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兩京周報》帶著的超級震撼(萬字)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不覺就到了八月初。
今日神都城,多雲轉陰。
天蒙蒙亮,微風吹在臉上,很是輕柔舒適。
文武百官在鼓聲中,穿過端門,按照官職於台階立定。
武三思一身太子袞冕,紫袍金玉帶,孤零零地站在最前方。
崔玄暐盯著這道略顯虛弱的背影,皺了皺眉。
他上前幾步,裝作不經意地說:
「殿下,東宮傳出風言風語,說你虐待幾個王妃?」
「誰敢妄議孤的家事?」武三思眼神晦暗,露出一副冷酷模樣。
聽著帶有陰氣的聲音,崔玄暐依然有些不適,他面露不虞:
「殿下,收斂點吧,你是帝國儲君,切記謹言慎行!」
武三思沒有說話。
崔玄暐望著他:「我記得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人。」
「人總是會變的。」武三思陰沉地回答。
崔玄暐緘默片刻,眼睛射出銳利光芒,沉聲問:
「殿下,一個月前的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個問題,朝野都在揣測。
如果刺客是張巨蟒授意,那武三思為何還能安然無恙回歸東宮?
陛下盤問他時,他語焉不詳,似在掩蓋。
關鍵是至此以後,武三思性情大變,整個人格外陰沉,又傳出毆打王妃的謠言,簡直陷入病態了。
聽到這話,武三思面不改色,精神卻幾乎崩潰。
那一晚,是一個驚悚凌辱的噩夢!
每次想起,就彷彿利刃在絞動他的心臟!
「孤死裡逃生。」武三思克制情緒,言簡意賅。
崔玄暐對回答不滿,冷著臉問:「殿下,那過程是……」
話說一半,武三思雙手攏在袍袖裡,步履緩慢地走開了。
崔玄暐站在原地,有些惱火。
如果不能控制這個傀儡,很容易危及世族的謀划。
現在連武三思性情都摸不透,談何徹底掌控他?
「哎呀,你說張巨蟒在做甚?」
隊列中,有官員忍不住好奇地問。
身旁同僚喝了一聲:「莫提烏有先生!」
周遭官員相繼點頭。
烏有先生,就是朝堂給此獠取的外號。
顧名思義,張巨蟒就是子虛烏有,是捏造出來的人物。
世上根本就沒有張巨蟒!
一直給自己灌輸這個念頭,心情就會變得愉悅。
自我麻痹雖然可恥,但效果還是很好。
朝堂甚至覺得陛下同樣抱著這個念頭。
反正張巨蟒去長安了,只要不下起兵檄文,此獠愛怎樣就怎樣,甚至裂土做諸侯也不是不行。
陛下黔驢技窮了,殺又殺不了,還遭到反噬,每次都被張巨蟒弄得灰頭土臉,皇權被再三踐踏。
為今之計,唯有裝聾作啞,盼望張巨蟒不要鬧出動靜。
或許此獠真的安於現狀,到現在,長安那邊依舊風平浪靜。
連一點浪花都沒有掀起來。
「鐺!」
「鐺鐺——」
嘹亮的鐘聲打斷群臣思緒,文武百官秩序井然地走進紫宸殿。
武則天並未讓諸公久等,很快,在內侍的攙扶下,緩緩登上御座。
正常奏對后,武則天鳳目微眯,望著朝殿,緩緩道:
「朕有意恢復李旦的爵位,諸位怎麼看?」
朝殿陷入沉寂。
相王一家前幾天結束流放生活,回到神都。
陛下迫不及待恢復相王身份,絕對不是舔犢情深,應該是有什麼政治目的。
群臣似有默契,齊齊將目光投向武三思。
從利益角度,武三思應該會恐慌憤怒,保不齊會心態炸裂。
相王復起,對儲君位置威脅很大,他最該持反對意見。
可冗長的安靜過後,武三思一動不動猶如陰森的雕塑。
他的一張臉神秘莫測,外人絲毫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武則天隱蔽的看了武三思一眼,心情複雜。
這人最近越來越詭異了,朕會不會養虎為患?
