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疑雲重重

第7章 疑雲重重

鄭幼麟質疑道:「你說你爺爺是崔浩?小姑娘莫不是在說大話吧?我聽說崔浩是天下舌耕者和讀書人的表率,清河崔家一定家教很嚴,怎會讓自己的孫女流落江湖?你爺爺教過你什麼?」

青君憂心忡忡地想:「鄭老夫子想要考我?我若是答不上來,豈不太丟臉了?」

她漫不經心地說:「只教過一些入門的書,諸如:《急就篇》、《論語》、《女誡》、《列女傳》,還有《清商樂》、《鼓角橫吹》、《胡笳十八拍》什麼的。可惜我不用心學,什麼都沒有學好。」

鄭幼麟道:「姑娘既然學過《論語》,那麼孔門七十二賢,你最欣賞哪一位?」

青君道:「我最欣賞子貢。子貢無論出仕,還是經商,都做得有聲有色。他常乘坐豪華的馬車,攜帶厚禮出使列國,宣揚孔子的學說,所到之處,國君都對他禮遇有加。我認為孔子得以名揚天下,正是因為有子貢這個商人的輔助。誰能說商人的力量不強大呢?」

鄭幼麟道:「秦漢之時將商人編入七科謫,商人的後代世世代代都是商籍,不能改變。商籍屬於賤籍,是沒有機會出仕的。」

青君道:「這就太不合理了。我爺爺就很重視商人,他說:只有工商百業興旺,國家財賦才能充盈,百姓生活才能富足。有千金的商賈可以比得上一個縣的封君,家貲巨萬的商賈便能同國君一樣尊榮。憑什麼商賈要被歧視?」

青君蘭心蕙性,談鋒甚健,不被重農抑商的世俗偏見束縛。

鄭幼麟聽得動容,點了點頭,又考了她一些《列女傳》里的故事,比如:楚武鄧曼、許穆夫人、孫叔敖母、晉伯宗妻、衛靈夫人、齊靈仲子,沒想到她都爛熟於心,對答如流。

青君心中竊喜:「碰巧我們家書房裡有一幅顧愷之的《列女圖》真跡,是爺爺專門用來教育家族中女子的。我早已將《列女傳》讀得滾瓜爛熟,倘若他問別的問題,我還真答不上來。」

鄭幼麟道:「果然是名門之女,見識不凡,有清河崔氏的家風。」

青君忽嘆道:「名門之女,又有什麼好?我倒願意做個普通人家的女子。」

石白問:「這是為何?」

青君道:「你沒聽過『王家女嫁謝家郎,珠聯璧合世無雙』這句話嗎?

鄭幼麟明白她的處境,道:「『王謝』是前朝最顯赫的兩大家族,他們的子女多半是政治婚姻的犧牲品,連自己的終身大事都做不了主。」

青君道:「我可不想步他們的後塵。」

鄭幼麟又道:「如今『王謝』已經衰微,『崔盧』已取代他們,成為士族領袖。這『崔盧』指的就是:清河崔氏和范陽盧氏。」(筆者按:清河崔浩曾對范陽盧元明說:「天下高門唯有我和你兩家,與博陵崔氏和趙郡李氏有何相干?」)

石白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爹爹要把你嫁到盧家?也來個珠聯璧合。」

青君不願再提,石白也不便再追問。

青君道:「前輩姓鄭,莫非出自滎陽鄭氏?」

鄭幼麟嘆道:「我落到這步田地,辱沒了先人,還有什麼臉面提起自己的家族?」

青君道:「我爺爺說,崔鄭兩家是世交,我應該叫你一聲世伯才對,鄭伯伯在上,請受侄女一拜。」青君心性靈巧,三言兩語就化解了他們之間的隔閡。

她對鄭幼麟福了一福,又向石白招手道:「李郎,快來見過鄭伯伯。」石白納頭便拜,也跟著叫鄭伯伯。

鄭幼麟忙道:「賢侄免禮,仙鄉何處?」

石白道:「在下中山李石白,並非士族子弟。」

鄭幼麟勉勵道:「一個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雖然你不是世家子弟,但也不應該妄自菲薄。」

