,一直擔心山上有蛇(雖然以前在這裡從來沒遇到過)。
可我還是喜歡他。他依舊很好看,看了一眼還想再看一眼,每次都像是第一次見他。
「走這邊?」「好,我就是沒法拒絕你。」「你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你拒絕我的次至今已經數都數不過來了……我上次回來找你,你不能來,這次回來一周你一直不能來,怎麼可以算得上沒有拒絕?」「因為有事,不算拒絕。」「對我來說就算,下次找你就三更半夜好了,那會兒除了睡覺也沒什麼別的事。」「得睡覺,如果你不瞌睡的話。」「不了,我瞌睡。」
我說,「月亮真好看。」他看都沒看,月亮已經給烏雲遮住了。我說,「剛剛的月亮真好看。」他抬頭,什麼也沒看到,沒說話。我說,「上次和張雨涵說月亮真好看的時候,他說太陽也很好看。」「那他可真是直男。」「所以這就是你不說話的原因了?」他還是繼續走,不說話。他說,「你的文字,很直白。」原來是在思考這件事情。「因為人物只有兩個,沒有間接抒情啊。所以你覺得怎麼寫好?」「還是那樣寫,這是你自己的風格。」所以,我想什麼怎麼想都行?就這麼寫了,寬容。
天色已晚,在去留學生公寓的那條路上,幽靜森然的,除了我倆兒,還有一剛剛從岔路口過來的女生走在我們後面。我被路邊一隻小貓吸引了停下來看,「你家養小貓嗎?」「不養,我家只養我。」話音剛落,已經走到前面一點兒去的女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忽然停在原地不敢再說話,我們的對話很好笑嗎?聊聽過的歌,中文的暫時沒有,聊電視劇,他不看,聊裝飾品,他不怎麼關心,聊化學工程與工藝?我不懂。所以想到什麼聊什麼,從來散漫。不過,他的腦迴路確實非常人所能理解。
到留學生公寓門口了,公寓大門開著,門口落滿了金色的燈光。我說,「我沒有來過這裡哦。」「我也沒有。」「我要進去看看。」「一起。」我一個猛子撲到大廳的沙發上,「舒服。」他站在門口一臉冷漠,「當心沙發上有灰。」我立馬蹦起來,拍拍屁股往裡走,「不礙事。」樓道里搭著很多衣服,每一扇副窗里都透著溫馨的燈光,夜闌人靜。忽然看到——前面掛著一隻女士內衣!我連忙轉身推著孔晴晴就出門,「不看了不看了。」「怎麼了?」我臉莫名有點燙,「咱們需要繼續趕路。」「行。」
這個一向跟我宣稱自己是鐵錚錚的男人的人,現在躲在我身後怕得和一隻躲貓貓的小老鼠沒兩樣。他說,「有蛇。」我說,「不會死的,還有我在。」他說,「你踩到癩□□了。」我說,「沒有,我看到它了,你看它跳走了。也是一隻小生命,只是不符合人類的普遍審美觀而已。」他說,「有蛛絲落我臉上。」我說,「不是蜘蛛就好。」只是在我還樂悠悠走著,腳下不小心踩到枯枝時候,一抬頭有一根好長的白色亮晶晶的蛛絲一頭粘在我手機上在手機燈的光亮下另一頭延伸至遠處的樹枝,白晃晃的在這黑漆漆叢林中仿若《聊齋志異》里女鬼的衣袖,我「啊」了一聲!他立馬上前去把蛛絲打落了。驚魂未定,「真的忽然看到,嚇我一跳。」魂都要嚇沒了啊。「已經沒有了,我們朝那邊有路燈有光的地方去吧。」轉過身去,「哇,在山頂處樹的縫隙里,我看到了光明。」開心,如果不是前邊沒路了並且忽然被嚇到了,我還想繼續往叢林深處黑漆漆的地方走。可是,他剛剛怎麼不怕了?