武則天聲音清冷威嚴:
「看來諸位都很贊同,那朕即刻恢復相王身份。」
話音剛落。
「報——」
殿外羽林軍帶著一個風塵僕僕的驛卒站在殿口,朗聲道:
「陛下,長安來信,八百里加急。」
靜!
安靜!
大殿一時落針可聞。
聽到長安兩個字,群臣緊繃的弦陡然被撥動,心裡湧起極為不詳的預感。
張巨蟒的第一個動作來了!
武則天按下心中恐懼,想說話,卻彷彿被人卡住脖子,一下子啞掉了。
過了很久,她竭力平復情緒,強裝鎮定地開口:
「傳上來!」
「是。」殿前羽林軍應了一聲。
他彎著腰,搬進來厚厚一沓書籍模樣的東西。
群臣愕然。
這些全是急報?
難不成長安被炸毀了?!!
蒼天!
張巨蟒,長安百萬百姓因你而死,這些冤魂厲鬼,糾纏不休,你就算輪迴也無法消除業孽!
就在一些大臣悲憤欲絕之際,驟然聽到驚呼聲。
聲音竟是從御座上傳來,陛下手持大紙張,一臉驚駭。
見狀,武三思踱步到殿前,從厚厚一捆上抽了一張。
於是乎,從首相狄仁傑開始,群臣紛紛去拿紙張。
朝殿亂作一團,一刻鐘后,近兩千個官員人手一張。
大紙張,一頁相當於四本書大小,足足刊印了八頁!
氣氛瞬間沉寂。
群臣粗略瀏覽一下,滿篇錯落有致的館閣體小字,看著很舒服。
最上方赫然是四個加粗的大字——
《兩京周報》!
「嘩!」
朝殿忽然掀起一股巨大的嘩然聲,如同驚濤拍岸,頃刻間席捲了整個朝殿,久久不息。
周報?
這是何物?
張巨蟒究竟在醞釀什麼滔天陰謀?
這種東西簡直超出了他們所能理解的範疇。
兩京,自然是指神都帝京和長安陪都。
周報?
難道是類似於「旬」,代指時間?每隔多久發行一次?
群臣沉浸在報紙里,往下看去。
【第一期,零售價五文】
嚯!
滿殿霍然!
五文?
張巨蟒這個貪污腐敗的惡獠!
得益於此獠驚世駭俗的印刷術,朝廷花了很大力度普及教育,如今一本書才賣三文。
它這就想賣五文?
借文化學識斂財,著實可恥!
不過眾人神色有些戲謔,從這個細節可以推斷出此獠的狀態。
奢靡享樂!
大概是長安鶯歌燕舞的生活消磨了此獠的鬥志,變成一頭貪得無厭的貔貅!
群臣繼續看下去,這時呼吸明顯急促起來。
【本報總裁張易之】
【主編沈佺期】
【副主編鐘紹京】
【小編韋育、閻聞喜、陸正嚴……】
震撼!
上面一個個人物的名字,著實驚到了朝堂袞袞諸公。
沈佺期是誰?
詩歌七律奠基人!
使七律體制開始規範化,他對詩歌有著劃時代的貢獻,堪稱詩壇宗師!
而鍾紹京呢?
聞名天下的書法家,畫家!
更是三國魏國太傅、著名書法家鍾繇的第十七代世孫!
站在朝殿最後面的官員,悄悄後退幾步,轉頭注視著偏殿。
那裡的門榜、牌匾、楹聯等,儘是鍾紹京的墨寶手跡啊!
這樣的頂級文人,竟然叛變朝廷,投靠張巨蟒了?
太驚悚了!
還有韋育,那可是京兆韋氏的族長,廬陵王王妃的親大伯,這樣地位崇高的人物,卻只是區區一個小編??
他後面的那些人,皆是京兆士林鼎鼎有名的大儒!
