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名傳紹興府
第十三章名傳紹興府
被關進大牢的人,不僅僅只是失去自由,尤其像馮昆這種有錢的商人。
越大的城市,監牢分得越細。紹興府的監牢就在府衙後面,除地面上幾排房屋,在地下還有一片地牢區。這片地牢區,就是紹興府關押死囚的地方。
這裡一年四季幾乎看不到陽光,石頭搭建的牢房,陰暗濕潤得連牢役也不想在這裡待。左右各有一排牢房,每座牢房十幾平米,三面被磚牆擋住,前方是臂粗的柵欄大門。相對幾間牢房,共享一盞豆大的油燈。
每間牢房都差不多,連個板床都沒有。地上堆滿了穀草和發霉的爛布巾,在較中心一間牢房,馮昆跌坐在穀草中,腥紅的雙眼,恨意還未完全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中年牢役領著一個胖胖的的年青人走來,人未到,喊聲已傳來:
「父親,孩兒來看你了。」
這個年青人是馮昆的小兒子馮貴,他的到來讓馮昆臉色稍喜,待中年牢役吩咐幾句離開,他抓住馮貴的手:
「貴兒,爹沒殺人,不怕他們冤枉。你們快去京城,找戶部侍郎陳敬明陳大人。他在紹興任知府時,和我有些淵源。你們送五千兩銀子請他幫忙,一定能為我洗清冤情。」
馮昆說完,馮貴哇一聲大哭出聲。馮昆以為馮貴是擔心他在這裡住不慣,擠出一些笑容:
「貴兒不用擔心,這裡環境雖不好,爹爹也非是那些養尊處優的閑人,住上一年半載沒什麼問題。記住,見了陳大人一定要恭敬,有他出面,那林仲麟害不了你爹爹。」
「父親,完了,全都完了。」馮貴一屁股坐在地上,邊哭邊說:
「那個韓白根本不叫韓白,他、他是韓侂胄韓相的公子韓。」
馮貴聲音消失,馮昆彷彿被人定身,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好一會才獃獃問:
「你說什麼?」
「父親,韓白是韓侂胄的公子韓。」馮貴緊緊將馮昆的手抓住:
「韓在徽州新安江沉船,他沒有死,只是失去記憶,他還易了容。父親被押走後,他露出本來面目,被林仲麟當場認出。林仲麟已經親口承認他是韓,已將他請到府上。爹爹,我們請誰都沒用了,我馮家就快大禍臨頭。」
馮昆再也受不了,嘴巴一張,大股血從嘴裡噴出。身子向後倒下時,被馮貴一把抓住。
「父親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這番大叫,將中年牢役叫來,中年牢役一臉不耐看了眼兩父子:
「馮公子,我可是提著腦袋放你進來的。你也知道,你們惹的是什麼人。別再耽擱時間了,快離開這裡。」
「劉大叔通融一下,我再和父親說幾句話。」馮昆從懷裡掏出幾錠銀元寶,塞到中年牢役手中。錢這東西有時比命更重要,中年牢役左右看了眼,將銀元寶塞進懷裡。
「快點,要是被大人發現,大家都別想好過。」
可能是中年牢役的話起了作用,馮昆終於緩過氣來,緊緊抓住馮貴的手:
「貴兒,你回去湊一萬兩銀子,一定要送到韓白手中。你給他說,請他高抬貴手,放過我馮家。我願意認罪,只要他收下銀子,我就向林仲麟認罪。」
韓侂胄的威名太盛了,馮貴一點沒反對,含著淚點點頭:
「我這就去準備銀子,一定求韓白放了父親。只要他肯放了父親,讓我馮家做什麼都行。」
「傻孩子,沒必要加這個條件。要是求他放我,說不定他會遷怒我馮家。」馮昆慘笑道:
「爹爹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算出去又能活多久?只要他不遷怒我馮家,爹爹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馮昆知道的同時,關押在另一座監牢的洪彪幾人也知道了。洪彪幾人是輕犯,並不禁止有人探監。七人知道韓白是大名鼎鼎的韓侂胄之子,有一個膽小的人直接嚇暈過去。洪彪開始還有些小心思,趕忙對來探監的眾人說:
「快,能湊多少是多少,盡量多湊些銀子,給韓公子送去。求他大人有大量,放我們一馬。」
……
迎客酒樓,馬祿懶洋洋坐在櫃檯裡面,看了眼空蕩蕩的大堂,輕輕嘆了一聲。