「有蚊子咬我了。」「那把燈關了吧。」把燈關了倒是另一幅景象,冷清清的,僻靜安然,有風清差點兒月明,很純正的幽靜。他倒是自己打著燈朝前邊去了,然後停在很遠處等我。我慢悠悠的,「把燈關了真的感覺很不錯。」只有很沉寂的時候才能清晰的感受到初夏深夜的自然氣息,以及,他的陪伴。然而我一時忘了他怕黑……
他已經往西南邊走開一大截了,我站在原地看著相反方向,隔老遠問他,「那邊你去過嗎?過去到哪裡了?」「我去過,北門。」「我想去北門。」「太晚了回去睡覺吧。」他很堅定地往前走了。我追過去又停下,「可是我沒有去過北門,我都畢業了也沒去過。」他等了下又往前走兩步,「北門不好看,就幾根鐵柵欄。」「什麼樣兒?荒無人煙的那種嗎?」「不好看,和聯建一樣破舊、髒兮兮。」「真的?」可是無論他說什麼我都想走那條路,遠遠看起來很神秘。他冷靜地把手插進口袋,又往前走了,我跟過去兩步,停下,很小聲,「我想去看北門。」他目視著前方,不說話。他走兩步,我跟兩步,無意識念叨,「我想去看北門。」他不答,站在原地。「我想……」話未說完他轉身就朝相反方向走,「走吧,看北門,真是沒辦法拒絕你。」今天第二次說這句話,個人認知真是個很難改變的東西。
在北門看到一家小商店,想也沒想也就進去找到一瓶瓶子上落滿灰塵的花露水。不過看過生產日期是可以用的,「老闆,擦一擦灰塵吧。」我正拿著老闆給的布子擦灰塵,一抬頭問價格時他已經把錢付了。是因為我去給他買花露水所以才心軟嗎?又傻傻跑去自己付錢?我想付的,是我想給他買的,所以應該我付,這麼強勢的話就有點過分了。我氣乎乎徑直走過去把那瓶露水塞給他,「塗好點兒,會好一些。」但他當時很安靜地站著,看著我,分外的安靜,目光里好像有柔和的亮閃閃的光。那感覺只有幾秒鐘,我也很平靜地移開目光看著樓,心裡卻想,「他不會是感動哭了?……」
我們倆兒就很整齊站在樓下瞧著不知幾樓的窗戶,我問,「你要住在這裡嗎?」他答,「嗯,我和他挺熟的。」「可是只有一張床。」「他挺小隻的,大概一米五。」「現在還有一米五的大學生嗎?」「一米五五。」「那也不太合情理,其實你並不知道人家多高?」「這個……不是很高。」「那先給他打電話確認一下吧。」「直接上去敲門就行。」「敲門就行嗎?」空氣里很安靜,不知他拿出手機了沒有。我依然很認真地看著不知幾樓的窗戶小聲念叨,「可是我要從這裡自己走回去嗎?我們還是回北苑吧。」「真是沒辦法拒絕你。」他已經跨過鐵柵欄站在返回的路上等著了,他今天第三次說這句話。我還停在原地,不懂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回答總是在我意料之外的,而我還在無意識嘀咕,「到那邊,路我熟一點。」不是網路延時而是現實思維延時。
我站在男生宿舍半掩著的大門口,已經快要關門了,他惶然走進去。我停住,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半擔憂半試探地問了句,「我進了?門衛大叔不會攔我吧?」
他以十分平穩且肯定地語調說道,「男寢大門,大叔會攔。」我們就透過玻璃窗看著門衛,門衛大叔也看著我們,面面相覷。
我試探性地跨進去一步,一直瞧著門衛大叔的方向,門衛大叔沒有說話,我撒歡了跑幾步進去,不可置信,「他真的沒有攔我!」
忽然有電話打進來,是前男友,剛剛已經掛了三次了,這回我接了。和那邊說了兩句話,抬頭就看到他孔晴晴正著看我,「怎麼跟過來了?」我還有些莫名我也不知道啊,「到了嗎?」他微笑了一下,四周的空氣很寧靜,我們就又相顧無言地面對面站著,而後他很認真說,「Goodnight.」他說什麼?我這就要回去了?我一時沒有回答,每次都覺得可以見面的時間特別短,可不可以有走不到終點的路呢?他好像說該回去了,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轉身出了大門。
他剛剛說了,「晚安。」第一次有男生當面和我說晚安。
孔晴晴真的好帥!
他說我文章太直白,今天結語才直白!
孔晴晴真的好帥,這句話一定是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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