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軟
興許是把她當成害自己出了車禍的肇事者,對方即使已經閉上了眼,但扣著她的手一直不肯松。
於知蘊兩次試圖抽回手,都沒能成功。
最終無奈道:「我不是開車的那人,我不跑。」
對方似乎沒聽到,又昏迷了過去。
紋絲不動。
她也不敢用太大力去掰開他的手,生怕一個不小心動到他某處不知名內傷,到時候責任追究到自己身上,十張嘴也說不清。
就這麼彎腰配合著,一直等到醫務人員的到來。-
於知蘊的手終於得到解脫。
救護車一路飛馳,擔架被抬下推進急救室。
周圍人群里不時地飄來若有似無打量的目光,似乎都想探查著什麼。
於知蘊覺得相當不自在,抬頭看了眼急救室緊閉的門。
心想現在已經將人送到醫院,自己應該可以走了吧?
況且事故本來就不是自己造成的,嚴格說起來她還算是路見不平施以援手的「好心人」,放在以往的社會新聞上,說不定會被送錦旗表彰感謝的那種。
只不過,封煜的錦旗嘛。
她絕對不想要。
於知蘊盡量縮小存在感,打算先行離開。
不料剛轉身,腳步還沒邁出,身後就傳來護士著急的聲音:「傷患家屬,你過來一下。」
只要假裝沒聽到,就不是在叫自己。
於知蘊腳步頓了片刻,隨後又若無其事地準備混進人群中。
那護士急了,三兩步趕上來,拍了拍她的肩。
於知蘊硬著頭皮回頭,目光落到刺眼的「費用明細」四個字上。
瞳孔一震,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
那小護士已經將單子一把塞到她手上:「家屬去二樓窗口繳費,快點的啊。」
「哎,我不是——」話音未落,小護士已經跑遠。
她看著單子上的數字,覺得有些頭疼。
現在藝人都不知道買醫保的嗎?!
看個病費用這麼高。
她看向不遠處的垃圾桶,某個念頭生出的同時,腦海里驀然閃過之前男人睜眼看她的那一幕,眸光很深,但隱隱又泄露出幾分央求。
這麼多年,怎麼還是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猶豫了許久,於知蘊最終還是不忍,攥緊了單子快步往二樓跑去。
**
封煜是在當晚醒來的。
彼時,病房內開著一盞昏黃的床頭燈。
經紀人吳和成和助理小麻正滿臉愁容地站在外面陽台上。
小麻最先聽到動靜,透過玻璃窗往裡望了一眼,只見床上的男人正撐著手臂坐起來。
「煜哥醒了。」他拍了吳和成一下,眼中迸出幾分喜色,大力推開門。
走到床邊,他按下呼叫鈴,問:「煜哥,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很不舒服,要不要喝水?我叫了醫生,馬上就來了......」
他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堆。
大腦的暈眩感慢慢消退。
封煜始終沒出聲,只是垂眸看著自己掌心。
溫度似乎已經不在了,鼻尖充斥的也只剩消毒水的味道。
他抬了抬眼帘,看向小麻:「今天送我來醫院的人呢?」
「什麼人啊?」小麻一頭霧水,求助地看著推門而入的吳和成,「吳哥,今天我們來醫院的時候沒看到其他人,是吧?」
吳和成身上的煙味在外散得差不多,但仍不敢走得太近,站在床位的位置,應道:「嗯,我們趕到的時候,你病房確實沒別人。」
所以,是走了嗎?
還是說是當時昏迷時做的夢?