從何時開始,張巨蟒籠絡了這麼多大儒?
自詡衣冠風骨的這群人,甘心做惡獠的門下鷹犬?
群臣都很清楚,既然跟張巨蟒的名字捆綁在一起,那他們的立場就偏向此獠了。
御座上,武則天一張臉陰沉如水。
猶記得那個陸正嚴,曾經一口一個牝雞司晨,所謂婦人是亂政之本。
現在跟條哈巴狗一樣,對著張巨蟒搖尾乞憐!
「陛下,一定是此獠用威逼恐嚇的手段。」
崔玄暐聲音沙啞,帶著絲絲憤怒。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士林大儒會靠向張巨蟒!
御座上沒有回話,崔玄暐深吸一口氣,目光回到報紙上。
介紹完《兩京周報》負責人,接下來就是報紙具體內容。
上面分了好幾個欄目。
最左邊的框框里,便是第一個欄目。
【朝廷動態】
上面排列著人名和官職,都是近期選官任職的情況,而且還有目前朝堂空缺官職的摘選。
群臣面面相覷,皆感到匪夷所思。
其一,此獠果然在窺探朝中局勢。
其二,以後想知道朝廷政局,直接買份報紙就行了,那吏部通告的意義何在?衙門書吏作用在哪裡?
群臣終於感到一絲不妙。
他們腦海里滋生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
手上拿著的報紙,就像一塊巨石墜入湖底,會在天下掀起驚濤駭浪,甚至改變一個時代!!!
群臣斂去惶恐情緒,繼續看下去。
欄目二——政令點評。
竟然全部變成對話形式。
【小編甲:「總裁,帝國首相狄仁傑提出鹽法變革,陛下予以支持,您是怎麼看待的呢?」】
狄仁傑目光沉凝,心跳差點漏跳了半拍。
【小編乙:「狄公提議,廢除官營官銷,實行民制官購商銷的間接專賣制,對百姓有什麼影響呢?】
【張總裁:「我先下定論,這是個好政策。」】
【「建立一套獨立於地方政府的鹽政管理,豐厚的鹽業收入基本歸中央所有,中央有預算就能調度錢糧,最後百姓受益。」】
【「狄公不愧是賢相!」】
殿內的狄仁傑眼底罕見的有一絲得意之色。
能被中山王誇讚,而且通過報紙能讓天下知曉,不得不說很讓人愉悅。
群臣表情僵硬,他們透過文字,都能看到張巨蟒高高在上,指點江山的模樣。
你這惡獠憑什麼點評朝廷政策?
晦氣!
不過他們迫不及待看了下去。
【小編丁:「凡事有利有弊,敢問總裁,這個政策有什麼讓你擔憂的隱患呢?」】
【張總裁:「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給你講個小故事吧。」】
【長安有一家衣料鋪,掌柜最近忙碌,便讓夥計全權看店。】
【早上,來了一個顧客,顧客要八匹綢緞。】
【夥計有些大舌頭:「客官,這八匹綢緞加起來四……四貫。」】
【顧客不信:「什麼?十貫?」】
【夥計忙糾正道:「是四貫!」】
【顧客怒了:「竟然賣十四貫,好啊你,宰熟!」】
【夥計急紅了臉:「不是十……十四啊,是四貫。」】
【顧客破口大罵:「蒼天啊,臉都不要了,賣四十四貫!】
【說完顧客跑遠了,大喊著報官抓了這個奸商,從那天起,衣料店生意蕭條,半個月就關門倒閉了。】
【小編丁:「總裁,我似乎有點懂您的意思了。」】
【張總裁:「這個政策關鍵就是基層執行官吏,一旦他們企圖提高鹽價來討好上司,進而過得晉陞之資,那結果適得其反,會導致私鹽泛濫,朝廷收不到足夠官鹽稅。」】
【小編丁:「那總裁有什麼辦法能掐滅這個隱患呢?】
【張總裁:「實施這個政策之前,需要一個鐵腕人物,必須先清洗官吏中的害群之馬!】
朝殿如墜墓窖,氣氛幾乎凝結。
群臣遍體生寒,感覺一股恐懼席捲全身。
他們能看到這報紙,意味著長安百姓都看到了,那百姓還會支持這個政策么?