石白道:「前輩教訓的是,晚輩記住了。」

青君道:「鄭伯伯,可否把『黃河九曲連』的陣法傳授給我?」

鄭幼麟沉吟道:「咱們是自己人了。我把這套陣法教給你也無妨,但我只教一遍,你要仔細聽。」

鄭幼麟娓娓道:「易者,變化之理也。『易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上下二陽爻是為老陽,上陽爻下陰爻是為少陽,上陰爻下陽爻是為少陰,上下二陰爻是為太陰,八卦便是在少陽、老陽、少陰、太陰四象的基礎上分別加一個陽爻或陰爻所產生的八種新符號,每卦都有三畫,代表天、地、人三才……」他故意拖沓冗長,從易學的根基開始講起,中間穿插了許多無關緊要的東西,講完足足用了兩個時辰。

青君心靈福至,記住了要點,欣然點頭道:「我懂了,黃河九曲連陣呈方形,人行道東西五步,走道南北七步,共佔地五至八畝,全陣開四門,是謂:生、死、驚、開。內部結構為三行三斗九曲連,秸稈垛的扎法有橫連、縱連兩種。只要照道直走,莫輕入迷門,就不會走錯。此陣回還往複,迷門迭出,普通人往往因好奇之心,或在心急智亂之時,誤入迷門,越走越亂,結果被困在陣中。」

鄭幼麟聽她講完,大為驚詫,他萬萬沒有想到,青君小小年紀,只聽了一遍,竟能刪繁就簡,將自己頗費口舌所講述的內容概括出來。他感嘆道:「你悟性極好,可惜不是男兒,否則,定能成為易學一代宗師!」

青君聽了他的話,很不服氣地說:「世伯此言差矣!易有三易,分別是《周易》、《連山》和《歸藏》。《連山》又稱《艮坎》;《歸藏》又稱《坤乾》。『艮』為土,土育萬物;『坤』為女、為陰、為母。《連山》和《歸藏》將『艮』和『坤』置於卦首,足見對「後土」和「母性」的重視,有土,乃有天地萬物;有女子,方有芸芸眾生。然而,伯伯卻說只有男子方可成為一代宗師,那豈不是瞧不起我們女子?難道漢朝的許負不是一代易學宗師?她也不算女英雄,真豪傑?」

鄭幼麟慚愧道:「賢侄女說的極是,我收回剛才的話。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心胸和見識,當真難得。」

青君是個十分聰慧的女子,一竅通時百竅通,不到半日便將鄭幼麟傳授的陣法融會貫通。

鄭幼麟從懷裡摸出一張羊皮,交給青君,囑咐道:「賢侄女,這塊羊皮你要好好收著,說不定以後會有用。」

青君接過來看了看,只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羊皮,問:「這塊羊皮有什麼用?」

鄭幼麟道:「你無需多問,日後自知。當年越國大夫范蠡助越滅吳,功成身退,隱居在定陶,經商成為巨富,人稱陶朱公。范蠡和越國鑄劍師歐冶子相交甚厚,歐冶子臨終時把鑄刀劍的訣竅傳授給他。

范蠡晚年寫了一本書叫《青蚨經》,這本書不僅記載了鑄劍師歐冶子的畢生心血,還記載了范蠡經商致富的秘訣,後人所傳的《陶朱公致富奇書》只是《青蚨經》的一部分。

范蠡死後,《青蚨經》也下落不明。有人說它藏在范蠡晚年經常遨遊的七十二峰,也有人說藏在范蠡和西施泛舟的五湖流域。

漢朝時,有人在嵩山石室找到了這本《青蚨經》,把它獻給了王莽,王莽用書中記載的『計然七策』,將天下財富收入囊中,作為篡漢稱帝的資本。王莽憑藉這些財富,建立新朝,坐享十五年天下。」

