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來支煙
這份因為深愛才放手的感情在他胸口震動,看著寶馬駛遠,余安生心裡最大的結已然解開,想到母親的等待,人生的一切又有了色彩,他準備忙完這一段就得回家一趟,好好和母親解釋,但此時他要收拾起澎湃的情緒,馬上要趕赴附三醫院,看望手術后的老黨。
到了醫院,一問才知道老黨已經移到了加護病房,余安生七拐八拐的找到病房號,敲門進去,正看見老黨和床頭的老伴正在爭執著出院的事,旁邊易寒和李富兩人都在勸說,而老黨仍是高聲喊著護士,要求出院。
「黨叔,你這情況就準備出院了?」
見到黨禹材一臉有生機勃勃的樣子,余安生心下稍安,看來手術挺成功的,老黨恢復的不錯,可他本以為余安生會替他講話,沒想也被老拌一把按住,直言誰來都沒用,至少再住一周。
余安生笑著勸了勸,又問了問情況,得知是不到3cm早期腫瘤,他放下心來,而旁邊易寒的目光從進來時就鎖在他身上,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旁邊老黨都看出兩人間不一般的關係,示意余安生怎麼這麼久不見人,現在所領導就在這,還不趕緊向易教彙報一下工作。
「易教,我……」余安生是有口難言,嘴巴微張了幾下,剛想解釋,可原本坐著的易寒俏臉一寒,沒給他機會,霍然起身,丟下一句:「沒什麼好彙報的,黨叔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說完就奪門而出。
「趕緊去追啊!」
老黨一催促,余安生才反應過來,快步跟了過去,在走廊上將易寒攔住,可面對面的仍然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最近的異常,只能憋著臉在那喘粗氣。
「這次我真的有事。」
「你到底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
「那你這幾天人又去哪了?」
「我就在望州。」
「見誰?幹什麼?」
「我……」
見余安生還是不肯說實話,易寒氣憤問道:「那我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有什麼還不能讓我知道的?」
此時余安生一臉拉喳的鬍渣,這幾天又風塵僕僕,一身怪味,再加上熬夜,眼眶深凹進去,看起來和橋北市場下面的流浪漢差不多,易寒看他的憔悴模樣,估計幾天沒睡好,心裡也是一軟。知道肯定是遇上什麼大事了,但要是公事,余安生完全可以和她解釋一句「涉密」就可以了,她絕對不多問,但他這不解釋的樣子,明顯還是私事,那既然如此,為何不能和自己的女朋友說呢?難道私事也不能談嗎?而可最氣的還在於——他為什麼不相信自己?
「如果你還是這個態度,那我們……」
易寒心灰意冷,低頭甩出狠話,但還沒說完,眼前余安生就將她一把抱住。
「你……」
易寒被他的身子緊緊擁著,想發力又有點捨不得,心裡滿是委屈,在余安生的懷裡,她又變回那個沒有安全感,希冀著信任的小女孩兒,耳邊此時傳來余安生溫醇的低語:「我……我前面見到我媽了。」
「啊……那很好呀,你們和好了嗎?」
易寒知道余安生的過去,此時聽到是驚訝不已,一下也明白了男友最近確實是有大事發生,心裡那點小委屈頓時消散,手慢慢也放在了余安生的背上。
余安生用力的點了點頭:「嗯,和好了,但我最近真的有事必須去做,等水落石出那一天,我就回來和你解釋,但之前希望你能理解。」
聽到男朋友這樣說,易寒心裡好過了許多,她點了點頭,答應下來,只是叮囑余安生有什麼一定要相信她,兩個人永遠是一起的。
「嗯,你放心,先乖乖的,等我回來。」
「好。」
