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雲外 第四章 醉夢鉛華(下)
層巒疊嶂之後,有一條石子小道,藏在過腳腕高的野草間。順著小道走進去,栽滿了桃花。放眼望去,滿是粉紅。
白雲外四季如春,沒有夏日的熱浪,也沒有寒冬的飄雪,反倒是成就了這片桃花,日日都開的這樣好。
再往深走去,正是一片奇景。
九棵桃花樹竟長在了一起,上頭伴著桃花,橫空架起了一間樹屋。
斯禮,如今正在樹屋裡,吹開厚厚的灰塵,翻上爬下。
因為太久沒來過,為了方便些,只好便回狐狸的模樣,尾巴拂灰果真是又快又好用,更何況是九條尾巴呢!
天都快要黑了,他才癱在牆一般高的書櫃邊,耷拉著舌頭,大口大口喘著氣。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伸出雪白的毛茸茸的小爪子,輕輕擦拭著一本厚厚的古籍。再見他慢慢翻開,耳朵倏地動了,再看下去,狐狸眼中放出了光芒。
星星碎了滿天,灑在夜空上,皎皎圓月,照著一隻奔跑的九尾銀狐。狐狸嘴裡,還叼著一本厚厚的古書。
「找到了!」
聞聲,荷妨朝著窗外探出了頭。
斯禮哪裡還顧得上由她看,此時已經便回了人形,直衝進了房中。
「妨妨!你快看!」
他將那古籍折了角的那頁打開,正是興沖沖的,誰知卻是一盆冷水,被荷妨一把推了出去。
「你幹嘛啊!怎麼這樣子過來了?臟死了!過去點過去點!」末了,又嗔怪道:「非兒剛睡著,你小聲點!」
荷妨怕無非不好,特意今天過來,準備照顧她睡下了再走。這不,剛預備回去,去被斯禮又絆住了。
斯禮這才意識到,已經一身白袍已經變成了灰袍,一時有些發窘,趕忙彈開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傻傻看著荷妨。
荷妨見這樣,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回頭替無非掖了掖被角,這才伸了個懶腰起身,將斯禮推出了屋外。
「你怎麼搞成這樣啊!」她替斯禮拍著身上的灰,不由又好氣又好笑。
「我...」
「你要給我看什麼?」看了一眼斯禮手上還算乾淨的書,接了過來,「剛好,去我屋吧,慢慢說,我那偏,也不怕吵到人了。」
「我...」斯禮打量了一下自己,耳朵尖不知覺的紅了,「我還是先收拾收拾吧。」
好歹,他一直都是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此時這般狼狽,他不要面子嗎?
荷妨自然的挽起了他的胳膊,同他正穿過一片密瑟的竹林。
「去我那洗吧,什麼都有呢。再折騰過來,我怕是要睡了。」她將腦袋順勢靠在了斯禮肩頭,「順便,再幫我把這裙子洗了。你太髒了,屬實太招人嫌。」
「我...」這下,斯禮連脖頸都紅了。他也不是不懂情愛風月,這樣的情景,這樣的人,他如何能什麼也不想。
「我...」
「我什麼我!你啞巴了?」
「我幫你拿。」斯禮用另一隻手,又將書拿了過來。他始終不明白,荷妨變了臉,怎麼就這麼凶?每次都嚇得他心裡一震。
說起荷妨和斯禮,如今這般好,還真不是那些女弟子羨慕的來的。
千里迢迢外,是一片森林。每個想到千里迢迢修行的靈者,都需要單獨通過這片森林。
荷妨和無非也是如此,二人分頭進了林子。
那片森林裡布了結界,荷妨沒一會便迷了方向,只好就地休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睡了過去。
再起身時,卻發現自己身後的大樹下,團了只白白的小狐狸,睡的正香,還香噴噴的。她當這小狐狸是也迷路了,便抱在了懷裡,想著帶它一起出去。
卻沒想到,那隻狐狸正是斯禮。斯禮一覺醒來,正在一個女子懷中,軟玉溫香,哪裡還敢再變回去,心裡正是千軍萬馬過海嘯,一動都不敢再動。
被林子困了整整三天,荷妨睡覺沐浴,他便閉起眼睛。卻不想,荷妨偏是好人做到底,還非要幫他洗不可。
這短短三天,狐狸真的是覺得,自己老了有百歲!
