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孟寒聲不答話,只是垂眼冷視,睥睨一切。
孫玉顏半天得不到回應,又被孟寒聲突然冷冽下來的氣勢所震懾,心中即覺得他變了心,又覺得他是吃軟不吃硬。
幾番思量之下,便拿出了這麼些年應付他的看家本事——哭。
擁有幾十年經驗的孫玉顏,自然知道自己怎麼哭最好看,那個角度最楚楚動人。
秀目微垂,睫羽眨動,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叢生的睫毛上都沾上了淚珠,宛如梨花帶雨,配上那示弱的委屈聲線,尋常男人見到只怕是要心軟萬分。
「阿宴,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孟寒聲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遞到孫玉顏的手上。
那帕子上綉著一隻寒鴉,鎖邊的絲線都已經磨舊,可原身卻因為這是孫玉顏多年前的傑作,一直沒有換過。
孟寒聲不是原身,不需要對著一條帕子睹物思人,正好物盡其用,省得放在身上隔應。
等孫玉顏哭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悠悠地開口:
「娘娘,你的妝哭花了。」
孫玉顏哭聲立止,悲痛欲絕的表情落在那張被淚水沖刷出好幾道痕迹的臉上,顯得格外滑稽。
她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醜態,趕忙背過身去用帕子擦臉。
孟寒聲笑容燦爛,那個叫槐靜的宮女,便是方才在他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那個。
平日沒少狗仗人勢,在孫玉顏旁邊出謀劃策,幫她把原身耍的團團轉。
孟寒聲一方面想替原身報復回去,另一方面槐靜是孫玉顏的左右手,把她弄走,整個靜慈宮裡,剩下的都是他的人,孫玉顏也就飛不出他的掌心。
他也不是要對孫玉顏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原身的悲劇雖然大部分由她引導,但說到底還是他過於愚蠢所致。
所以,對於孫玉顏這樣虛榮的心機綠茶婊,拿走她喜愛權勢地位,讓她做個傀儡,便是對她最大的打擊。
他嘆了口氣,明明是刻意為之,卻還是一副為孫玉顏操碎了心的模樣,假惺惺地道:
「娘娘,你平日最是心軟善良,又單純無爭,我知道你待槐靜如同姐妹,可是容顏之於女子是多麼重要的事情,更何況像你這樣母儀天下的尊貴之人,每年光是為了保養你這張臉,國庫就得花上不少的銀子。槐靜明知這些水粉留在你臉上不好,卻縱容你不清洗,分明就是不懷好意啊。」
孫玉顏愣住,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好像是在誇她,又好像是在損她。
孟寒聲繼續睜著眼睛說瞎話,「如今陛下年幼,朝堂局勢不穩,亓國群狼環伺,若是這時你出了什麼意外,無法再垂簾聽政,必然人心惶惶,攝政王狼子野心,早有爭權奪位之心,要是他趁機發難,那陛下的皇位豈不危矣?槐靜是你的親信,也是最容易陷害你的人,我猜她可能早就跟攝政王勾結,對你起了二心,此舉只怕是攝政王授意,故意加害於你。」
「你說,槐靜勾結攝政王?」
孫玉顏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時間臉上血色盡失。
「如今除了攝政王,還有誰會居心叵測,對你對陛下不利?」孟寒聲面不紅心不跳的說。
殿門大開,一陣冷風灌進室內,吹得珠簾發出清脆響聲。
宮女們趕緊關了門,但寢殿好不容易升上來的溫度,還是被吹散了幾分。
孫玉顏覺得冷,不自覺抱住胳膊。
往常這種時候,原身早就貼心的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將人小心翼翼抱回床榻。末了還得寵溺深情的說一句,娘娘怎麼不穿鞋就到處跑,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可孟寒聲的腦子裡,根本不存在這種神經,以及他這個人也沒有憐香惜玉的風度。
等孫玉顏回過神時,竟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跑到炭盆旁邊,搓著手烤火了。
她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阿宴?」
孟寒聲回頭,孫玉顏困惑詫異的表情直達眼底,他愣了一下,悶咳幾聲,啞著嗓子道:
「娘娘,鳳體要緊,你不是偏頭痛,怎麼還光腳站在地上?難道是在等本座扶?這恐怕不行,本座感染了風寒,離得近了會把病氣過給娘娘的。」
孟寒聲的話好似在為他今天的反常作解釋,可孫玉顏心中的芥蒂卻越來越深。
賜婚之前,眼前的男人被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比她身邊的狗還要忠心。
如今看著她眼裡連一絲情誼都沒有,生分的就好像他們是陌生人。
難不成御膳房那個胖丫頭是個狐狸精不成?才一天的時間就把人勾走了混!
