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寶玉番外三
寶玉自始至終不覺得讀書有什麼要緊的,功名更是虛幻,他全然不在乎。
可是林妹妹說了,他就照做了。
他開始認真讀書,其實那些書遠不如他跟林妹妹看的書有意思,可是林妹妹不是說了么。
有沒有意思,不是沒讀過那書的人來說的,是讀過了,才能評論。
同樣,讀書考功名,能不能考上,也不是沒去考的那些人說的,是要真的讀了書,考了功名,再來說是不是能考上。
他不太喜歡這些迂腐的八股文,卻還是認真看了。
他想,只要林妹妹喜歡就好了。
可是林妹妹好像並不太在意,她一貫都是如此,說不說在她,聽不聽,她卻是不管的。
林妹妹好似變得很忙。
寶玉每每念完一本書,好不容易得了爹爹的誇,或是族學里先生的甲等,就想給林妹妹看看。
他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但是如果林妹妹喜歡的話,他就願意為林妹妹去爭取。
但是林妹妹常常連院子都不出,她院子里的幾個丫頭都很厲害。
雪雁是她帶來的,性子嬌憨,卻有一點,林妹妹說什麼,她聽什麼,旁人便是說破了天,哄著也好,罵著也罷,她都是不聽的。
寶玉覺得雪雁這性子好,有這樣的人在林妹妹身邊伺候著,他是放心的。
所以哪怕被雪雁關在門外,他也是高興的。
紫鵑姐姐卻不一樣,從前在老太太那裡,紫鵑姐姐對他是極好的,比鴛鴦姐姐都對他好。
可是自從跟了林妹妹,對他卻不如從前那樣熱情了。
紫鵑姐姐說,林妹妹不喜歡別人議論她的事兒,也不是很愛湊熱鬧,所以她常常只喜歡自己個兒呆著,若是為她好,便別去擾她。
寶玉覺得很委屈,他知道林妹妹不喜歡叨擾,他從來也不叨擾她,只遠遠看著,林妹妹喚他了,他才來。
寶玉不知道他這模樣,著實像個剛出生沒多少時日的小奶狗兒,興顛顛搖著尾巴來,卻委屈地垂著小腦袋走。
紫鵑姐姐不疼我了。
寶玉還不知道,紫鵑便是心疼著,卻也不敢留他,只因林姑娘不在府上。
寶玉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那時候的林妹妹,已經在做那些他從未想過的事了。
原來,府里看著富貴榮華,卻只如那被蟲蠹了的木頭一般,外頭看著尚好,也不過有一二個蟲點子。
可是裡頭,早就千瘡百孔了。
林妹妹當真是天生聰慧,那樣的年紀,就已知曉這些,在四處奔走了。
他想,那個時候的林妹妹看著還是冷漠,但是這般奔走,卻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滿府的人吧。
但是那時候的他,所愁只有兩件事,一件是讀書,一件是見不到林妹妹。
他不知道林妹妹在忙什麼,只因見不到她,便覺得做什麼都索然無味。
家裡還有許多姐姐妹妹,可是都不是林妹妹。
唯獨不同的,是寶姐姐。
寶姐姐初初進府的時候,寶玉便覺得與她甚是有緣。
寶姐姐跟林妹妹也不一樣,那般通體富貴的姐姐,比家裡的什麼姐姐妹妹都強,若說起來,只怕是更像長姐元春。
寶姐姐對她也好,只是跟林妹妹一樣,雖面上親近,但總覺得有什麼隔在中間。
寶玉也不明白,為何兩個神仙似的姐姐妹妹,對什麼人都好,偏偏遠著他呢?
可是他不好?
是了,他是個男子,天底下的男人,便沒有一個是好的,多少如珠如玉的女孩兒家,嫁了男子都變成了那樣毫無光彩的魚目珠子。
他不願意寶姐姐跟林妹妹也變成那樣。
他用功讀書,逐漸長大,但是寶姐姐跟林妹妹好似永遠走在他前面一樣。
只是寶姐姐跟林妹妹,也開始有了分歧。
那時候家中因為長姐被封賢德妃,又賜歸家省親,實乃盛寵無雙,風頭一時無兩。
寶姐姐同他更親近了,竟也開始督促他讀書。
讀書這事到底有什麼好的?非要讀成爹爹那樣才好嗎?
便是讀成爹爹那樣又如何?做得一個從四品的官員,並無甚實差,每日里卻還要應酬聯絡,迎來送往好不麻煩。
林妹妹卻同他更遠了,那時候他已經知道,林妹妹與北靜王相識。
他也是知道北靜王的,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北靜王也不過就是太後身邊的他罷了。
他聽聞他頗具盛名,卻有些不服。
可是這不服,在見了北靜王之後,便不那麼理直氣壯了。
他只道世間男子都是污濁不堪的,卻不曾想到人世間還有這等光風霽月的男人。
同為男子,卻有天上人間之差。
寶玉捫心自問,只怕是這般人才才配得上林妹妹,心中陡然升起一個想法,若是林妹妹同北靜王在一起,他雖是難過,卻並不反對。
他心中黯然,北靜王自是不知,倒很是讚歎了他的人品學問,還將手中的一串紅珊瑚手串給了他。
他接過來,覺得自己好像是輸了,可是又不知道輸在哪裡。
元春姐姐回來省親,瞧過了林妹妹跟寶姐姐,也是讚歎,只道賈家的姑娘,不如這兩個。
若是往常,寶玉聽到林妹妹跟寶姐姐得姐姐讚賞,自是欣喜的,可是現在,林妹妹越是被誇,他心中便越是慚愧。
他不舍,不願,可是又無能為力。
林妹妹那樣的仙子,若是養在深閨里,深閨里人人可嘆。
若是被人知曉了,只怕世間無人不神往之。
果然,林妹妹跟寶姐姐被選中為宮中公主的伴讀、侍讀,進宮去了。
寶玉心知淺水困不住游龍,這樣神仙一般的姐姐妹妹,總是要被人知曉的。
只是進宮,世人都說進宮好,可是他早已瞧出長姐的寂寥鬱郁之色,那絕不是什麼好地方,多少女子的人才氣度,都被那深深的宮廷甬道所消磨。
可是他無能為力,聖上的旨意,誰敢抗衡?
府中眾人都是高興的,雖只是公主伴讀,可是人之常情,一個賢德妃娘娘便讓賈家如此出眾,誰又不盼望再出一個賢德妃娘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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