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華待追憶 第二十二章,不平靜的黎明前
在天將明未明之際,藍海城城主府內,串起了一堆火苗。胡蘊山的親兵們從柴房搬來一抱又一抱的柴火扔進火堆里。
城主府內的篝火,成了照亮藍海城的第一縷光。
王屠夫抱走了王英,父女兩人一路無話,徑直走回了滿是魚腥味的肉鋪。王屠夫將王英放到一個鋪著毛毯的搖椅中,然後開始切割今天沒有切完的魚肉和一塊兒要剁成餡子的豬肉。
王英拽了拽毯子蓋住自己嬌弱的身體,眼中滿是悲憤。王屠夫的從來不需要毯子,王英在嫁給鐵蛋兒之前,每日都坐在這條躺椅中,蓋著毛毯,看著父親切肉。
三個多月過去了,躺椅和毛毯還在,哪怕是從海邊搬家到了藍海城,王屠夫也將其帶在了身邊、擺在了肉鋪內。
「以父親的英明睿智,早已經料到今天了?」王英慘然一笑,道不盡的心酸、說不出的自嘲。鐵蛋兒不允許旁人傷她,她又怎麼會讓那個紈絝傷到鐵蛋兒,可是自己為了鐵蛋兒出手換來了什麼呢?是鐵蛋兒恐懼、疏遠和漠視。王英冷冷地盯著王屠夫起起落落的菜刀,砧板上的魚肉被切成一條一條,約有五十斤的豬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了一樣大小的碎塊兒。
肉碎了,菜刀卻並未和砧板碰撞出聲音。
當!王屠夫深吸口氣,將菜刀插在了砧板上。王屠夫睨了一眼街道的盡頭,又握住了菜刀,看了一眼東方:
「鐵蛋兒還是不錯的。」只此一句話,再無其他。天要亮了,王屠夫拔出菜刀繼續切肉,菜刀與砧板之間發出噹噹當的碰撞聲。王屠夫和藍海城內的一家酒樓達成約定,王屠夫為酒樓切肉,酒樓給王屠夫酒菜魚肉做工錢,至於銅板嘛,意思意思就可以了,魚肉必須有,漁民就好吃魚肉。
王英盯著父親落寞的背影,不知該用怎樣的情緒面對,突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王英眼角一熱、心裡一酸,急忙用毯子蓋住了腦袋,連咳嗽也忍住了。
鐵蛋兒跑過王家肉鋪的時候轉頭沖著王英笑了一下,踉踉蹌蹌的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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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城三面皆是城牆,只有南面一道城門,城門正對的主幹道左右是藍海城最繁華的所在,高矮木樓,錯落相間,鱗次櫛比,酒樓客棧、煙花柳巷、賭場驛站,一應俱全。曾經,藍海城燈紅酒綠晝夜不息,魚龍夜舞連綿不絕,其繁華程度,絲毫不遜色於臨近的揚州城,甚至猶有過之。自從海水漫灌,淹沒了淺海灘后,藍海城日漸沒落,城內居民日益減少,高樓仍在人已空,走在大街上,會讓人莫名地感受到一種秋天一般瑟縮的味道。
而在藍海城北面城牆下方,坐落著藍海城的兩個最奢華的府苑,東北角的是王龍的城主府,西北角的則藍海城守城將軍的將軍府,如今是胡蘊山的別苑。
胡蘊山一個月才到藍海城駐防,由於所代兵士攏共加起來不到一百人,太沒有將軍的氣派,加上胡蘊山形勢低調,在城門口處就登上了城牆,換掉了藍海城守城將軍,藍海城的居民少有人發現本城的和城主地位一樣大的官老爺已經換了換了一個人。
當然,這也和藍海城的人口稀少有直接的關係,除了城主,幾乎無人關注守城兵的動靜。
鐵蛋兒跑出巷道,向左一轉,然後沖著前方直走。濕涼的海風拍過藍海城的高牆,灌進鐵蛋兒的袖口裡,刺骨的冰涼。鐵蛋兒緊了緊領口,加快了腳步,眼神堅定。既然仙人能幫我一次,就一定能幫我第二次,不然為什麼是我撿到仙人呢!一定是的,這就是命!仙人一定會幫我的!鐵蛋兒不知在心裡暗示了自己多少次,通過靈魂深處一次次的吶喊,壓下無法言喻的心慌。
城城主府漸漸鐵蛋兒縮短了距離,同樣逼近的還有嗆人的、熟悉的血腥味。鐵蛋兒放緩了腳步,低頭巡視了腳下,果然發現了一道延伸向城主府的血跡誒,從家門口的一條變成稀稀疏疏的幾滴。
鐵蛋兒壯著膽子走到城主府門外,兩個瞪大眼睛的石獅子歪著頭盯著鐵蛋兒。鐵蛋兒退後兩步,仰頭望去,高大的紅漆鐵門上足有兩人高,門樑上掛著一塊兒四邊鎏金的牌匾,近邊內被漆成紫色,筆走龍蛇的城主府三個大字雖然已經有些『老氣』,但韻味十足,讓鐵蛋兒這等鄉下小子不禁有些發怵。