韓白去府衙,這事並怪不得人家。現在興源酒樓基本上算倒了,一條街少了個很重要的競爭對手,又有韓白在外面拉客,馬祿對自家酒樓的前景很樂觀。只是任何事都有個過程,等待的過程簡直是度日如年。
過了一會,一個二十多歲的年青少婦,抱著一個二三歲大的男嬰進來。
「爹爹。」
男嬰的喊聲傳來,馬祿打斷思緒,一抱將男嬰接過來。
「洪兒,你們怎麼不在家裡休息,來這裡幹什麼?」
「家裡悶,帶他出來走走,」年青少婦走進櫃檯,見大堂中只有一桌客人,皺著眉頭問:
「不是說請了那韓什麼的人來拉客嗎?他們在哪裡去了?」
馬祿將事情說了一遍,少婦問:
「每日包兩餐,還要一應茶水招呼。相公,這樣做真能讓我們的生意好起來嗎?」
馬祿笑了笑:「那韓白是個人才,人聰明、又頗重情誼。要不是馮昆害他們,被抓進大牢,他也不會為了兩餐來我們這裡。不說生意,就算交個朋友也不錯。」
馬祿如此看得起韓白,讓少婦有些驚訝:
「他真是人才,怎麼和陳順他們混在一起了?他到底是哪裡人?」
「聽他說是信州人,準備上京趕考,半路被匪徒所搶,才會混到如此地步。」馬祿的話剛說完,一個身穿灰服的年青人跑進來:
「少東家,少夫人,不得了了,那韓白根本不是韓白。」
年青人說了幾句,喘著大氣沒接上,馬祿夫婦倆完全沒聽懂,少婦問:
「剛子,你到底說什麼?那韓白不是韓白,莫非他是個騙子?」
剛子搖搖頭:「他是當今太傅韓侂胄韓相之子韓。」
「啊!」少婦發出一聲驚呼,馬祿將懷中的兒子緊了緊:
「你說什麼?」
「韓白是當今太傅韓侂胄韓相之子韓,」休息了一會,剛子終於能流利說話了,將最後在府衙發生的事說出:
「韓白、韓十幾天前在徽州新安江乘船,也不知怎的船沉了。他落水后失憶,才流落到我紹興來。林大人已經當場確認,他就是韓相的公子韓。」
夫妻倆呆了好一會,要不是自家人說,兩人根本無法相信。少婦有些擔心:
「相公,我們讓他來門口招客,他會不會因為這事怪罪我們?」
馬祿也沒把握,想了一會說:
「應該不會吧!他看起來並不像那種心胸狹窄之人。再說我們還沒有讓他招客,這兩天我們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冒犯他。」
韓白是韓的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傳遍紹興府。馬安也坐不住,從家裡跑到酒樓來,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著韓白,驚奇中透著一些擔心。
紅粉樓後院,殷天香坐在一張案桌前。案桌上擺滿了香燭祭品。她的雙眼有些紅腫,臉上還有些淚痕。
在案桌上,還有一塊新立的靈牌,上面寫著「姐姐柳如煙靈位」幾個黃色大字。只有一塊,另外的三十多人,在殷天香心裡彷彿不存在。
「姐姐,幾個月不見,想不到竟成永別。妹妹聽說你已被官府送回京城,只好等你有了安身之所,妹妹再去京城祭拜。」
殷天香說著說著,眼淚又忍不住流下。不知哭了好一會,殷蘭從外面跑進來:
「小姐,外面流傳一件事,都傳遍紹興城了。」
「什麼事我也不想聽,」殷天香擦了擦眼淚: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不是小姐,是有關柳姐姐她們那次的事。」殷蘭說:
「一同沉船的韓沒死,被林大人在公堂上認出來。」
殷天香呆了呆:「你說什麼?韓沒死,被林大人在公堂上認出來?」
殷蘭點點頭,將聽到的消息如放炮似的說出來,比剛子快多了。
「小姐上次說的那個卑鄙的傢伙,很有可能就是韓。他沉船後腦袋可能受到撞擊,居然失憶了。混到紹興府來,沒飯吃,和三個叫花混在一起。做了個小生意又被人迫害,去府衙作證,被林仲麟林大人認出。」
殷蘭說完感覺不過癮,又加了句:
「老天真沒長眼睛,為什麼他沒事,柳姐姐那麼好的人卻去了?」
太不可思議,殷天香的傷心也暫時忘了:
「真的是他?這都是命。但願他能吸取這次的教訓,做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