委屈散去,易寒這才從余安生的懷裡掙脫,她誇張的拍了他一下:「身上味道這麼重,是不是好久沒換衣了,要不要我回去拿衣服過來給你換?」
因為偽裝需要,余安生搖了搖頭,給她鼻子輕輕一捏,兩人又靠著講了兩句貼心話,余安生才送女友出門坐車,自己折回了老黨的病房。
老伴第二天早上要過來照顧老黨,現在已經回去了,留下「狗皮」李富負責夜間陪床,余安生和李富聊了兩句,他現在已經完全上手這份殯葬業務,業績上來了,每個月拿的錢比余安生還多,就是這工作聽起來名字不好聽,不好找對象。
余安生安慰他兩句,說總有不忌諱這個的好女孩,李富嘿嘿笑了笑,看了看牆上時間,說是要去做理療的時候了,他出門找護士搬理療機去了,病房只留下余安生和老黨兩人相對而坐。
萬千感慨憋在心裡,余安生想說點什麼又不知哪裡開口,只是一臉苦笑看著病床上的老黨,誰想老同志生龍活虎,白了他一眼:「別這副樣子,我沒事,那點小東西都乾乾淨淨的切完了,醫生還拿給我看了,小小的一點,又沒轉移,我再過兩天就能出院。」
余安生點了點頭,安撫了兩句,老黨看他這心事重重的樣子,一下就看穿了他,忙問余安生最近有什麼事?前面易寒在病房等了他一晚上,還提起了他休年假的事,是不是家裡出事了?
如果是別人問起,余安生很可能就支吾幾句過去了,可不知怎麼,看著眼前這奉獻了一輩子的老黨,他心理的防線頓時崩潰,忍不住把整個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從03梁家壩水庫槍擊案余父犧牲開始,一直講到最近苗鳳山父親突然來望州,又講到雁陽市局成立積案清理專案組,重新調查,乃至連自己跟著也開始調查的事都講了一遍,聽的老黨臉色是越來越嚴峻。
講到後面,老黨一下咳嗽起來,嚇得余安生趕緊遞上紙巾,不敢再說,老黨卻只是擦了擦嘴,示意他把後面的情況講完。
余安生便把最近跟蹤苗鳳山父親的事也說了出來。
「……就這樣,叔,我現在其實挺迷茫的,那老頭看起來好像真的無關,可如今山窮水復,我也只有抓著他這條線挖下去,但總覺得沒有盡頭。」
老黨沒有回答,也沒有安慰,卻低著頭沉默起來,余安生看著眼前這剛剛手術完的老同志,突然覺得有些後悔,一是擔心說這些影響老黨心情,二是覺得和他說這些也沒什麼用,老黨本就沒怎麼搞過刑偵,也提不出太多意見,最多也就安慰兩句。
「我知道了。」
「呃……啊?」
過了一會兒,老黨突然回了這樣幾個字,余安生也是一愣,本還以為老黨會安慰幾句,沒想到接下來就沒什麼話了。
「那……你好好休息。」
「好。」
聽完余安生的身世大事後,老黨意外的沉默多了,最後也沒多說什麼,連幾句慣常的安慰都沒有,余安生雖然有點詫異,但也沒放在心上,覺得老黨可能是累了,畢竟是剛剛做完肝癌手術的人,也沒心思來安慰自己這點事,就又坐了下,等李富推著理療儀過來,就告辭回去了。
夜裡,余安生又回到所里,利用內網查詢、梳理手裡關於苗鳳山的線索,雖然郝萬里沒讓他直接入專案組,但他已經和王剛他們取得了聯繫,平時互通消息,按照專案組的猜想,苗鳳山很可能已經冒用了別人的身份,這段時間布控下來,已經將苗鳳山身邊人反反覆復的篩了幾遍,可惜仍未有任何可疑對象出現。既然如此,明天就要將老人帶到一旁正面詢問,看能不能挖出一點有用的線索來。
而余安生這邊查了一宿,苗鳳山父親卻像是剛剛從原始社會回歸文明,警網融合、天網、雪亮幾個系統篩過去,過往的軌跡記錄就在苗家灣那個小圈圈裡,就最近半年出了這個圈,但也就在橋北市場那一小片遊盪,沒什麼有用的線索。
在所里的備勤室趴了兩小時,窗外天早亮了,余安生隨意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看了看手錶,現在估計正是專案組抓著老頭問話的時候。