「王莽喜愛寶劍利器,命匠人根據《青蚨經》中記載的歐冶子刀劍篇,鑄成了一把刀,這把刀通體烏黑,卻有金屬光澤,時人稱為『烏金刀』。長白三鷹就是為了逼問我烏金刀的下落。」

石白問:「烏金刀?那是什麼兵器?」

「烏金刀不單單是一件兵器,而是……」鄭幼麟欲言又止,他沉吟半晌,方道:「這個秘密關乎龍鳳派的運勢,知道了反而對你們不利,還是不知道的好。」

石白和青君都沒有聽過龍鳳派,一同追問。

鄭幼麟道:「龍鳳派是個秘密幫派,江湖上一直鮮為人知。他們的掌門人地位超然,有生殺予奪的權力,連朝廷都管不了。你們若遇上龍鳳派的人,千萬不要提我的名字,也不要同他們糾纏,當心惹火上身。」

石白道:「晚輩記下了。」

青君道:「我們在山中迷了路,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鄭幼麟道:「這有何難?」他吹了聲口哨,只見從石窗外飛進來一隻兀鷲,渾身深褐色的羽毛,展開翅膀足有一丈多長,站起來有一人多高。原來石窗外的峭壁上有個兀鷲窩,這隻兀鷲就住在裡面。兀鷲原本是十分兇狠的猛禽,但在鄭幼麟面前,卻像家犬一樣溫順。

鄭幼麟對兀鷲附耳低言,撫了撫它的脊背,對二人道:「這隻扁毛畜生和我相熟,它已經答應送你們一程,好生去罷。」

青君擔憂道:「方才我聽長白三鷹說,他們已經放出飛奴報信,你的對頭們很快就會找上門來。我們擔心這些人會對鄭伯伯你不利。」

鄭幼麟笑道:「賢侄女真是古道熱腸,你不必為我擔憂,那幾個小蟊賊,我還能應付得了。」

石白開玩笑道:「鄭前輩有『飛石獵鷹』的絕技,還怕收拾不了長白三鷹嗎?」

鄭幼麟道:「壯哉!賢侄之言,正合我心。可惜沒有酒,不能替你們送行。你們安心去罷,咱們後會有期。」

兩人都道了聲保重,辭別鄭幼麟,騎在兀鷲背上,攬住它的脖子。兀鷲拍打著翅膀,從石窗里飛出,衝上雲霄,穿行在山嵐之中,山中雲霧繚繞,宛如仙境一般。青君看到千岩萬壑都在自己腳下飛過,好像騰雲駕霧一樣,興奮極了。石白朝下面看,只見地上的河細如腰帶,山上的樹小如菜籽,不知離地有幾千丈高,登時一陣眩暈,嚇得腿都軟了。

青君道:「你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閉上。」

石白假裝鎮定,哆嗦道:「誰…誰說我害怕了?我只是…只是從沒來過這麼高的地方,有些不…不適應罷了。」

青君指著一個山頭,道:「聽說那座山叫佛頭山,峰頂像一顆佛頭。常言說:人跡罕至的地方,才能領略山水之奇。我要登臨絕頂,踩在佛祖頭上。」

石白連連叫佛:「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你這小妮子也太無理放肆了。」

「什麼阿彌陀佛,嗚呼哀哉?」

「是善哉善哉,難道你不怕佛祖怪罪嗎?」

青君道:「清河崔氏沒有信佛的,念經拜佛是我們家最忌諱的事,我們家就連燒香的香爐都沒有。」

說話間已經錯過了佛頭山。

石白指著前方道:「那座山峰想必就是茱萸峰了。」

青君撫著兀鷲的脊背,叫道:「好鳥兒,帶我們飛上那座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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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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