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雲外 第五章 妙樓十方(上)
一大清早,斯禮又變回了那個衣冠楚楚、儀錶堂堂的師兄。
大殿里的眾人各懷心事,今日的修鍊,俱是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夜裡,留玉又被那個黑衣人刺殺了。聽說那黑衣人還划傷了他的臉。
而荷妨,卻心裡記掛著無非,只想著趕緊去看看她。
無非今日是病的徹底起不來了,軟軟的癱在床上,只想著睡。
長天靈師見狀,知道大家的心病也不責罰,草草便結束了今日的修鍊,放大家各種安排。
荷妨便直奔無非而去,斯禮陪著,見無非病殃殃的躺在床上,實在不好。
「回十方樓吧。」斯禮看不下去,「樓主定有辦法」
荷妨卻沒了主意。當時,樓主讓她們二人來時,叮囑的兩個任務,如今一個未完,哪裡敢回去?
靈界的十方樓,在白雲外最西邊的邊境。
樓高七層,正門七開,從中間起,最大,越靠兩邊越小。上頭彩瓦飛檐,從大梁屋脊,到門欄窗槅,具是精雕細琢,紋理精巧。
一色的朱紅群牆,淺琵琶茶的窗紗,下至白玉台磯,亦是雕刻了紋樣。外頭懸了一圈紅燈籠,夜裡二十里開外也瞧得清楚。正是艷而不俗,貴而不重,威而不嚴。
樓主是個無根樹靈。已在十方樓鎮守了千年有餘。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從何而來,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靈力和修為是什麼。
不過,所有的十方樓都一樣,有著神奇的力量,可以幫任何人完成心愿。當然,也需要等價的東西來交換。
樓主的手下,也就是十方樓里,幫助別人完成心愿的,被稱作執者。
執者是不可以違背樓主的意願的。至少,能被挑選為執者的有緣人,也的確沒有這樣做的。
現在的靈界十方樓,除了無非荷妨,還有那個未曾謀面的執者,再無其他。
樓主從玄石感應到了留玉是有緣人,這才讓無非和荷妨去遊說。不過顯然,沒有成效。
正如荷妨心想的,一個修鍊,一個說服留玉,兩件事一件未完,她哪裡敢回去?
正當此時,斯禮看出來荷妨的心思,輕輕開了口。
「回去吧,萬一無非有什麼閃失,才是真的不好。我陪你們一道,樓主不會怪罪。」
荷妨卻樂了,「你跟我們回去有什麼用?我們樓主自然只會罰自己人,你倒是看我們受罰去?」
斯禮卻亮出指節,給了荷妨額頭上一下,「都說近朱者赤,你天天同無非伙在一處,怎就不能學的半分?」
這時,無非剛醒,迷迷糊糊也聽見了這段說辭,心裡發笑,臉卻僵著用不上力,又實在忍不住,好歹氣若遊絲的發了聲。
「你當他什麼菩薩?好端端的這麼些人,如何偏來護著你?」
「什麼意思?」荷妨懵了,這倆人一唱一和,叫她更摸不著頭腦。
「你道咱們沒瞧過的那個,出任務的兄長,是去哪裡出任務了呢?」
荷妨猛的反應過來,一拍腦袋,看向斯禮。
「你!你!」
「原不能說的。」斯禮微微一笑,「不過如今我的一項完成了,倒也不怕了。只是另一項,樓主叫我照看好你們兩個,現在看來實在是不行了。」
「什麼任務?」荷妨倒是沒了剛剛因為斯禮瞞著她的怨怪,開始好奇了起來。斯禮卻是笑而不語。
「你還不懂?他若能講,還不早給你兜露個底朝天了?」無非接到。
荷妨嘟著嘴,也沒了奈何。
「你們知道便好,切莫留露給了外人。我是樓主埋下的一子,仔細不要破壞了樓主的計劃。」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才不會說出去呢!那,你知不知道,留玉...」
原先,二人因樓內的事,無法找斯禮求教。如今知道了他是自己人,多一分力,如何不讓他幫忙。
斯禮微微頷首,「他可是個硬骨頭。要不,我先借刺客一事,替你們去朝他探探口風?」
千里迢迢的靈者,素來懶散。大概是被刺客一時鬧的,這幾日都開始臨時抱佛腳,也不休息,一直占著練功台。
留玉閑吵,倒也樂得清閑,隨遇而安歇在了房內。
斯禮到時,他正擺弄著手中的竹篾子,桌上一筐乾草,一副歸園田居的光景。只是臉上,仍掛著道一指長的傷痕,還未結疤,紅兮兮的留在那,張揚著一場腥風血雨。
進了門,斯禮行禮,他不搭理,卻朝著斯禮身後望去。
「這...」斯禮沒得回應,臉上有些掛不住,只得再想話來,「那刺客...」
「刺客。」留玉收回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自己的竹篾上。「抓到以後,要怎麼樣?」
