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章69天涯難卜,盡有變數
撲通!
凌夜一頭扎進水裡向對岸潛游過去,而那邊三人當中,要數何中盛沖的最快,且見他衝到近處后只一個大跨越便從樹下連叢上躍將過去,卻見河中的凌夜正要露頭換氣,他當下便兩眼一瞪,旋即從地上抄起一個石頭塊子就使出全力地朝凌夜砸了過去:「我他娘的叫你!」
凌夜方才露頭就被那石頭塊子砸中了腦後骨,但他只覺得頭腦一震,另產生了短暫的空茫和視差,但好在及時回復正常,他也顧不得回頭去看對方,只拚命地奮力前游,因為對岸就在眼前,只要上得岸去就可逃出生天。
「你他舅的!還跑!」何中盛被氣得破口大罵,當即就開始在地上找石頭,且見他只原地左轉右轉一循,便錯眼瞄到位於自己后側的大樹叢下有一塊不太大的石頭存在,於是他驟然目中一凜,即刻便大步沖沖地闖了過去:「好死!」
正此時!
「休走——!」隨著一聲拖著尾音的怒喝,竟是老趙低跳著跨越了攔路的樹叢,隨後只搗兩步加速,就直接高舉雙手合十,赫然是一頭撲進了河中。但很明顯,他在一頭扎進去之後頓時就雙腿一伸一彈,顯然是不知道在河裡撞到了什麼東西……
「豎子且慢!容我一言!」拉在最後的老三眼見凌夜已經游到對岸且正在上爬,便急得從樹叢子上方飛撲了過去,雖是前滾落地,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但卻因為使勁太大,前滾太多而直接滾進了河裡……只看其落水身姿,不知情者初一看去,還以為他是蹲在河邊解大,而後卻失足仰進了河內。
「且看我教你奈何!」這邊的何中盛一來到石頭跟前就著手去搬,而那邊成功爬上河岸的凌夜卻沒有即刻逃離,而是突然惡眼一瞪,隨後即刻彎腰將地上那一亂堆子位於自己腿腳邊的碎石塊子怒撿幾顆到手,且尤其挑選個大尖銳的。
「你他祖宗的……」凌夜憤然回身,抓緊手中的石塊掃視對方三人的處境,且見何中盛還在對岸的數下吃力的搬石頭,或是那石頭真重,才立身不穩地抱著石頭踉蹌倒退;而歪載進河中的老三此時還處於急亂落水的狀態之中,是以尚在水中掙扎亂撲騰,游泳的本事還未被腦子想起;至於老趙……
老趙慢慢從河底漂浮了起來,雖然他是臉面朝下而大背朝天,卻仍然能夠從他那裡聽到一句從水泡中擠出來的聲音:「豎嗚嗚嗚嘟嘟嘟……」
「其心不仁,怨不得天,其人不善,死也當死!」只此一句氣言之後,凌夜便退作一步立身蓄力,隨後便開始用石頭塊子招呼對面的三人。
撲通!
第一塊碎石擦著老三的腦門落入水中,激起的浪花濺了老三一臉,令他渾然驚醒,但不等他踩水看去,又一記石塊飛來,可謂正中腦門,當場就向後仰去,慢慢翻了白眼。饒是如此,凌夜又一連丟來三發石塊,且每一塊都砸在老三的臉上,是直接用石塊把老三給按躺了下去。
「他娘的!」這邊的何中盛好不吃力地搬著石頭後退了兩步,隨後就要調轉身子過去河邊。
噔!
好一聲青顱的迴響!滿面惡容的何中盛當場身容一震,隨後便牙咬切齒地搬著石頭轉過身來去看凌夜:「你——」只可惜,他話未出口,也未完全轉過身來,這第二記石頭就砸到了腦門上。
噔……
悶響當下,何中盛當場就身形一晃,隨後只低罵了半句「你他舅的」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以至於手中搬著的石頭也當場落下,並親切地砸在了自己的腳踝上,以至斷折。
「狗賊!」凌夜不止力氣不小,這耳朵竟也靈敏非常,何中盛躺屍前念叨出來的罵辭竟被他聽到耳里,便見他面容一獰,就開始瘋狂地從地上撿石頭石子兒土塊子,開始一個勁兒地往何中盛躺屍的地方招呼:「我問候你祖宗!放著好人不當,卻要作惡為患!身有公義不理,卻要橫行於世!欺善霸良!此一生奈何!?非天公墮你!而是你墮天公!」
「混蛋——!」他最後朝著那邊失去動靜的何中盛發出聲嘶力竭的嘶吼,但當聲力耗盡后才覺虛脫,遂累癱在地,喘息良久……
……
烈日漸隱時,酷熱隨風去。有雲蔭蔽世,那河岸卻晴,只兩葉浮萍慢慢飄離。