文人的筆能殺人!
報紙向朝堂詮釋了這句話。
狄仁傑神色複雜,他原本滿懷信心,如今卻遭到沉重的打擊。
自己是鐵腕人物么?
也許以前是,可現在執政手段明顯中庸了。
說難聽點,就是懦弱。
自己顧忌太多,想著不在史書上留污點,不得罪人,致仕后能給子孫鋪路。
陛下或許清楚,但需要他,所以不會說。
可中山王一針見血指出問題,隱晦的表達對政策的不看好。
這一刻,狄仁傑打退堂鼓,手捧報紙出列道:
「陛下,中山王所言極是,老臣的提議有欠妥當。」
轟!
轟轟——
猶如平地起驚雷,群臣目光有濃濃的不可思議之色。
還沒頒布,已經胎死腹中!
連主導者都退縮了,鹽法改革怎麼進行得下去?
就算改革,阻力也會超乎想象的大!
經過張巨蟒的一番評論,在座哪位敢去觸碰?
萬一鹽法改革失敗,那就要淪為天下百姓發泄的靶子!
甚至被釘在恥辱柱上,致仕后都沒臉還鄉,回去了都得承受父老鄉親們的唾沫星子。
念及於此,每個人都是脊骨發寒。
要說鐵腕級人物,恐怕也只有此獠了。
御座上,武則天臉龐越來越難看,她冷聲道:
「准!」
說完狠狠攥住報紙,指節泛白。
這時,御史台宋璟沉著臉出列,義憤填膺道:
「陛下,張巨蟒在妖言惑眾,朝廷不可不查。」
又有監察御史跳了出來:
「是極,報紙將淪為此獠控制社會輿論、控制民意的工具!」
「沒有朝廷的審查特許,此獠憑什麼說這些話?」
「朝廷不認可《兩京周報》,必須下令摧毀,誰敢購買,抄家滅族!」
群臣聞言撇了撇嘴,你們認不認有屁用?
人家張巨蟒早就超脫皇權之外,還需要咱們這群螻蟻的認可?
再說摧毀,很簡單的道理,源頭不堵住,怎麼清理水渠都沒用。
誰又敢去堵住張巨蟒這個源頭呢?
他們也清楚御史台為什麼憤怒。
張巨蟒輕飄飄幾句話,就將朝堂近來最重要的政策給否決了。
那風聞奏事的御史淪為廢物了,御史台這個部門沒有存在的必要。
你們在朝堂吵得喉嚨干啞,百姓也不知道啊。
張巨蟒揮揮筆,就能讓天下皆知,把利弊呈現在百姓面前。
「邪教!邪教啊!」職業噴子陳子昂則不留情面,咆哮道:
「張巨蟒在創立邪教,招攬天下信徒,再這樣下去,國將不存,必須立刻扼殺《兩京周報》!」
群臣聞言嘆了一口氣。
這次戳到身為御史的陳子昂痛處了,不過再怎麼抵觸報紙都沒用。
終歸要回到矛盾的本質——
張巨蟒不歸朝廷管!
他們也懶得再聽御史聒噪,繼續看著手上這份足以改變天下的報紙。
【小編甲:「總裁,崔玄暐相公提議的商稅變動,您怎麼看?」】
【張總裁:「我怎麼看?當然是躺著看。」】
【「崔宰相屁股坐到世家那裡了,他的政策受益人是誰,懂的都懂。」】
【小編甲:「總裁這話有點委婉啊。」】
【張總裁:「呵呵,我這種小人物,當然怕得罪門閥望族代理人。」】
殿內的崔玄暐臉龐漲成了豬肝色,內心感到濃濃的羞辱。
可恨啊!