「逐出白雲外。」
人殺人,妖殺妖,尚未談得上十惡不赦。可靈殺靈,卻是真真天地不容。
靈本就少,而能成靈者的,哪個不是曾有天大的苦,受盡千萬般苦難,獨獨留個意識在這世間,卻也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談同胞之情,不談惜少之德,也該發發善心,好生待這些可憐的。
「怎麼了?」
留玉漫不經心的搖了搖頭,不再答話。
斯禮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了剛剛留玉的目光逗留一出,聯繫上次他對無非的不同,明白了個大概。
「小師妹,如今可不大好了。起身都是不行的了?」
留玉摸著竹篾的指節悄無聲息的動了動。
「怎會不好?」
是啊?怎會不好?斯禮若是知道,也不至於如此了。
靈是不會生病的,只會受傷。或是透支靈力,會虛弱些。都是有理由的。他也不是沒有問過靈師,可是誰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加之,無非始終驗不出來靈體,更是古怪。想要再朝深里探尋,可無非偏偏又是暈倒在十方樓旁的,絲毫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十方樓的,實在無處可查。
他們便認同了長天靈師之前所言,該是她還並未附靈,只是不知怎麼機緣巧合吸收了仙力,借著化出了形體。所以此般,該是仙氣散的差不多了,才會如此虛弱。
「我去看看。」
斯禮一驚。留玉這話,絲毫不是問詢。話音剛落,便連一桌的凌亂也沒有整理,便已經站起了身,示意斯禮帶路。
二人一路回到了無非的房裡,荷妨剛喂她喝過了鉛華酒,這陣精神總算是好了些,卻還是坐不起來。
忽而一陣寒意,無非看著被揚起的竹簾,正是一襲白衣的留玉。
怪哉!她心中暗想,這人明明見過只兩次,怎的看著,卻有熟悉之感?她本就心思靈巧,這時想來,卻又覺得,留玉被人刺殺,恐怕與十方樓有些關係。甚至,同她也有些關係也未可知。否則,這無名的熟悉之感,又是從何而來?
「神仙!你怎麼把他給帶來了!」荷妨更是一驚,也不敢攔,忙是拽住了斯禮,「等下非兒又不得靜,越發嚴重可怎麼好!」
留玉靈力比他們都高,自然聽得見,卻同沒事人一樣,坐在了剛剛荷妨坐的那個,擺在床邊的椅子上。
無非卻是渾身不自在了,假裝著閉起了眼。她能感覺到他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說不出的有些瘮得慌。
「裝睡?」
很顯然,留玉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給人的威壓,而且,也沒有要給無非留面子的打算。
心中暗罵了一句,無非這才不情不願的睜開了眼睛。
果不其然,是那望不到底的深井般的眸子。無非再看,忽而發覺,原來他這般好看。
想來,若不是他這倒霉性子,搞得壓根沒人敢看他,也不能被人稱為怪胎了。怪胎,哪裡會生成這般模樣!
只是,臉上那道傷痕,屬實有些礙眼。
「荷妨...」無非看著留玉,卻又喚起了荷妨。
「怎麼了?」荷妨在另一頭坐著,轉過頭答話。
第一次練功台上時,她之所以沒有再過去,是因為發現了留玉周邊冷得很。越靠近越冷,她又最怕冷。所以有留玉的地方,她都刻意的隔遠一些。
「昨兒你給我留的兩盞鉛華酒,我喝了一盞,還剩一盞,你給留玉師兄吧。」
這下,斯禮卻是不樂意了。正飛速的思索該怎麼推辭,誰不知道白忙了,留玉自己拒絕了。
「不必。」
氣氛有些尷尬,荷妨身子起了一半,乾乾的笑還掛在臉上。
「沒事,你要嫌是給她的,我再給你一盞便是。想來,就算沒有什麼要緊傷勢,鞏固一下靈力也是好的。你就不要拂了非兒的好意了!」
留玉沒有再拒絕,也沒伸手去接,反而是從懷裡拿出了一方帕子,遞給了無非。
無非看著落在手上的帕子,有些迷茫,「這不是我的帕子。」
「是我的。」
語塞。無非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只好作勢抬起手來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卻是真的問題大了。
帕子上大大寫著三個字「十方樓」。字跡怪癖,獨成一體,一看便是個古怪之人。
「昨夜的刺客拿走了我的東西,寫下了這個,讓我上這裡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