孫玉顏哪裡接受的了這麼大的反差,越發想要搞清楚,他是真的變了心,還是故意同她置氣!
若是置氣的話,倒也好辦,給他點甜頭,哄一哄便好。
反正他是個太監,也不能把她怎樣,她只要稍微忍受一下便也過去了。
回到床上,已經想通的孫玉顏姿態優雅地斜倚著靠枕,芊芊素手將一縷碎發順到耳後,杏眼微抬,流露出絲絲勾纏的眼波。
她都做到這個份上了,瞎子也能看得出她在暗示什麼吧!
但她嬌媚的表情在看到孟寒聲時僵硬在了臉上,孫玉顏發現她的媚眼還不如拋給狗,因為孟寒聲壓根就沒看見,他的滿腔熱情全都給了面前的火盆。
孫玉顏不甘示弱,掐著嗓子,用嬌的能滴出水聲音道:
「阿宴,你過來陪我坐一會兒嘛。」
孟寒聲終於給了個她一個眼神,同時用實際行動向她證明,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太監。
處變不驚,坐懷不亂!
「娘娘既然頭疼,就早點休息吧,本座還得回去揭蓋頭呢!洞房花燭夜,總不好把新娘子一個人留在新房。」
孫玉顏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忽然垂下睫羽,幾滴清淚砸在手背,低聲感慨:
「阿宴,你心裡是不是在怪我給你賜婚,可那也是我的一片好意,我希望你身邊能有貼心人,一直照顧你,這樣我也能放心。」
「娘娘說得哪兒的話,我這把年紀,這副殘軀,還能娶一個年輕貌美的新娘,感激娘娘還來不及,哪裡會忍心責怪你。你是為了我好,我都知道。」孟寒聲擺擺手,不以為意道。
然而他真情實感說得話,聽在孫玉顏耳里卻十分陰陽怪氣,反而讓她覺得他是在同她置氣。
她抬起淚眼,嗓音帶著哭腔,「阿宴,我已經耽誤了你這麼多年,只是希望,你能忘了過去,重新開始,難道這也有錯嗎?」
當然有錯!
孟寒聲眸中冷意逼人,消瘦的臉頰在明明滅滅的燈影里,多出幾分詭譎。
孫玉顏根本不想讓原身忘了過去,反而是用那個無辜的替身來一遍一遍地提醒原身他們的過去。
只不過他看破不戳破,戲癮忽然上來想跟她互飆演技。
他捂著胸口往後退了幾步,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
「玉顏,你非要我把別的女人當成你,連一點希望也不留給我嗎?你好狠的心……」
「我沒……」孫玉顏看著他的模樣,心中一喜,急著辯解,卻被孟寒聲揮手打斷。
「好了,你不用解釋了,如果這是你想看到的,那我便如你所願!我一定會用盡全力好好呵護我的如今的妻子,待她如珠如寶,只要她要只要我有全部奉上,這下你滿意了吧。」
說罷,一甩長袖,頭也不回的離開。
孫玉顏伸手挽留:怎麼跟我想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