張巨蟒這個畜生,為何不去死啊!
短短几句話,就將他跟最底層黎庶對立起來。
只要看了報紙的百姓,都知道朝堂有個世族宰相,做事只顧世族利益,絲毫不管百姓死活。
【小編乙:「總裁,儲君近日上了一道奏疏,稱:『化外人歸朝者,所在州鎮給衣食,外番之人投化者,復十年。』」
【「您又是怎麼看待的呢?」】
【張總裁:「建議查查殿下血脈,是不是純種漢人。」】
「噗——」
朝殿有官員笑出了豬聲。
「哈哈哈……」
越來越多的官員捧腹大笑。
「放肆!」
御座上傳來重重的怒吼聲。
武則天額頭上青筋暴起,臉龐有微微扭曲。
剎那間,群臣噤若寒蟬。
調侃武三思血脈,那作為其姑母的陛下,不是也流著部分相同血液么?
中原王朝君主,竟然不是漢人,這話說出來那可是要誅九族的!
當然,群臣也知道張巨蟒是為了噁心武三思,此獠斷不會說陛下非中原人這種話。
殿前的武三思眼神怨毒,手臂劇烈顫抖。
【小編乙:「請您嚴肅一點好么,這個政策有什麼不對之處呢?】
【張總裁:「拿百姓稅款養蠻夷,荒謬!」】
【「寬容過度很可能變為縱容,許多有欠教導的化外人目無法紀,反倒會欺壓到咱們百姓頭上!」】
【小編乙:「一口一句蠻夷,您的措辭太過尖利了吧?】
【張總裁:「哪個蠻夷對張某有意見,大可來長安,給張某一個下馬威。」】
【小編乙:「說笑了,您可是屠戮突厥,腳踩吐蕃的戰神,誰敢不開眼來找您呀。」】
群臣一陣膩歪,有些世族官員快看吐了!
此獠真不要臉啊,藉手下走狗之口提醒天下百姓,他對中原做出了多少豐功偉績。
但凡看到這句話的百姓,腦海里都會想起此獠封狼居胥、替中原開疆擴土的驚世駭俗之功!
不知不覺中,此獠又收穫了一波民心。
【小編乙:「那您覺得儲君的出發點是為了什麼呢?】
【張總裁:「聽說殿下在大周帝國名聲不好,他大概想另闢蹊徑,去攫取蠻夷聲望,讓蠻夷幫忙造造勢。】
【小編乙:「噢,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呀。」】
武三思目眥欲裂,眼底都快噴出火焰。
憤怒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他幾乎要透不過氣!
群臣悄悄瞥了一眼儲君,相互交換眼神。
這幾段話刊登出來,帝國儲君就像個可憐的小丑,被天下百姓指指點點。
狄仁傑咽下喉間嘆息,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跟不上時代了。
跟不上屬於中山王的時代。
這個時代太可怕,又太詭異了!
僅僅憑藉一份報紙,就能批判朝政,成為宣傳喉舌和攻訐利器。
輿論能把一個人淹死,而中山王,現今站在巔峰,隨意攪動天下輿論。
自古以來,中原王朝對政治中樞諱莫如深,真相不知,無論外人也。
而如今,一份報紙,就能窺見帝國最頂端人物的動態。
這難道不恐怖么?
「嘶!」
死寂的朝殿,突然傳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群臣立刻把目光回到報紙。
第三個欄目——娛樂八卦。
而下面一行字極其醒目!
非常具有視覺衝擊力了!
一瞬間,就能博人眼球!
《面紅耳赤!駙馬都尉出手闊綽,竟攜帶平康坊五女參加宴席!》
【五天前,帝國公主駙馬武攸暨與五女相約一房,據說在參加盛宴,能同時邀請五個妙齡女子,武攸暨富可敵國,視錢財如糞土,一時成為神都城美談。】
群臣面面相覷,他們看到這個標題,就迫不及待想看下去。
矛頭對準武家武攸暨!
