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少年心如獄（下）

「正陽師弟，此事，依你看，該如何來處置？」

昊元掌教問道。

正陽真人看向林漠，無盡的威嚴之下，林漠身不由己的跪倒在地，即使有烈陽真人在前，他都承受不住。

片刻后，正陽真人漠然一笑，道：「這麼多年來，昊元仙門七峰，彼此之間，皆有明爭暗鬥，本座心力交瘁之餘，也時常想著，內部之爭，或許能夠促進門人共同進步，也只能這樣安慰著自己。」

「不曾想，竟已經到了，如此膽大妄為的地步，連同門都敢暗害，這還是我昊元仙門嗎？」

「掌教師兄，你既然問我如何處置，那麼，殺一儆百吧！」

「不，弟子一時糊塗，並非誠心，掌教師伯，正陽師伯，請給弟子一個機會，弟子必然誠心改過，此後盡心為仙門，絕不再犯。」

「掌教師兄！」

烈陽真人緩緩道：「事情已然發生，幸好周洛安然無恙，不如給林漠一個機會，讓他將功折罪，我保證，大力整頓鎮獄峰，絕不許門下弟子，再如此肆意妄為。」

正陽真人道：「暗害同門，罪無可赦！」

烈陽真人冷聲道：「林漠有錯，周洛終究沒死，並未鑄成大錯，他便也罪不致死。」

秦清笑的有些諷刺，漠然道：「照烈陽師叔的說法，我小師弟沒死就算了，那以後，其他人是否也可以效仿了？」

「那是不是，我以後獵殺你鎮獄峰的弟子，只要不殺人，其他的一切都可以隨便？」

「秦清，你大膽！」

「難道弟子說錯了不成？」

烈陽真人喝道：「正陽師兄，你就是如此管教你門下弟子的？」

正陽真人道：「本座門下弟子，在外面為仙門爭光，於內，也絕不會暗害同門，你鎮獄峰的弟子又如何？」

「你？」

烈陽真人深吸口氣，面向昊元掌教說道：「掌教師兄，我有一話，想與你私下交談，是關於…」

昊元掌教神情微微一肅，道：「正陽師弟，周洛不曾有事，已是不幸中的萬幸，林漠有錯，此後交由烈陽師弟嚴加管教，倘若再犯，定斬不饒。」

正陽真人道：「掌教師兄，也就是說，我太素峰門下弟子，以後不管誰來暗害都可以，那是不是要我太素峰，從此封山，避世不出？」

烈陽真人冷冷道：「掌教師兄已經做出了決斷，你敢違抗掌教法旨不成？」

正陽真人道：「本座只想要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

昊元掌教道：「本座許周洛一個，再進藏經閣的機會，以此來彌補他所受到的委屈，此後仙門中的資源，太素峰可多得三成，由鎮獄峰來出，正陽師弟，須得以大局為重。」

「大局？」

正陽真人無聲一笑，笑的無比落寞，也是那麼的無奈。

周洛看在眼中，看著昊元掌教一語定江山，看著烈陽真人和林漠此刻眼中的冷冷笑意，他也笑了，少年的笑，在這裡，顯得格外的刺耳。

「掌教師伯，弟子不服，弟子有話要說。」

烈陽真人喝道：「此間，豈有你說話的份，滾回去！」

周洛喝道：「我才是當事人，你們都沒有問過我的意見，為何沒有我說話的份？」

烈陽真人冷聲道：「尊卑有別，你敢無視尊卑。」

心中一口氣，直上雲霄，周洛放聲大喝：「為上者不尊，為下者不敬，我有道理在手，朗朗乾坤之地，我為何說不得？」

一道道目光，隨即快速掠來，不斷的落在周洛身上，那一刻，太多人眼神變了，少年何止於，有如此的膽魄？

亦有驚天殺意，此刻席捲向蒼穹。

「大膽！」

「你放肆！」

正陽真人與烈陽真人之間，滔天的毀滅，捲起風雲無數。

秦清雙手一揮，劍如寒光，自天邊掠來，一瞬后，出現在林漠身前，無盡凌厲綻放，空間自成虛無，猶若人間煉獄。

林漠臉色驚變，身子一退再退，可他無論如何之快，都快不過那道劍光。

「秦清，你敢！」

烈陽真人揮手，有毫光如同瞬移般出現在林漠身前，湮滅了那道劍光，亦是向秦清鎮壓而去，毀滅爆發，如浪衝天。

眼看秦清即將被淹沒，一隻巨掌憑空出現，握住了那道毀滅，也是將那道毫光死死的握在掌心之中。

昊元掌教怒喝：「你們眼中，可有本座的存在？」

秦清退回，那隻巨掌亦是歸來，並還帶回來了一物，落在正陽真人手中。

烈陽真人臉色頓時一變，喝道：「掌教師兄，我鎮獄峰的…」

正陽真人冷漠道：「此物從此，由本座代管，想要拿回它，儘管來我太素峰，且看看你是否能夠做的到。」