若不是,最後荷妨實在太笨了,又不會抓魚,也不會打鳥,餓的暈過去了,斯禮也不會變回人形,替她抓回只山雞來烤。
也不會...被荷妨逮了個正著。
卻不想,斯禮還心慌時,荷妨卻聞著香氣自己樂呵呵的跑了過來,上來便搶了一半的雞,他嘴裡一句「別著急,都是你的」都沒機會說,雞就已經被吃了個乾淨,只剩下骨頭了。
那蠢姑娘吃飽了,迅速搶過了斯禮手中另外半隻雞。
「這位公子,實在不好意思啊,你看你身強力壯的,找吃的肯定很輕鬆,我只能搶你的了。」
斯禮哭笑不得,問她剛剛吃的時候怎麼不搶這一半呢。
她狡黠一笑,解釋道:「這不是,麻痹你嘛!我都拿了一半了,你怎麼會猜到,我還要搶另外一半呢?你說是不是!那你放鬆警惕了,我不才能搶到嗎!」
這下,斯禮才真的確定了,這個姑娘,真的是蠢,真的好蠢。
結果,好長時間過去了,斯禮看著,她就拿著那半隻雞,也不吃,就一直朝四處望著。他實在忍不住了,這才問她為什麼搶來了又不吃。
荷妨眼睛亮亮的,沖著他一笑,「這一半,是給我的狐狸的。」
「狐狸?」
「對啊。它不知道跑去哪裡了,我等它回來。」
「他如果跑了,不回來了呢?」
「不會的!」荷妨非常篤定,「昨天晚上,它就跑出去玩了。不過早上就回來了。肯定是玩了一晚上太累了,被我抱著睡了一路。它這次出去玩,回來肯定也累壞了。」
斯禮心中暗罵,想這姑娘其實不憨,賊得很!他晚上出去找路,沒想到這麼小心還是被發現了。
後來,那隻雞還是被斯禮吃掉了,因為狐狸真的沒有回來,荷妨將那一半的雞還給了斯禮。
之後,便換成了斯禮陪著她,一路到了千里迢迢。
而荷妨,始終記著那隻狐狸,後來還回森林找過一回,再也沒找到。又見斯禮原身竟也是只狐狸,還和自己之前那隻那麼像,只不過一個一條尾巴,一個九條尾巴而已,不覺也對斯禮好些,全當成了對自己那隻狐狸的補償。
就這樣,一天天到現在,二人越發好了,才成了這般模樣。
回了房,斯禮用荷妨的木盆沐浴完畢,特意變了身輕薄的白袍換上,怕荷妨又嫌他的袍子不軟,摸著不舒坦。
這才出來,到了湊到了荷妨跟前。
荷妨正單倚在竹卧上,前面一方小案,盛著琉璃盞,裡頭冰著兩把晶瑩剔透的葡萄。
「喏,過來,給你吃葡萄。」她見斯禮出來了,讓出位置,招手叫斯禮過去。
斯禮剛坐下,她便一回身躺在了斯禮腿上。
「說吧,要給我看什麼?」
「不是吃葡萄嗎?」如今,斯禮哪還有心書上的事,一門心思是等著荷妨像之前一樣,喂自己吃葡萄。
荷妨想了想,忽而又凶了,「變回去!」
一瞬間,斯禮又變回了那隻小狐狸,浪費了他苦心變出的白袍。
荷妨一笑,枕在了他的尾巴上,將那琉璃盞放在了肚子上,挑出葡萄來,一顆一顆的朝身邊送去。
斯禮就趴在她身邊,一邊吃喂來的葡萄,一邊用小爪子翻開書,細細給荷妨講來。
鉛華酒,是天地日月精華,集天材地寶,自然釀成的美酒。世間,僅那仙界和人間的交匯處,有一地,名曰花深處,有一泉鉛華酒。不過到了如今,也是乾涸了。
鉛華酒功效甚多。老人飲之,延年益壽。孩童飲之,強身健體。男子飲之,益智增力。女子飲之,芳齡長存。病者飲之,藥到病除。傷者飲之,活肉生骨。
「那可以起死回生嗎?」到這,荷妨不禁問道。
斯禮小腦袋一下下蹭著她,舒服的眯起了眼,「理論上說,是可以的。不過,不能這樣改變別人的命格。」
「那要是救你呢?」
「當然也不可以啊。」斯禮哄著。
荷妨咯咯笑,「那要是救我呢?」
「那要救的!」
「那要是...」
「別打岔!」斯禮叼過荷妨手中的葡萄咽下,又接著講了起來。
「剩下的,大意和留玉說的也差不多了。還有不少功效,只要把靈力先修強了,其他的,再慢慢去體會吧。」斯禮突然想了起來,「對了,今兒無非睡前,喝了你的鉛華酒嗎?」
「放心吧。自然喝了。輪到你操心,非兒早都沒了。」
話說完了,留玉一揚爪子,帶出風來滅了燭火。
「天晚了,你也累了,快去睡吧。」
話說完,抽回尾巴,剛準備變回人形,卻被荷妨一個翻身抱在了懷裡。
「不許變回去!我要抱著你睡!」說完,荷妨便光著腳,抱著斯禮上了床。
她琢磨著,昨夜留玉遇刺,保不齊,今夜就是斯禮了。
斯禮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便也如從前一般,由她抱著睡了。
很快,荷妨睡得酣甜,斯禮就睜開綠幽幽的眸子,小心翼翼的看著她的睡顏。
尾巴還是一如既往,被她壓得發麻,斯禮早已習慣了,一動也不懂。他曉得荷妨睡得淺,他一動便容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