一人五女同處一室,說吃飯誰信呢?天下百姓都會往那方面去想。
此獠其心可誅啊!
這是讓武攸暨顏面蕩然無存,還諷刺了皇家風流!
朝殿沒人發出聲音,因為接下來的標題更加震怖。
《膜拜!帝國皇子竟然是個寵妻狂魔?!不看不是大周人!》
【據知情人透露,廬陵王寵妻無度,凡事都由王妃做主,連侍寢都要聽從王妃安排,做錯事要接受王妃訓斥,這樣的男人世所罕見!你們學會了么?】
殿內的朝臣怒髮衝冠!
知情人不就是你張巨蟒這個畜生么?
這段話,廬陵王怯弱無能的形象躍然於紙上。
堂堂帝國皇子,竟然畏妻如虎,這還了得?
可下一瞬間,群臣的憤怒驟然消失,逐漸毛骨悚然。
天家之事,將淪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這不啻於在天下面前裸奔!
皇權之所以威嚴,有一部分是神秘,正因為神秘,百姓才會懼怕。
可當皇子的私生活擺在天下面前,那層神秘的面紗被徹底戳破!
「哇!」
一聲驚呼。
來自殿口處最底層的官員。
每個人臉上都是濃濃的震撼之色,他們知道武攸暨喜嫖娼,更知道廬陵王懼內。
但局限於身份,還真就不清楚其它這兩件事。
《內幕!儲君每天都要兩次,而且每次時間都不短!》
看到這個虎狼標題,群臣腦海里瞬間就有曖昧的畫面了。
甚至已經在猜測具體姿勢。
誰料內容突變。
【這是本報冒著生命危險打探來的消息,請諸位躲在被子里偷偷看!】
【帝國儲君性情暴虐,每天都毆打折磨太子妃,動輒十五分鐘,早晚各一次,其他側妃也難以倖免,東宮不時傳來凄婉絕望的哭腔,令一眾宮婢內侍呼吸粗重。】
【本報迫於壓力,不便發表看法,但還是得說一句,杜絕家暴,必須從儲君做起!】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
氣氛僵硬如鐵,空氣都彷彿被一股寒氣籠罩著。
醜聞!
天下的醜聞!
堂堂帝國儲君,竟然家暴太子妃,而且還養成了每天兩次的習慣!
殿內官職稍高的大臣垂頭斂眉,他們早就聽說了風言風語,現在也算坐實了。
中樞小範圍知曉,那倒沒什麼,誰也不敢到處嚼舌根。
可是現在呢?
這報紙一定會印刷到整個天下,武三思得罪了天下的女人啊!
這些女人雖然做不了什麼,但會把這樁事深深記在腦海里。
武三思臭名昭著了!
從春秋戰國開始,家暴婦人就是一個男人無能的典型表現。
當天下百姓帶著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他無能,武三思還有機會擔負社稷重擔么?
「肆意抹黑詆毀!張巨蟒在造謠!」
殿前響起烏鴉一般難聽的嗓音。
武三思臉龐猙獰,下嘴唇在打著哆嗦。
他或許將淪為天下那些愚昧百姓取笑的對象。
一想到此處,羞恥的情緒讓他近乎於窒息!
一些官員冷眼旁觀。
是不是造謠,你自己心裡清楚。
每天把自己女人打得死去活來,還是男人么?
你憤怒你情緒失控,也不能發泄在她們身上。
難道家暴是為了遮掩什麼秘密?
再說你吼這麼大聲有什麼用?
有種跑到長安當面指責張巨蟒造謠啊,否則就是無能狂怒!
報紙一經發行,連陛下都沒資格去改變,何況你這個太子?
「不可能!」
這時,又有官員尖喊。
群臣趕緊低下頭觀閱報紙。
《震驚!宰相深夜召見十歲男童,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小道消息,帝國宰相崔玄暐樂於助人,特別喜歡教導稚童,幾乎每天夜裡,都有男女不一的孩童去他書房,聆聽學問。】
【看來崔相好為人師,這是帝國之福!】
驚悚!