封煜眼睫壓下,蓋住裡面的情緒。
吳和成似乎還想問什麼。
房門在這時被推開,主治醫生走了進來。
檢查了一遍基本指標,醫生說:「輕微腦震蕩,目前沒什麼大問題,需要住院觀察幾天,其他的就是一些外傷需要慢慢恢復,這段時間別吃刺激性的東西。」
說完,他看向身後一同來的護士:「小艾,給病人換下藥。」
「好。」
那護士年紀不大,看著有些靦腆,慢吞吞走到病床前,放下托盤,剛想伸手去揭掉封煜額角上的紗布時。
封煜突然抬手擋了一下,朝旁邊的小麻拋去個眼神:「你來。」
那護士面露幾分尷尬。
小麻忙走過去,笑呵呵地接過護士手裡的東西,打圓場:「沒事沒事,我來吧。」
「那,那好。」小護士退後一步。
倒是站在一邊的醫生,質疑起來:「雖然是是包紮傷口,但是弄不好容易發炎,你行不行的?」
「行的。」小麻篤定地瞥了他一眼,「你讓護士告訴我上那些葯就行了。」
封煜一向不喜陌生人接近,尤其是異性。
出道多年來,但凡練舞受了傷,自己沒辦法處理的,都是他這個助理來。
小麻覺得若是有時間,自己興許都可以去做專業護理了。
看著他熟練的手法,醫生沒再阻攔。
收完尾,小麻將托盤遞給護士。
醫生又囑咐了句「傷口別沾水」後背著手往外走。
走出兩步,他突然又想到什麼,回頭看向病床上的人:「對了小夥子,今天送你來那小姑娘後來有事,說是先走了——」
話沒說完,封煜眼睫顫了下,抬頭打斷道:「什麼時候走的?」
一貫冷淡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
醫生怔住,回想著:「這個啊?」
吳和成察覺到封煜的情緒不對,忙朝小麻使了個眼色。
小麻找了個「要休息」的借口將兩人支了出去。
確定醫生護士已經走遠后。
小麻回頭鎖上門,走到床邊,喘了口氣:「煜哥,你剛剛可嚇死我了,那個醫生年紀大,可能不認識你。但那個護士看你那表情絕對知道你是誰,到時候誤解了你和送你來那姑娘的關係,傳出去怎麼辦?」
封煜沒答。
他絮絮叨叨說著,突然又意識到一個更嚴重的問題。
「等等,當時送你來的是個女的?那她不會趁你暈過去的時候對你做了什麼吧!」這絕對不是「被害妄想症」產生的憂慮。
是有前車之鑒。
封煜剛大火起來的那一年,個人團隊還無法跟上暴漲的人氣。那段日子私生也最為猖獗,尾隨,偷拍,甚至跟進酒店的事都有發生過。
所以一想到,小麻還是心有餘悸。
封煜揉了揉眉心:「不會。」
小麻依舊不放心:「那可不一定,你太小看——」
「那倒也好。」他巴不得她會對自己做點什麼。
可事實是,她又一次不聲不響地把自己丟下,獨自離開了。
漆黑的瞳孔里閃過幾分深切的無奈。
小麻愣住:「煜哥,你,你在說什麼?」
吳和成似乎猜測到,但暫時不打算討論這件事,支開話題:「對了,封煜,你今天的車禍是?」
「對方突然佔道,你找時間把行車記錄儀里的資料調出來。」
他說得肯定,吳和成驀然鬆了口氣:「那就好。」
一開始,不確定事故責任,自己也一直不敢聯繫警方處理,生怕被聽到風聲的人給添油加醋地曝出去,造成負面影響。
吳和成:「那我們這邊聯繫警方處理?」
封煜思索了片刻:「暫時不要。」
吳和成不解:「為什麼?」
封煜:「當時她也在,牽扯進來,她...可能會覺得麻煩。」
相比於小麻的一臉問號,吳和成只有無奈。
「知道了。」
封煜接著說:「還有,私下裡去找一下那個司機,儘快聯繫上。」
吳和成點了點頭,拉著一旁止不住要問的小麻往外走:「你早點休息。」
「嗯,明早幫我辦出院。」封煜最後叫住他。
這一點,吳和成有些為難:「可醫生說你需要住院觀察——」
封煜很堅持:「我明天要去一趟松山公墓。」
**
經過了長途輾轉,於知蘊終於回到南臨。
第二天一早,她剛踏進公司,電梯間就傳來了小聲的議論。
「哎,封煜出車禍了,你聽說沒?」
「肯定啊,不都上熱搜了嘛,聽說是對方司機的問題,他也太慘了,只希望那張臉別毀,要不然我要哭死。」
「應該沒那麼嚴重吧。」
或許是她們這個行業和娛樂圈多少有接軌,大多數人對於娛樂時事比一般人更關心,也更敏感。
其實那則關於「封煜車禍」的熱搜。
她昨晚飛機剛落地時,就看到了。
起因是昨天凌晨有營銷號發布了一組封煜的機場圖。
照片里,男人戴著黑色帽子口罩。
但額角那露出的一截紗布,在鏡頭下還是格外明顯,放大了圖片,甚至還能看到臉上的一些細微擦傷。
細節一經曝光,馬上被各大營銷號瘋狂轉發。
一時間,熱度爆了。
數千萬粉絲紛紛開始不鎮定,問責工作室,鬧得沸沸揚揚。
最後,工作室連夜公關,放出了「車禍」內情,不過這事一直到於知蘊進公司的前一秒,還牢牢佔據著熱搜榜首的位置。
電梯在三樓停靠。
於知蘊擠出人群,剛走到辦公室門口。
激動的聲音隔著老遠就鑽進耳朵——
「工作室是幹什麼吃的,一個個占坑拿錢不辦事是嗎,都傷成這樣了,也和解!」
「什麼司機,眼睛不要就捐掉好嗎,這種技術是哪個駕校放出來的?」
.........