「呼……」稍事休整后,凌夜深深傾吐了一口心氣,便坐起來望向前岸。此時,浮在河內的老三和老趙二人已經隨波飄遠,亦只換得凌夜一眼。而對岸的何中盛則還躺在對岸,看他雖然一動不動,但卻也不是失去了所有的體征,想來止是昏死而已。
凌夜默默地望了那裡一番,而後起身便走,但又突然停下,心想就此離開有些不太值當,或該……清除後患。
「……」他背對河岸駐足良久,隨後轉身下河,他垂著面龐,在水中蹚行了兩步之後便不疾不徐地游向了對岸。
天更陰了,雲影不但遮沒了何中盛的臉龐,也覆蓋了凌夜的面容,更不會沒有人看到他的神情。
他游到近處,爬上河岸,走到對方的身旁停下。
一個昏死之人,一個渾身濕透。
一個昏厥合目,一個目里空洞。
他望著對方看了很久,而後將目光慢慢移動到了落在對方腳邊的石頭上。那石頭上沾染著血跡,身旁就是被它關照過的對象。
凌夜一動不動地望著何中盛折斷的腳踝,在某一個瞬間,他眸中突然毒光一掠,旋即驟然上前,一把取來那個被何中盛別掛在腰間的榔頭,舉手便砸……
砰……
砰……
他起初半站著,但隨著榔頭的落下,卻被連貫性慢慢帶趴了下去。
嘣……
嘣……
他趴跪對方的身前,依左手撐著地面,右手不斷地舉起,不斷地落下,那夯砸的聲音也愈發低沉,愈發沉重,直到最後……
啪嗒……
破瓜崩壞,他臉上也被濺上了一片紅白……
他一動不動地舉著右手,面無表情地望著眼下的破瓜,不知多久,方才慢慢放下榔頭,隨後開始平靜地搜刮對方身上的財物,但只獲一個錢袋。他也沒有掂量,只看了一眼便踹進了懷裡,隨後先拿起榔頭,再將何中盛拖到河邊推到水中。
人死身輕,猶若朽木。先作沉溺,又被河水排異上浮,遂翻身朝下,開始隨波逐流,慢慢向下游飄去。
凌夜一動不動地望了對方一會兒,而後便隨手將榔頭丟還給了對方。
撲通。
但這失主之物,卻不比舊主輕盈。索性有把柄作浮,不至於沉溺河底。
水且流動,使它搖曳。
風稍一送,它便追隨而去……
是日,黃昏落幕之時,此河流下游末路。
一方叢地不遠,小河化作溪流為鄰。但盡頭卻又積聚為湖,卻是個少有途徑的山野之地。
此番,丐員老趙正一動不動趴浮在那小湖和溪流構成的瓶口處,但風一吹,瑟瑟寒意便將他意識激醒,這水中毛魚則在遊盪中用漣漪將這來客的眼帘映開。
「我……」老趙在心中呢喃,儘管眼睛睜開卻也稍待片刻之後才視覺清晰,卻見眼前有事物遊盪,仔細看去,才見是一條受驚的小魚苗從自己身邊開溜。
「……」他為之沉默,又望著魚兒藏進水草之中,此時方才完全恢復神志,便慢慢想起自己昏死前發生的一切。
「我當日隨那些九流勢力前去圍觀,但他們卻盡都不敢在大勢力趕赴之前靠近絕情門……」老趙目里清凈,他一動不動地望著身下的溪水,心思卻慢慢回到了不久之前。
「若非是我著實按捺不住心中的熱潮和激動,既不會選擇提前十數日就去往那裡蹲點,以尋找一處好的作壁上觀處……也不會,有幸在當日看到你……」想到此處,老趙又彷彿回到那天,他且躺在絕情堡南外林地間的一株大樹上閉目假寐,口中還銜著一根草,只等風雨到來,可謂悠閑悠哉。他記得未過多久,便在雲蔭蔽日之時突然聽見有馬車聲從南側傳來,於是便睜眼看去,即看到一輛破舊的馬車從林木之間的縫隙中穿過。雖然那馬兒是踱步前進,也只是那白駒過隙間的一眼,他卻看得清楚:那個一頭白髮的男人負手立於架上,巍然閉目。而在他身後,則蹲坐著一個摟著雙腿的少年。那少年滿臉麻木,儘管垂著面龐,卻被他透過對方低垂著的眼睛看到其內心深處的空無。
而後來,他便知曉:那個白髮男人,便是曾經煞卻無數英雄好漢,最後又收走無數亡魂陪葬的凶魔凌雲志。而那個被他帶回絕情門的少年,儘管他不曾進入絕情堡近觀事態的發展,且事後眾說紛紛,猜忌無數,但包括他在內的有限幾人卻都斷定:這少年,鐵定是那凌雲志那廝的血種。至於他的名字,至今也無從知曉,此後也不曾見過。
時至今日,一切的恩仇血怨都被時間掩埋,只是不曾消失。因為這仇恨怨念的埋藏處,不是厚土,而是人心。
「究是徒勞一場,還是另有定數……」老趙望水自問,隨後便翻身躺平,大字朝天,卻見天幕紅霞如血,另與靛雲糾纏。
他目中掠過緋霞流雲,昏幕下也只那一雙眼睛明潤。但此地無人,終究遠去。
「小子……這次算你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