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錦葉宮舊事
符氏根基雖在玉山道,可在鎬京的宅子氣派不輸王府。
一方面有符皇妃的緣故,另一方面,符氏底蘊深厚。
符皇妃之父符原乃玉山軍司都督,執掌玉山道大權,上馬治軍下馬安民。
玉山道接壤北方塞外,異族無數,常常越界襲擊大夏邊民。為了保護家園,男女老少都粗通武藝,故而邊地民風彪悍。
符家本是邊地旺族,大夏開國之初,符家就聚攏了萬餘兵馬投靠夏高祖,是實打實的從龍之臣。
立國之後,符家更是如日中天,玉山軍司都督之位從未旁落,雖無玉山王之名卻有玉山王之實。
符原本人文韜武略俱是上乘,帶領玉山軍司將士征討塞外異族大大小小歷經百戰,幾乎把異族殺得十室九空,現如今只有天狼人以及其他幾個大族抱團取暖,方能抵擋住玉山道兵馬。
塞外寧靜,商路暢通。
玉山道產上好美玉,不僅大夏人好玉,南邊的越國塞外異族甚至萬里之外的異邦人也視為珍寶。
有心人私下統計,玉山符家一年商稅恐怕抵得上大夏三成賦稅,但上繳的數目卻遠遠不足,短缺的錢去哪兒了無人敢猜,有不要命的官員冒死上諫稱符家有異心,往往被皇帝貶斥至嵩嶺和羯羌等地了卻殘生。
鎬京符宅內,姜鋮坐在涼亭之中,新鮮瓜果擺了一桌,但姜鋮卻一口未動,而是望著那個倚在欄杆前向水中投下魚食的男子。
面白如玉,膚若凝雪,僅看側臉,姜鋮都覺得有些不如。
但此人右半邊臉卻布滿恐怖疤痕,一條條如同深溝,肌肉糾結,眼眶深陷,眼珠還有些錯位。
他的右耳位置空蕩蕩。
「尚先生,你說我今日做錯了一件事,可我思前想後,不明白哪裡有問題,還請先生指點!」姜鋮與尚雲霄相交多年,亦師亦友,自然不會被他的面相嚇到。
尚雲霄沒有轉身,輕輕拋灑魚食,淡淡道:「其實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我太過警小慎微了!開局誤判,往後皇帝會給我們更多掣肘!」
姜鋮八歲之時離京便跟在符原身邊學習,腦子自然也不差,尚雲霄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隱隱有了猜測。
「先生是說我今日殿上應答有問題?」
尚雲霄扭過頭,右半張臉被月光照亮,他的笑容在月夜下分外嚇人。
「正是!皇帝對你對符皇妃,對符家的芥蒂和提防遠在我的預料之上!
符皇妃今日對你說得那番話就是在提醒你我,不要小看皇帝的戒心。
符家雖然在京中沒有根基,可正是因為在這裡沒有布局,所有重心都撲在了玉山道上。
玉山道大小官員與符家的關係盤根錯節,別說安插個人便是水都潑不進!
玉山道只聞符氏軍令不知皇帝聖旨,這樣的結果就是招致皇帝忌憚,深深的忌憚!
皇帝召你入京,就是要你動用符氏資源與黃州道齊家拼個你死我活,他好從中漁利!」
「先生的意思是我今日表現的太低調了,陛下根本沒有相信我,接下來給的所有好處,都是為了把我徹底拉進這個互相消耗的泥潭裡!」
姜鋮恍然大悟,只是為時已晚。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尚雲霄轉過身,低頭看著水中聚集到身前的魚群。
他朝著其中一條個頭稍大的黃鯉魚遙遙一握,那條黃鯉便突然出現在他的掌中,任它如何掙扎都逃不出他鉗子似的虎口。
尚雲霄鬆開手指,黃鯉倉惶甩動尾巴重新跳入水中,頭也不回地游開。
「皇帝未免太小瞧你我了,我們可不是他池子里的魚,是大海中吃人的鯊!」
尚雲霄飄然而去,獨留姜鋮一人坐在亭中石凳上。
良久,他緩緩起身,走到尚雲霄之前依靠的闌干旁。
陳管家自陰影中悄悄走來,站在距離姜鋮一臂遠的地方靜靜等著。
「查到了嗎?」姜鋮問道。
陳管家肅穆而立,說道:「盛治五年入宮的秀女的資料幾乎都找齊了,唯獨缺了錦葉宮五名秀女的。
其中尤以柳蕙茹的資料缺失最為嚴重,彷彿世上不曾出現過這個人一般,手尾收拾地太乾淨了。」
姜鋮左手搭在闌幹上,當陳管家說出「柳蕙茹」三字時,他五指如鷹爪般竟將闌干抓爛!
隨意地甩落手上木屑,姜鋮淡淡道:「繼續說。」
「自殿下您出事後,我們就一刻不停地尋找與那件事有關的任何蛛絲馬跡。
其中與靜夜司還交過幾次手,各有損傷,為了不暴露我們的暗線,只得看著他們把線索全部破壞。」
陳管家提到靜夜司時,姜鋮眼中殺意翻騰。
「不過我們也並非一無所獲。
我們在靜海道白懿縣截殺了靜夜司的一名赤皂司役,他身上有一份沒有用印的文書,看其目的是要調集當地靜夜司司役將錦葉宮宮女蘇穗兒全家滅口。
雖然我們提前一步將蘇穗兒全家轉移,讓靜夜晚了我們一步,但他們還是撲殺了蘇穗兒的兩個叔叔全家,包括我們一名潛伏在蘇穗兒村上打探消息的死士。
那名死士動用了化屍水,靜夜司沒有從他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錦葉宮陸晴佩全家被毒殺,我們趕到時,在現場找到了打鬥痕迹,疑似有另一撥人與靜夜司交手了。
錦葉宮宮女薛荔全家失蹤,我們再三確認,並且擒殺了一名靜夜司灰線司役,確認了此事。
錦葉宮宮女楊漪……」
陳管家準備繼續往下講,看到姜鋮抬手,立刻閉上了嘴。
「楊漪全家只活下了她的一對胞妹,被外祖放在我身邊。」
姜鋮轉身看著陳管家,雙目之中似有烈火在燃燒。
陳管家單膝跪地,沉聲道:「陳金寶有負家主所託,多年探查依舊未得要害,愧對家主,愧對皇子殿下。」
「起來吧,陳叔。這件事發生的太倉促了,誰都沒有料到,能夠收集到這麼多線索,你和弟兄們已經儘力了。
我在玉山道十年,外祖從不肯告訴我有關錦葉宮的調查情況,他只說到了京城,自然會有人把情報擺到我面前。
兄弟們為了我的事情付出太多了,我無以回報。
接下來我就將入主靜夜司,到時候調查起來或許會輕鬆些,這段時間便讓兄弟們歇一歇,不要再白白浪費性命。」
姜鋮將陳金寶從地上扶起。
「殿下言重了!這是我等該做的!
那群卑鄙小人誣陷殿下清譽,壞了家主封王大事,我等恨不得生啖其肉!」陳金寶憤恨道。