他慢悠悠的往那邊走,今天盯梢的班是十點,太早出現容易引起懷疑,何況現在估計正在攻堅,估摸好差不多了,他才到了橋北市場那一塊,卻得到一個令他無法接受的消息。
專案組王剛那邊來電話了,說老頭盤問了幾小時,什麼都挖不出,只說這次過來望州是沒錢了,跟著村裡人過來撿廢品的,其餘苗鳳山的事一概沒有消息。
「他媽的!我過來一趟。」
余安生啐了一口唾沫,這下不等王剛同意,也不管什麼交接準則,快步趕往專案問話的那家小旅店,一進門就看到王剛和另外兩名刑警還在試著同苗老頭問話,可老人只是低著頭說什麼都不知道。
「你兒子殺那麼多人你輕飄飄一句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了!?」
余安生一聲咆哮衝進小房間,老人被他嚇了一跳,旁邊專案組的小夥子趕緊想將他攔住,生怕他做出過激反應,要是打死打殘這苗老頭就完了,余安生咬著牙往前沖,手裡鐵拳捏的咯咯響,最終拳頭卻還是舉在半空中沒有砸下,眼前這佝僂老漢他也算盯了這麼段日子,今天卻是離他最近的一次,只見苗老頭瘦骨嶙峋,身上不掛幾兩肉,一身又臟又臭,就平日里常見的那種拾荒老頭的樣子,他喝問老漢為什麼要替殺人逃犯隱瞞,到底苗鳳山在哪,旁邊王剛也幫腔吼了幾句,問老頭知道眼前這名憤怒的警官是誰嗎?正是被他兒子殺掉的聯防員遺孤!
威迫之下,老頭也只是顫巍巍地跪下,對著余安生不住磕頭,連連道歉,還說希望國家能早點抓住苗鳳山,找到就馬上斃了他,屍體隨便扔了,苗家祖墳都不收。
這番話說的在場眾人也很無奈,這麼一個小老頭跪在地上磕頭也不好看,王剛一把將他提起,而余安生眼睛卻仍是冒火,他清晰記得小時候父親的噩耗傳來,鄉鎮、所里都來人看望慰問,唯獨這兇手的家裡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苗家更沒人對他們母子兩說過一句對不起。
現在磕頭有什麼用!
他看不下去這場景,一個人轉出門透口氣去了,過了半小時,王剛也走了過來,告訴他這老頭估計是真「沒貨」,一點東西都挖不出,十幾年前說的什麼樣,今天還是這個說法,看來苗鳳山是真沒和他有聯繫。
「那接下來怎麼辦?」
王剛嘆了口氣:「我們專案組人力有限,不可能總在這耗著,這條線斷了我們就回去再翻翻看,有沒有別的線索,你放心,我們掛牌的案子一定會辦到底,給你一個答覆,兄弟。」
說完,他伸手在余安生肩上拍了拍,王剛話說的好,余安生心裡卻一片雪亮,現在雖然說搞積案清理,可全國挖不出底的積案不知凡凡,這個案子線索一斷,再連上不知猴年馬月了,而過幾個月再沒效果,這專案組可能就盯別的案子去了,殺害自己父親的苗鳳山可能仍逍遙法外。
聽王剛意思是他們很快就要離開望州,余安生心裡不悅,但他也決定不了專案組的去留,只是低沉問道:「你們什麼時候撤?」
費了一番功夫卻一無所獲,面對受害人遺孤,王剛也只能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吶吶回答:「過兩天就走吧,爭取今天最後再突一突,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也太累了,該過日子總要過日子,儘力了就好……」
余安生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要撤,此時也只能咬牙點頭,說幾句辛苦了的空話,兩人接下來的氣氛有些訕訕尷尬,王剛又回了屋裡,余安生站在小旅館的陽台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螻蟻一樣的前行,卻不知何處是盡頭。
他突然很想來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