肚子又鑽心的疼了起來,鐵蛋兒倒吸了幾口涼氣,墊著腳尖沖著城主府內望了一眼,又躡手躡腳地上前幾步,想要貼在門縫上窺探城主府內的情形。
吱嘎嘎的響聲突兀地響起,鐵門上的鐵漆被海風吹掉了幾塊兒,四個帶刀的士兵從城主府內沖了出來,兩人拔刀對準了鐵蛋兒,兩人守在一個背對著他的高大的男子身邊。
鐵蛋兒當即就想逃跑,他發現在王老胖子也在城主府內,今夜的一切果然和這個混蛋有關。鐵蛋兒咬了咬牙,掃了一眼城主府的大院,只在地上發現了一個到著的人,並未發現仙人的身影。
鐵蛋兒匆匆轉身,卻被兩名士兵一左一右擋住了退路。兩名士兵兩眼冒火,殺氣騰騰地瞪著鐵蛋兒:
「如實招來,為何在城主府外鬼鬼祟祟!是哪裡跑來的姦邪小人!」一名士兵右腿伸向前方壓出弓步,左腿如被拉緊的弓弦,以雙手握刀,作勢欲劈。
鐵蛋兒慌張地向後退了兩步,他赫然發現,城主府內的士兵面對他時如臨大敵。鐵蛋兒好不委屈,受了天的冤枉似的,我不過是一個漁民,又不是我老婆。鐵蛋兒悄悄瞧了一眼被水缸擋住半截身子的人,眼中閃過一抹幽光。
「讓他走,你要找的人,不在這裡。」城主王龍突然轉頭望向鐵蛋兒,抬手指向西方。鐵蛋兒與王龍幽幽的眸子對視了一眼,不由心悸,忙地轉過頭去,繞過一個咬著牙全身顫抖的士兵向將軍府跑去。
「城主!難道少爺就白死了嘛!」王虎被胡蘊山的囂張跋扈驚到了,誰能想到守城兵會殺掉城主的兒子,有明目張胆地將屍體扔進城主府!王虎擺出一副上傷心欲絕的樣子,氣得心口起伏不定。
王龍走到水缸邊,撈出自己的兒子,抱在懷裡:
「你道如何?報仇雪恨?找誰報仇,又找誰血恨?」王龍把臉貼在兒子冰涼的臉蛋兒上,斜眼注目著王虎。王虎噔噔後退了兩不,眼神閃爍,不敢與王龍對峙。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何況,麟兒...也是咎由自取。」王龍的嗓音低沉。
仗著有一個城主的爹,欺行霸市、為禍藍海,城主王龍的王麟,早已經被打進死牢了,可是當親爹的怎捨得呢。
王府的親衛聽到咎由自取四個字微微挑眉,既不能贊同又無法反駁,只是在心中暗暗替城主叫屈,在他們心裡,王麟雖然混蛋,但罪不至死。
王虎關注地則是前八個字,神仙來自哪裡?上京的神仙還是海上的神仙,王麟又是如何逃出城主府,又是如何冒犯到胡蘊山以至於被割了脖子?
將軍府和城主府的布局一般無二,且是在同年建造而成,只是武人不如文官講究,又居無定所地更換駐防區,以至於將軍府換了許多將軍,城主府卻因無人修繕,愈發老舊。
城主府正院內,一道亮光灼熱了起來。
我一直都是閃閃發亮的金子,不需要火煉啊。白陽被紅光烤紅了臉,暗自感慨。
胡蘊山自然不知道白陽的想法,胡蘊山手底下的兵就更不知道了。無論是哪一派的將軍,對待潛入南疆的妖獸,都是零容忍,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這也是胡蘊山為何到藍海城換防的原因。
胡蘊山盯著劈啪噼啪的火苗,坐在將軍府的台階上,用長槍撥弄了幾下篝火,斜眼瞧了一下倒在身邊的白陽,自言自語道:
「我並不願意參合你們六大仙門的爭鬥,倒是看見你們打生打死,你們弱了,朝廷了就強了,天下不能沒有規矩,十年前發生的那件大事,把天下的規矩打亂了。歸根究底,就是因為天下六強的勢力太強,不服從朝廷管制,既要弄出一個大夏皇朝,又要割據一方,威脅朝廷,甚至影響皇朝的延續...天下不能亂啊...話說到這裡,想必閣下也能猜到是誰讓我來的了,您若是從天上來的真仙,我老·胡自然動不了你,可你若有妖獸血脈,哪怕是十八代祖宗留下血脈,你也必須死!
我胡蘊山這輩子就佩服右丞相一個人!趙霸刀、周一劍,甚至總指揮大人,在本將軍這裡,都敵不過右丞相的一句話!
希望您不要懷疑右丞相三個字是在下故弄玄虛,丞相說了,如果您能從火堆里走出來,他備好酒宴等您討罪,如果您被火燒炸了!哈哈哈,抱歉了,哪怕您對南疆沒有威脅...炸就炸了吧。」
胡蘊山明顯已經發現了白陽的意識已經恢復了清醒,沖著串得高過了城主府的院牆的火苗說出這樣的話。
白陽睜開了眼睛,有些意外,這是借刀殺人?是誰在借刀?斬鬼?那小心心是不是也要被燒一燒、驗一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