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6
話說那頭的王寶貴,真就差點被淹死。
他在水下搜尋了半天沒找到人不說,還覺得得自己的腳脖子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抓住,拽著他直接往河底沉。
驚懼之下,奮力掙扎,灌了一肚子冰涼的河水。
再顧不上其他心思,拼了命的刨水,終於在最後一絲力氣耗盡前爬上了岸,如同一條脫水的魚癱倒在那大口的喘著粗氣。
慶幸自己撿條小命,又氣恨謀算未成。
水下連個鬼影子也沒有,他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人被河水捲走,這麼久過去,估計也沒了營救的可能。
當晚,王寶貴就發起了高燒,後半夜甚至還燒的說起了胡話,說有水鬼一直纏著他。
秦寡婦和兩個閨女嚇了個半死,最後王翠花和王秀花姐妹倆壯著膽子摸黑去向黃三婆求助。
黃三婆是個七十來歲的孤老婆子,沒有子女親人,一直一個人生活,是個脾氣古怪的老太太,村裡的小孩兒都怕她。
據說很多年前黃三婆就做了出馬仙兒,開堂口給人看病的那種。後來大環境不允許,她聽到了風聲,就早早關閉了堂口,收山拒客。
除此之外,她還懂得一些中草藥和土方子,村裡人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或小兒夜啼不止,驚懼昏厥等癥狀都會去找她。
月牙村偏遠落後,連個赤腳大夫也沒有。
只有幾十裡外的龍泉鎮上有個衛生所,大醫院也只有北安縣那裡才有。
村裡人小來小去的毛病,能忍的,能抗的,索性也不往鎮上折騰。
黃三婆也從來沒讓鄉親們失望過,有把握治的她接,實在棘手的就讓人趕緊送去衛生所,甚至是醫院,千萬別耽擱。
她給人看病從來不收錢,只留下一些村民送來的吃食,這家一把青菜,那家兩個雞蛋,這家一把蘑菇,那家一碗苞米面......靠這些來維持日常生活。
因此,村裡人都很敬重黃三婆,破四舊反封建的風潮一直在外面搞的熱火朝天,卻始終也沒波及到這裡。
偏遠的地理位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村民們自發的遮掩維護,黃三婆一個孤老太太才能一直過著平和安穩的日子。
黃三婆問明了情況,給了王翠花姐妹一些退熱的草藥,又仔細交代了怎麼熬煮。王家娘仨一直忙乎到天大亮,王寶貴的溫度才降了下來。
頭天傍晚,天都快黑透了,王寶貴一身濕氣的回來,嚇了秦寡婦一大跳。
她也沒多想,只以為兒子饞肉,下河抓魚弄濕了衣裳,心疼的同時也忍不住罵罵咧咧埋怨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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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吳娟出現在飯桌上。
安靜乖巧的吃飯,一改往常的對小芳的各種挑釁,雙胞胎驚奇地連瞅了她好幾眼,暗暗警惕,深覺她定時憋著什麼大招。
千羽沒心思搭理吳娟如何,她已經餓了一下午,感覺這會兒能吃下一頭牛。
她來到這裡滿打滿算才一天時間,卻深刻體會到什麼是飢腸轆轆的感覺,那種整個胃裡火燒火燎的灼燒感,好像火山熔岩在拚命地翻騰,超級痛苦。
那幾塊地瓜干她試著咬了咬,呵呵,居然沒咬動。
跟風乾了的牛蹄筋似的,咬的她牙齒酸疼,最後不得不放棄這個難啃的骨頭。
她乾脆將地瓜干給了雙胞胎,喜得哥倆眉開眼笑了好一陣。看著兩個堂弟眯著眼睛嚼著那陳年的地瓜干,一臉的滿足享受,千羽心裡湧起一絲複雜和酸澀,對這裡的貧窮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今天的年景不好,地瓜產量不高,交完公糧后各家分到的也不多,還指望著能充當乾糧和高粱玉米等糧食一起撐到來年開春,誰家也不捨得曬地瓜干給孩子們做零嘴。
在這個物質貧乏的地方,每一口吃食都很珍貴,孩子們的肚子又是無底洞,多少吃的也不夠填。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山裡的空氣尤其好,千羽早早起來,準備繞著村子轉轉,四處看看,順便晨練。
她得將這具身體好好鍛煉一下,爭取早點將她上一世學過的自由搏擊撿起來,她得有自保能力才行。
這弱雞似的身體和這裡糟糕的生存環境,讓她危機感大增,神經都緊繃起來。
千羽的身影在村裡一出現,更加坐實了馬大腳傳播謠言的事實,大夥心中對馬大腳的人品更加不恥唾棄。
一路上,凡事遇到的人,千羽都熱情地打著招呼。按照記憶對號入座,三姑六婆二大爺的叫,很快就將村民認了個七七八八。
寒暄過後,正準備往回走,忽聞村頭傳來陣陣喧嘩。
有好信兒的村民過去打聽消息,一問才知道,今天一早下游村子的河道里發現了一具女屍,身體泡的腫脹變型,看不清長相,暫時沒法確認身份,說是已經報了警,正等待調查。
大家又是一陣鬧哄哄的議論,最後村長趙長林出現,黑著臉驅趕眾人,「趕快家去,該幹啥幹啥,跟著瞎湊什麼熱鬧,又不是什麼好事,也不嫌晦氣。」
趕走了村民,趙長林背著手快步往知青點去,心裡想著他是不是得去一趟上游的村子,問問有沒有失蹤人口。
那女屍穿著一身綠軍裝,手腕上還戴著一塊女士手錶,明顯不是當地的農村姑娘,看著知青的面大。
這時代,哪怕是在城裡,能穿得起綠軍裝戴得起手錶的人,家裡條件都不會差。若真是外來的女知青,這事兒恐怕還要驚動市裡甚至省里,上面肯定會派人徹查整頓,但願最後可別牽扯到他們村。
趙長林到知青點逛了一圈,發現他們村唯二的女知青李子清和楊丹都在,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千羽聽了一耳朵八卦,收斂心神,散著步,慢慢往回走。
昨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大凶,忌水嗎?怎麼一個兩個都往水裡鑽。
水,看似柔和包容,實則冰冷無情,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一點,那人,可惜了......