駭然!
晴天霹靂!
殿內幾乎所有人的大臣,都將目光投向滿臉獃滯的崔玄暐。
連御座上的武則天,都下意識盯著崔玄暐。
唯獨寥寥幾個世族官員,眼底有濃郁的擔憂之色。
終究還是暴露了!
「崔相,你……你……你……」憤青陳子昂漲紅了臉,痛罵的話都說不出口。
你真下得去手,人家還只是個孩子啊!
「污衊,純屬污衊!」
崔玄暐聲音顫抖,神色極度惶恐。
這一刻,他再不復儒雅的模樣。
落在群臣眼裡,面目便得可憎起來。
沒想到門閥望族的代理人,竟然還有這種令人作嘔的癖好!
隱藏得太深了!
若沒有張巨蟒,誰能挖掘得出?
「此獠跟臣有怨,肆意往臣身上潑髒水!」
崔玄暐雙眼赤紅,緊緊盯著御座。
武則天置若罔聞,但也沒說什麼。
群臣經過一開始的震驚過後,替崔玄暐感到悲哀。
作為政客,有點特殊癖好可以理解,比如唐朝廢太子李承乾,不也跟稱心卿卿我我么?
可現在廣而告之,就是一樁特大丑聞了,注史官就算沒寫進正史,士林也會將其載入野史。
也許對政治生涯沒什麼影響,但崔玄暐一直標榜的聲望徹底崩塌了。
於門閥望族子弟而言,名聲臭了,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誹謗,造謠,污衊……」
崔玄暐如若癲狂,口中不停說著這些話。
「唉!」
不約而同,朝殿響起了嘆氣聲,群臣竟有些悵然若失。
娛樂八卦欄目沒有了。
末尾只剩一段蠅頭小字:——
【本報對此不予置評,亦不對該言論負責。】
無恥!
雖然不少人唾罵張巨蟒,但不得不說,他們非常期待這個板塊。
最好深入挖掘朝廷每一位重臣,將他們底褲都扒掉!
很可惜,這一期的娛樂八卦到此結束,眾人隱隱有些期待下一期。
不過他們將情緒隱藏起來,絲毫不敢在冰冷的朝廷泄露出來。
這份報紙,必將在天下掀起一場十八級大地震!
或許將改變未來格局!
張巨蟒的恐怖手段,屬實震撼到他們了,驚嚇到他們了,威懾到他們了!
原本抄政令流傳不廣,又枯燥乾澀,對民眾委實沒有什麼耳濡目染之效。
現在《兩京周報》一出,將朝政以趣味文字呈現給百姓,裡面甚至有大人物的私事!
能以黎庶身份,去嘲諷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一撮人,哪個百姓不會感到愉悅欣喜?
剩下的欄目——每周兩則笑話。
【一人命妻做鞋而小,怒曰:「你當小不小,偏小在鞋子上面!」
妻亦怒曰:「你當大不大,偏大在這隻腳上!」】
……
【秀士新娶,夜分就寢,問於新婦曰:「吾欲雲雨,不知娘子尊意允否?」
新人曰:「官人從心所欲。」士曰:「既蒙俯允,請娘子展股開肱,學生無禮又無禮矣。」
及舉事,新婦曰:「痛哉,痛哉!」秀才曰:「徐徐而進之,渾身通泰矣。」】
低俗!
群臣看完之後,就是這兩個字的評價。
但他們很清楚,這不是給朝堂袞袞諸公看的。
在座哪位嫖不起娼妓?
可窮酸文人和百姓愛看啊!