「我們走！」

「正陽師弟？」

「敢問掌教師兄還有什麼法旨要頒下？」

昊元掌教臉色清冷，卻也是諸多的無奈：「半年之後的七峰大會，理應由你來主持，還請你多用些心。」

正陽真人道：「本座今日起，即將閉關，從此，太素峰也將封山，仙門中的大小事務，本座再無精力去理會，掌教師兄另選他人吧，告辭！」

道道目光隨著他們遠去，久久之後，都不曾收回。

或許今天，只是太素峰與鎮獄峰之間的事情，然而不管各人心中是否有公道，某些事實，總是無法迴避，也無法否認掉。

安陽真人冷冷道：「煙霞峰眾人聽令，爾等以後外出，皆要小心些，若然出了什麼事，本座也沒那個實力給你們討回公道。」

「掌教師兄，我帶人回煙霞峰了，告辭！」

另外三峰首座亦是帶人離開，他們的態度要好上一些，卻也只是好上一些而已。

今天是周洛，未來，又會是誰？

縱然清楚，類似之事，或許不會經常發生，但只要有這樣一次，就足夠人們心中警惕了。

「掌教師兄，我…」

「住口！」

昊元掌教厲然道：「這一次，本座保了你，但希望你不會讓本座失望，烈陽，你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別讓本座到時候親手廢了你。」

「是，我絕不讓你失望，先告退！」

烈陽真人轉身離開，先前有些慌張的眼神中，此刻出現的，卻是那如寒冰所鑄的冷冷殺意。

林間小道，回太素峰的路上。

正陽真人道：「周洛，老夫無能，為你討不會這個公道，你心中的怒與委屈，就記在老夫身上…」

周洛道：「與您無關，只是弟子有些想不通。」

正陽真人道：「其實很簡單，老夫的年紀太大了，比掌教師兄都還要大，固然如今，老夫是昊元仙門第一強者，卻已沒有了後勁，烈陽還年輕，他還有未來。」

「於現在和未來之中，掌教師兄選擇了未來！」

秦清道：「大師兄已是如日中天，二師兄也不遑多讓，難道掌教師伯就看不到？」

正陽真人道：「這就是第二個原因，掌教師兄有野心，渴望在壽元到來之前，可以更進一步，從此化虛，逍遙自在，而多年前，烈陽外出，得有一份大造化，可助掌教師兄一臂之力。」

周洛道：「卻原來，一己之私而已。」

正陽真人輕嘆，道：「昊元仙門代代相傳，固然後輩爭氣才最好，卻也得當下坐鎮之人越強，才能給後輩更多的時間，所謂大局，老夫便被困於此，周洛！」

他手中出現一物，遞到周洛面前，道：「這是鎮獄峰的鎮山法器，名為太清鎮獄扇，雖然沒有鎮獄峰心法，你也不可能煉化得了它，卻也是一件不錯的法器，當是老夫的歉意。」

周洛張了張嘴，還待說什麼，看著老師的落寞，他即便再怎麼委屈，也只能先忍著。

接過這太清鎮獄扇，周洛低聲道：「老師，我想一個人靜靜。」

「小師弟…」

「三師姐，你不用勸我，沒事的。」

秦清道：「不想勸你，只想告訴你，我終於知道，柳蒙為何對你恩將仇報了。」

柳蒙？

提到這個名字，周洛眼中，沒來由的殺機掠過。

秦清道：「曾與你說過，柳蒙之父也為修仙者，只是修為被廢之後，流落到你家，但眼力猶在，而你從小讀聖賢書，為人正直，多年來，便養了一口浩然正氣，柳蒙想得到你的浩然正氣，令他從此蛻變。」

浩然正氣這四個字，周洛不陌生，當天那個小山村中，曾聽南玄公子與對方那些人提起過。

當時並沒有在意，如今看來，倒是香饃饃。

只是，浩然正氣又如何，依舊是盪不盡，這天地中諸多的姦邪小人！

周洛默然遠去，如遊魂般行走在昊元仙門中，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黯了下來，夜幕降臨，繁星點點，卻不見有絲毫的美好。

他于山峰上，遙看星辰，無聲的冷笑：「都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然而不仁的，豈止是天地，而是這人心啊！」

「人心不古，世間便有諸多的滄桑，修仙者追求強大的力量，有了這力量，卻一個個的都在胡作非為，要這力量，又有何用？

星光落下，籠罩著少年，今天，少年仁心如獄，體內，光華莫名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