不用看,也知道最憤憤不平的那道聲音是何芷。
其中還夾雜著其他幾個其他同事的附和。
「一看就傷得挺嚴重的。」
「很疼吧,這次真的心疼封煜。」
呵,心疼。
她錢包倒是也挺疼的。
於知蘊嘴角抽了一下,推開玻璃門。
一路走到何芷身後,聊著天的幾個人止住了話,紛紛回到工位。
何芷感覺到氣氛不對,緩緩轉過頭,擠出一個僵硬的笑:「知蘊姐,早上——好。」
「你給我過來。」
無人的小型會議室里。
於知蘊關上門,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平靜地看著她,也不說話。
何芷被看得有些發毛,自知有錯,平時那股活力過剩的勁焉了大半,就這麼無措地站了好一會才開口:「知蘊姐,你罵我一頓吧,你不說話,我心裡更慌。」
「你想挨兩頓罵?」
何芷知道她說的是還有趙思銘。
提起這個,她更頭疼:「趙魔鬼要是肯直接罵我就好了,他肯定冷著個臉,到時候明裡暗裡諷刺我,說不定還要把我開除,知蘊姐,你不能見死不救。」
她自從進FAIR實習以來,就被安排跟著自己,說沒有一點感情和私心是不可能的。
但趙思銘那邊,確實也不好交代。
雖說他平時看著是挺散漫的,但在他手下工作了這麼久,於知蘊知道他其實利益概念非常清晰,是個目的性極強的人。
如果這次真的搞砸了,不止何芷要走。
以後《FAIR》這本雜誌的主刊內容估計也不會再放到自己手上。
思索了一會,她問:「我昨晚發你的幾個藝人,你去查過他們最近的檔期了嗎?」
「查過了,全都不是在拍戲就是通告撞上了,唯一一個有檔期的,在籌備婚禮,說是抽不出時間。」何芷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
於知蘊也沒心思怪她:「那之前白景銳那邊,後面有沒有再聯繫過?」
「聯繫了,但是他助理把我電話拉黑了。」
說到這,她咬了咬牙:「真是狗仗人勢,那天明明他也有錯,遲到那麼久還不能讓人說一句了?」
「關鍵是你說他和封煜差遠了吧。」於知蘊糾正她。
白景銳和封煜早年同一個組合出道。
一次團體活動的線下採訪,兩人被拍到互給冷眼,自此關係不和傳聞不斷,直到組合解散,雙方也像是默認了般,從未公開解釋過。
甚至,圈內有傳言,凡是白景銳參加的品牌活動,封煜一概拒絕。
所以,提誰不好,偏提封煜。
何芷見她臉色不佳,氣勢收斂起來,心虛問道:「知蘊姐,那這次?」
十有八九挽回不了。
於知蘊對她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好好上班,我會想辦法。」
「好。」何芷瞥見她手背上的創口貼,想問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輕手輕腳地帶上門。
狹小的房間頓時安靜下來。
於知蘊打開通訊錄,來來回回滑了幾遍,終於停在一個名字上。
猶豫再三,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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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煜:我老婆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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