原主的身體素質太差,她只是稍微加大些運動量,便感覺頭暈氣短冒虛汗,眼前一片銀星閃爍,估計營養不良和貧血是沒跑了。
也難怪小芳在生產隊里只能做些打豬草鏟豬糞之類的輕活,大地里的重活她真是幹不了。
活輕巧,自然掙的公分也少,一天五六個公分的樣子,年底時她分的那點口糧連肚子也填不飽。
最氣人的是她吃不飽居然都不吭聲,一直說自己夠吃夠吃,時間長了,大家就都以為她飯量小,是真的夠吃。
千羽或多或少感覺到了小芳寄人籬下的自卑和怯懦,但她實在沒辦法感同身受,也理解不了,更不想去妄加評價。
突然,千羽感覺到一道灼灼視線看向她這邊,腳步一頓,便扭頭看去。
只見不遠處的大槐樹下站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男人,十七八歲的模樣,穿一身筆挺整潔的綠軍裝,正咧著嘴沖她笑,露出一口潔白飽滿的牙齒,眼睛里還泛著驚喜的光。
千羽逆著晨光看向那人,透過樹枝的間隙,她眯起眼睛,看到了七色晨光在他的身後慢慢暈染,如夢似幻。
那人的眼眸,明明澄澈至極,卻又熱烈似火,如泉水噴涌,又似百花綻放。
在那個瞬間,或許是被對方的熱情愉悅感染,千羽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這個高大雋秀的小夥子叫孫少安,是月牙村五名知青中的一員。
不但人長的好,來自大城市海市,據說家裡有些背景。
從他來到這裡,就倍受年輕姑娘們的追逐和喜愛,吳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是他待人一直彬彬有禮,溫和客氣,同異也性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他唯獨對小芳的態度有些異於常人,閑暇時他會幫小芳割草,教她學習英文,還給她講外面的奇聞趣事。反正只要是有機會,他就主動找小芳說話,彷彿只要面對小芳,他就很有傾訴欲,就有無窮無盡的話題。
小芳一開始被他的熱情嚇得直躲,躲不掉就沉默不語。他似乎並不在意,很有種鍥而不捨的勁頭。在他不懈的堅持下,小芳也慢慢打開心扉,漸漸地同他有了些交流,笑容也變得越來越多。
也正是因為他的區別對待,吳娟才因嫉妒害了小芳,稱他一句藍顏禍水也不為過。
千羽覺得小芳心裡至少是有一些喜歡和在意孫少安的,不然也不會給他接近的機會。孫少安的出現就像在她灰暗的世界中投入的一道光,她的世界因此有了色彩,變得生動。
只是這份喜歡應該是彷徨且壓抑的,遠遠比不過她對未來的恐懼和迷惘。
「孫知青,你怎麼在這裡,是有事兒嗎?」千羽笑吟吟地同他打了聲招呼。
孫少安朝著千羽走近幾步,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笑得一臉春光燦爛:「小芳,我在這等了你好幾天,今天終於見著了。這幾天你都在忙什麼,晚上也不見你來上課,好幾天沒看到你,我....有點擔心,聽人說你溺水了,還...」
說著又一臉緊張地打量了千羽幾眼,見她雖然額頭點點虛汗,臉頰泛著潮紅,但眼眸中異彩連連,很有精神的樣子,微微鬆了口氣道:「看見你,就知道那是別人瞎說的,我也就放心了。」
千羽:「......呵呵。」不知該說點啥,只能努力保持微笑。
看千羽笑了,孫少安的興緻變得更加高昂,興匆匆地說:「對了,昨天的雪化了之後,我在山樑那邊的白樺樹林里發現了一大片傘蘑,想約你一起去采。」
「......采蘑菇?」千羽眨眨眼,面露不解,這麼神奇的嗎,到底是什麼蘑菇會在雪地里生長?
「恩,采蘑菇,那...就這樣說好了,明天早上我在山腳的那顆大松樹下等你,咱們不見不散。"
都不等千羽回話,孫少安連珠炮似的將話都說完,又往千羽手裡塞了一把大白兔奶糖,轉身就跑,生怕聽到對方拒絕的聲音。
跑的太快,又沒辨方向,「咚」的一聲就撞在了樹榦上,額頭同大樹來了個親密接觸,千羽聽了都替他覺得疼。
出了老大一個糗,孫少安更覺窘迫,耳根發燒,也顧不上疼,捂著額頭繼續跑走,那落荒而逃的架勢,惹得千羽哈哈大笑了好一會兒。
這人真是......還說好了不見不散,誰同你說好了?
不徵得對方同意,就單方面定下邀約,是為無禮。
千羽靜靜地看著手中這個叫大白兔的奶糖,使勁回想她是否吃過這東西,結果得到的否定的答案。
說起來,她也才做了一世凡人,在那一世里可吃的珍饈美味有很多,卻從來不包括這種叫大白兔的奶糖。
突然有些好奇它的味道,便剝了一顆放進嘴裡,一股夾雜著奶味的濃郁甜香瞬間席捲了整個口腔,軟糯又有嚼勁,確實很好吃。
她決定了,等以後有錢了一定要多買些,留著慢慢吃。
千羽將剩下的五顆奶糖揣進衣兜里,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