百姓不識字,但聽得懂,他們就喜歡這種葷段子,來撫慰一下寂寞的心。
由此可見,僅憑兩則笑話,《兩京周報》就能拉攏大批受眾,他們會成為報紙的忠實擁躉。
報紙最後一頁,很小的篇幅掛了尋人啟事。
【長安街走失一男童,年五歲,體貌特徵:
門牙缺失,耳邊有顆痣,穿著青藏色短袍,紅布鞋。】
【只要提供線索,重重有賞,找到男童,賞金五百貫!】
【溫馨提醒:但凡在長安發現人販子,誅其九族,掘其祖墳!】
「有了報紙,人販子就不敢太過猖獗了,張巨蟒終於良心發現,做了一件於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大臣喃喃自語。
群臣雙腳站得僵硬,目光繼續往下瀏覽。
【誠聘!!!
男性,若干名。
年齡:15以上。
身體健康,品行端正,擅武藝者優先,退伍老兵優先。
俸祿面議。
聯繫人:長安府慈善堂副堂主,第五重樓。
慈善堂期待您的加入,一起為天下黎庶奉獻一份愛。】
「擅武藝,退伍老兵,此獠招兵買馬之心昭然若揭啊!」
監察御史蕭鄴嗓子干啞,艱難說出這句話。
朝殿沒人回應。
群臣表情黯淡,內心有一股無力感。
對,就是無力。
這張報紙,不停地刺激他們的神經。
腦中的顫慄讓他們明白,張巨蟒的手段究竟有多麼逆天!
超乎一切你所能想象的東西!
神祇?
若不是神,為什麼會如此可怕呢?
報紙的最末尾,是一個連載故事。
【張總裁嘔心瀝血之作——《西遊記》】
第一回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詩曰: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
……
……
內育仙胞,一日迸裂,產一石卵,似圓球樣大。因見風,化作一個石猴。
五官俱備,四肢皆全。便就學爬學走,拜了四方。目運兩道金光,射沖斗府。
……」
「欲聽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每個人都沉浸在神話故事之中。
突然結束了?
就這樣斷掉?
連婁師德都面帶氣憤,狠狠揉搓著報紙,恨不得一拳打在張巨蟒的腦門上!
這也太會弔胃口了吧?
孫猴子官封弼馬溫,後來怎麼樣了?
「趕快寫啊!」
有大臣忍不住脫口而出。
話音在氣氛緊繃的朝殿格外刺耳!
御座上,武則天眼裡沒有一絲溫度,神色冰冷徹骨:
「傳朕旨意,將此人拖出去,斬了!」
那官員如遭雷擊。
因為催更,就要被斬?
殿外羽林軍將報紙塞進鎧甲內,氣洶洶將倒霉蛋給拉拽出去。
朝殿文武百官垂頭斂眉,絲毫不敢發出勸諫的聲音。
他們很清楚陛下此刻的心情,不是憤怒,而是無助。
是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進而爆發出無助!
因為她發現,根本就沒有反制手段。
她跟張巨蟒,很有可能不是同一個層次的對手!
那可是俯瞰眾生的帝王啊,當越來越多的事物超出她理解的範疇,她又能怎麼辦呢?
深諳政治的朝堂官員,也基本看透了報紙的威力。
絕對不比炸藥低!
通過報紙掌握輿論?
不,張巨蟒是想控制民眾的思想,甚至是管控意識形態!
這是極為恐怖的,人的肉體可以殺死,但思想是殺不死的!
因為思想能爆發出無窮的力量,能感染許多同類!
張巨蟒的思想意識、理念,都會通過報紙或明或暗地傳達給天下百姓!
當某一天,此獠的話語出現在報紙上,民眾會不會奉為圭臬?
也許未來,當此獠張開手臂,整個天下都只剩下一道聲音。
由張巨蟒牢牢掌控的聲音。
……
……
……
ps:別罵了,真是卡文超級嚴重,昨天才只放了一章日常。
就是有大綱,但劇情過渡還是比較生澀,主要我這個人不懂【水文】的技巧。
今天又卡了很久,索性加快劇情進度(大家應該能看出我真不會寫日常,百萬字沒幾章日常,想開車嘛,我開車很6,但怕章節被屏蔽)。
等不卡文了偶爾穿插一些日常調劑一下。
多多理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